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自知自己失礼:“方才在说闲话,撞到了姑娘,抱歉。”
赵棠梨额头才到眼前之人的胸前,身高体量上差着好大一截,估量着他光是一只手,就能将赵棠梨拎起来,丢出去好远。
故而刚才,他卸掉力气,轻轻一撞,也能让赵棠梨疼死。
他虽说穿着汉人服饰,但典型的外族人。麦色的皮肤,笑起来可见两颗虎牙,光是站在这便让人感觉其人孔武有力,是骏马背上的儿郎。
来人却看上了赵棠梨,只见赵棠梨眉眼之间因疼痛而含着泪,好似眉目含情,眼角一颗泪痣我见犹怜。
更别说这身上自带的,扑面而来的异香,凑得越近这香味便越勾人,像惹人醉的温柔乡。
即便面纱遮面,若隐若现,也知面纱下该是绝色。
这不正是长安该有的,说书先生所说的,水做的美人吗?
青年本觉自己有错,想要怜惜一番,借机攀谈,“不知是谁家姑娘?可是崔家女?”
但随即,赵棠梨抬头四目相对。
赵棠梨扶着伤手,明明脸上戴着面纱,但好似龇牙咧嘴一般,眼里骂的很凶。
什么话都没说,什么都骂了!
被眼神骂,青年摸着后脑勺,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身后之人,求助:“表兄,这长安女子与我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呛的很!
和他异族女子相似。
刚都在想,是今生不会相熟的贵人,如今转眼就见了。
不该有关系的人,便不该肖想。
发觉他身后站着青年是那人后,赵棠梨来不及匆匆一撇,急忙将头低下,始终都不敢抬眸去见他。
青年腰间的那轮羊脂玉佩,雕刻着月下独梅,倒是他一贯以来的所爱。
晋王温柔行礼道歉,全然没有皇家架子,“姑娘抱歉,舍弟粗鲁无礼,伤到姑娘了。”
“姑娘的伤可有碍,是否要请来大夫一看?”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当今新帝的胞弟,赐封西北二十五州,食邑万户的晋王;一个是新帝姑母,和亲的庆和公主之子北鲜卑世子,北庆郡王。
这两人昨日归京,今日便入府邸来见崔相了。
赵棠梨行了礼让路。
“我无碍,劳烦公子记挂。”
郡王走出去十步开外,还在回头来看赵棠梨,在想:这乖乖,长安中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是这般凶的嘛?
但一见他表哥便温柔了。
还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两位客人走远,崔琰还留在原地,他等着赵棠梨先开口。
“我想着,我该未拦住崔公子的路。”
赵棠梨站在一旁的草地上,将整条小路都给让了出来,以免又被人撞上。
崔琰看着赵棠梨回避自己,与之前好生不同,便多看了几眼,将那一点不同,全敏锐的察觉了出来。
“你认得晋王?”
赵棠梨便知眼前这厮聪明至极,但偏不认。
“原来那是晋王。我虽愚笨,但闭眼也知,与公子往来之人,定不是普通人。”
崔琰自然是不会信的。
与往来之人,崔琰往来最密集的,就是谢玄晖了。
说起来他这挚友,崔琰便想起来他今日被家法伺候,还被禁足之事。
本来今日在这的,该是四人的。
“玄晖并非有意要针对于你,若非你有意招惹浮岚,他也不会几次三番故意寻你麻烦。”
他们原来也知,是几次三番,故意寻她的麻烦。
而且她什么时候,故意招惹赵浮岚了?
他们三人行,自幼时便是如此。
差不多又是十年。
赵浮岚是原配之子,幼时在府邸受冷落,如何不是赵家拎不清的长辈之错,要怪在她这半大的孩子身上?
她娘良家女被骗作外室,何曾知道,那时他们逼死原配不久?
知晓时,都已产下双生子,前虎后狼,哪里有的选?
她之前尚且还是一个七品主簿之女,如何与他们这些门阀氏族之子,抗衡保全?
世人只知道拿捏弱者。
赵棠梨秉承着不招惹男主,也不与傻子论长短的宗旨,不搭理他。
见之前屡屡为自己辩驳的赵棠梨,如今不说话了,崔琰疑惑。
但碍于赵棠梨到底是赵浮岚的妹妹,仍旧说道:“之前的事,既已过去……只要你道歉,玄晖良善并非肚量小之人……”
谢玄晖日后坑杀敌军俘虏十万众的杀神,性子会良善?
声音越说越轻,恐怕自己都不信。
平素都是赵棠梨说,崔琰不懈搭理,今日倒是反过来了。
“昨日你扰了我二妹的及笄宴,但崔家有教无类,日后我崔家族学,你仍旧可来。但族学为教学之所,并非你招惹是非之地。”
“我崔家,更不是女子攀附贵人之场合。”
眼前之人轻飘飘的,便将自己身上的伤痛,当做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还敲打自己。
赵棠梨怒极反笑,“崔家女子族学,当是老祖宗为崔家二房,崔二姑娘所设。真是劳烦崔公子当这等善人,提醒我了。”
崔家虽钟鸣鼎食,但奈何不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崔家大房远不如崔家二房得宠。
崔家大爷的官职也外放了,若非崔家二房只有一个姑娘家,如今远不会让崔琰这般嚣张。
赵棠梨眼见崔琰变了脸色。
自然,死过一次的人,是会戳人心窝子的。
“崔公子放心,日后崔家的族学,我自不会来了。”
赵棠梨轻轻擦掉脚上的杂草,像染上什么脏东西似的,越走越快。
少时,不知道给他加了什么滤镜,觉得他清高不已,如今瞧来,也不过普通少年郎。
真是蠢人喜欢上了蠢货。
嚣张的走远,赵棠梨卸了一身力气,让妙仙搀着。
这伤口,快走起来,还真是牵得疼。
离开崔家那两丈高的朱门,赵棠梨只觉得,空气都不似之前那般浑浊。
车轱辘向前走着,赵棠梨撩开马车帘子透气,瞧见一个布衣少年瘸着往前走,正是不久前,在崔家四房见到的那个慈幼局的少年。
赵棠梨:“停车。”
“上车。”妙仙叫他。
少年不说话,瘸着腿往前走,跟没耳朵似的。
妙仙:“我家姑娘日行一善帮你,你倒是没耳朵了。”
少年人听闻,侧目看来,隐忍不发的脸上藏着几分怒色,是个有脾气的主。
赵棠梨看他倔强不已,只道:“我见了你姐姐,伤的不重。”
听闻他阿姐,少年终于停下,随即看着这富贵的马车,还是不肯上车。
赵棠梨:“崔四爷本就对,挂靠户部得闲职一事,颇为忌讳。你们此举,也算是撞到伤心地了。”
少年不语,只是作揖后道谢,继续自顾自的往前走。
又是倔种一个。
“罢了,他既然能走,那自是伤得不重的。”
赵棠梨马车走远,回头看去,少年人走累了,没了力气。
他坐在一个路边歪脖子槐树下,七月的槐树开着白色的碎花,风一吹便垂落了许多碎花,落了满地,也落满了少年的衣裳和墨发。
他抬头看花,正对上赵棠梨回头看他。
妙仙:“他已经没力气了,却还扛着,既然这般有骨气,还去崔家要钱作甚?”
赵棠梨笑,人嘛,总是要活一口气的。
谁不是呢?
她是,谢玄晖是,慕沉是,这少年亦是。
“去打听一下,户部为何这般久,未给慈幼局拨钱了。”
妙仙:“姑娘似乎对这对姐弟很上心。”
赵棠梨哪是什么大善人,若是真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早在看见崔四爷动手的时候,便上前了。
赵棠梨:“那日崔宅,是他入水救我。”
那么干净的少年,如见一次,过目不忘。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值得她正面对上崔四爷。
城西酒肆热闹非凡,临近秋闱,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都居住在驿站,每每来了兴致,还会作诗一首,提在酒肆墙上。
赵棠梨踏进酒肆的时候,正逢几个学子在饮酒作诗,喝的半醉不醉的,见到赵棠梨前来,醉酒之人称她为洛神降临,起哄要来以她为诗。
妙仙:“最好,最清净的雅间。”
小二:“得嘞,天字一号雅间。”
妙仙与人擦肩而过,躲着躲着,生怕碰到了,便惹到了是非:“全长安酒肆这般多,姑娘为何独独要来这西市的西街。”
此处是马市与驿站交汇之所,外邦蛮族,走南闯北的商人,三教九流之辈,与靠着科举改命的读书人,都汇聚在此,鱼龙混杂。
一个官家小姑娘,一出场就因为格格不入,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它这儿的卤猪蹄天下一绝。”
赵棠梨来此,确实是为了这吃食。
不过还有其他原因,此处是很多寒门子弟聚集之所,寒门子弟缺银子的很,稍微‘资助’一番,日后他们高中为官,也算是给自己谋求一条后路。
赵棠梨记得,寒门士子出身,在科考场上打败过崔琰,成为状元郎的明相,便曾借宿在此并题诗。
不过那是康承四年的事了。
刚才妙仙还警惕着,等到饭菜上了桌,眼睛放着光,全然不记得要说什么了。
小二:“客官稍侯,还有本店招牌卤猪蹄,已经在准备了。”
吃东西,自然还是要吃这等民间的俗物,才够味。
看着妙仙对自己的眼神崇拜之情更甚,赵棠梨依靠在窗边浅笑。
楼下那群醉酒了的书生在胡闹。
赵棠梨皱着眉,听了这些读书人作的酸诗,一个个的,这能考得赢崔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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