谢漫径直入内,按着腰间长刀,神色警惕。
然而,屋内一个人也无,只有横倒的桌椅和凉透的酒肉。
这里只一间屋子,莫说藏匿遮掩的地方,里面几张烂桌椅,门外立着几根光秃秃的栓马桩,其他东西,便再没有了。
立在屋子正中间的黑衣侠客面色更沉了,谢漫拧眉思索时,罗刹海市中忽而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女、女郎。”
谢漫应答了一声:“怎么了?”
那声音犹豫了一下,道:“我,我记得也不是很明白了……他们会拍花子那些技巧,离开这里之后,很多人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但是我依稀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好似并不是靠着两条腿在走。”
不是靠着两条腿在走?
这是什么意思?
谢漫没有催她,只耐心地听着她断断续续地描述:“我感觉我是站着的,可好像又是趴着的……而且很渴,好像很久很久没喝水了……”
听到水,无名老和尚忽然出声:“我知道了!应是造畜之术!”
“先前便怀疑了,直到这位檀越说没喝水,我才敢肯定,这便是造畜之术!”
老和尚强忍着怒火:“女郎,切记切记,随时都要把水带在身边,这阴毒之术会将人变成普通的畜生,但只要喝口水就能解术。”
谢漫严肃起来:“我记得了。”
反复叮嘱之后,老和尚才开始说造畜之术的始末:“造畜之术,是拐子用于拐卖幼童女子的术法之一,以精心炮制的美饵诱骗他们吃下,但吃下之后,就会变成牲畜。”
“与之相伴的,便是采生折割之术。”
“采生折割?”谢漫蹙眉“这是什么?”
老和尚身音发沉:“所谓采生折割,便是将幼童的皮剥下,再用药物浸泡的狗皮披在他们身上,让幼童永远变成一条狗。”
“变成狗皮人。”
无名活了这许多年岁,见多识广,曾经就有一行使这些邪术的拐子到他的庙中歇脚,拐子牵着的畜生被吸入画壁之后,竟然变成了人的模样!
虽然这些拐子嘴硬,但是无名不仅会讲一些经文,也略通一点法术拳脚,还擅长一手幻境。
自此但凡碰见牵着牲畜的人,无名都会多留一个心眼。
无名救过不少被造畜之术所害的人,但也因此见识到了更加残忍的采生折割。
被造畜之术变成牲畜的人一碗清水就可以救回来,但被采生折割之法残害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那张狗皮。
谢漫握紧了佩刀刀柄,眼下红痣明晃晃得好似一滴干枯血液。
世人皆道,眼下有泪痣之人一生愁苦,落泪不尽。
在谢漫这里,她却要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人有哭不完的倒霉!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细心地把酒碗、被单一类也许能留有线索气息的物件都收拢送进了罗刹海市里隔离存放好。
老和尚捻须叹气:“这些混账玩意儿太谨慎,连一根毛发一件衣物也不曾留下,老衲不善掐算之术,实在是……”
谢漫言语安抚道:“我认识一位擅长掐算的精怪,或可一试。”
她旋即冷笑:“那些臭臊狗使歪门邪道,干得这种勾当,可不就是怕有道行高深的来找他们惩奸除恶,这样仔细也不奇怪。”
事态紧急,若是慢一日,就可能多一个人受害。
拐子卖人都是天南地北到处逃窜,自己也未必知道被他们拐走的孩子被卖到了哪里去。
谢漫当即掐起神行决,口中默念咒语。
山川湖海在她身边正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待她停下之时,便见面前一栋雕梁画栋的宅子。
不是章家,而是蛇妖用于引诱行人的地方。
当日谢漫将蛇妖斩杀,驱逐蛇群,此地应渐渐荒废才对,今日却又是明窗净几、瓦舍俨然。
谢漫心生疑窦,开了天眼便携刀举步入内。
门被她推开,发出了一声拖长的“吱呀——”
内里看似富丽堂皇,但在谢漫眼中,却是一副荒草萋萋之景,四处倒着朽烂的梁木,两副景色交叠出现,叫人毛骨悚然。
宅中呜呜风声穿堂而来,谢漫抬首四望,只看见高处有一月台是真的洁净,其余地方不过是幻境罢了。
黑衣女郎握紧长刀,踏上了月台。
她刚上月台,便有一个梳着双环髻、穿着青绿小衫的小丫头推开门走了出来,这丫头刚看见谢漫,便惊慌地练练后退,谢漫抬手:“等——”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小女孩便被身后的门槛绊倒,乒铃乓啷摔了个四脚朝天,连雪白的狐狸尾巴也摔出来了。
谢漫:……
她上前一步,俯身想将小丫头拉了起来:“我是想叫你小心些,身后有门槛。”
小丫头见这个浑身煞气的女郎靠近更是惊慌,竟然吓得砰的一声变回了原型,乌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嘤嘤叫了两声,害怕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整个身体都在轻轻地颤抖。
看着地上的狐狸团子,谢漫再次默了默。
好在罗刹海市中还有一家狐狸。
绵延不绝的山脉虚影在谢漫身后缓缓展开,不多时,便掉出来了一只小赤狐。
小狐狸刚掉出来还有些懵懵的,前肢支起身体,晃了晃毛茸茸的小脑袋,然后就看见了谢漫,立时兴奋起来,绕着谢漫的脚边打转,亲昵地嘤嘤叫个不停。
谢漫将小赤狐捞在手里,顺了顺毛,然后道:“南归,你能帮我安抚一下这只小白狐吗?”
叫做南归的小狐狸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地上发抖的狐狸团子,嘤嘤叫了一声,就轻巧地从谢漫掌心跳了下去,用尾巴去勾白狐的尾巴。
也不知两只狐狸崽子是怎么交流的,南归交流完之后,白狐看向谢漫的眼神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见状,谢漫暗自掐了个测谎识人的法决,放轻了声音询问:“狐狸身体能说人话吗?”
白狐点了点头。
谢漫又问:“你们在做什么?”
白狐开了口,声音是软软糯糯的小女孩音色:“我家姐姐出嫁,我们在举办婚礼,客人要参加吗?”
听闻只是狐狸嫁女,谢漫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今日匆忙,改日必定上门,补上贺礼。”
说罢,她收回南归,便要下月台。
此时,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身后由远及近地匆忙传来:“女郎!女郎!还请留步!”
谢漫转头就看见一个五官端正的男人连走带跑从楼里跑了出来,见她回头,这人连忙道:“小女婚宴,在下厚颜,还请女郎赏脸。”
谢漫礼貌地拱了拱手:“我还有要事要办,耽误不得,只能辜负阁下美意了。”
“这……”中年男人面色踌躇,最终还是不愿意放弃,问:“女郎可否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在下或可为女郎解决……”
谢漫思忖片刻,道:“我要找一群会用邪术的人,但是没有生辰八字、衣衫头发,只有沾了气味的物件,可行?”
对面的人面色一松:“我道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个。”
他热情地请谢漫入内:“女郎,不是我白先自吹自擂,卜卦掐算之法我们不算擅长,可要说以气味找人,除去犬类之外,无人更能比狐狸强!”
“女郎还请入内坐下,将东西与我交给族中小辈和来赴宴的同族嗅闻,不出一天,便能找到人!”
白先对来赴宴的狐狸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很有信心。
这位女郎身上煞气滔天,却也贵气逼狐,身为精怪,谁没有要躲雷劫的一日,若是她愿意援手,岂非轻轻松松?
谢漫眼神微亮,人命关天,也顾不得推辞麻烦了,连忙将被单酒碗取出,口中称谢:“那便有劳了,我欠阁下一个人情。”
白先笑呵呵道:“女郎客气了,客气了。”
他看出谢漫很在意这件事情,当即亲自带着东西去给常常在外行走的族人嗅闻了,只令那只小白狐引谢漫入座。
小白狐法术不熟练,好一会儿才变做原本的小女童模样,她仍然有些害怕谢漫,但还是似模似样地伸手:“贵客,请与我来吧。”
谢漫见她乖巧可爱却故作大人样子,唇瓣微微上扬,随着她入了楼中。
一入此楼,更是别有洞天,不再是幻境,而是真是存在的装饰,陈设芳丽,俊美男女挑着一盏莲灯来来往往,芷兰香芝随处可见,不乏野趣。
谢漫不由与南山翁感慨:“狐狸都这样擅长装饰自己的住处吗?”
南山翁笑答:“倒也不全是,只是送女出嫁,到底要精心布置,否则怎么能让亲家相信自己重视呢。”
正说话间,转过一个拐弯,便觉眼前豁然开朗,山石奇巧,宴席满座,热闹非凡。
只是自谢漫一出现,整个宴席都静了下来,举坛豪饮的不喝了,高谈阔论的不说了,调戏侍从的安静了。
诸精怪看着小白狐引着谢漫入座首席,方才重新恢复了热闹,只是与之前相比,收敛了不止一点半点。
首席之中只谢漫与新娘子的母亲两人,谢漫客气地应答她的攀谈和话题,不过片刻功夫,一阵喧天笙乐忽而响起。
美妇人笑道:“客人听,来了。”
造畜是假的,但采生折割居然可能是真的,真就见了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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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造畜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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