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莫云臻才恢复意识,沈谙想进去,被医生拦住,说莫云臻目前情况很不稳定,需要静养,沈谙说他就守在床边,不说话,医生才勉强放他进去。
这一趴就是一晚,第二天醒来他在另一张床上,护士正在给莫云臻清理伤口,他光脚下床,近距离盯着莫云臻看,伤口起码有十公分,密密麻麻的缝线,额头紧绷,上面全是黄色的碘伏。
“你替谁挨的枪子儿?”
沈谙冷不丁一问,护士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有尺镊碰到了伤口,莫云臻“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护士连忙道歉,取出药膏挤在棉签上,在伤口周围轻轻涂抹,封上敷贴,缠了好几圈的纱布,最后用一圈弹力绷带收尾。
莫云臻道完谢,护士就出去了。
沈谙又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就额头一点儿擦伤,没多大事,别问了。”
“是不是裴陆?”
莫云臻沉默,沈谙知道自己猜对了。
“为什么替他挡子弹?”
“我不想再看到同事倒在我面前。”莫云臻别过头,看着窗外。
“老惦记一个死人干嘛?!”
“他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战友。”
“战友?军人上战场有枪,你们呢?背个防弹衣就觉得自己无敌了?这次子弹从你脑门儿划过,万一打穿了脑子,你此刻就躺在停尸房,然后变成一盒骨灰,接受亲朋好友的祭奠。”
“你怎么老咒我死?”
“大哥,子弹从你脑门儿划过,但凡他手抖一下,你直接就噶了,还在这跟我扯犊子?!”
窗外的银杏树掉落成枯枝,只有不多的几片叶子随着风哗哗作响,莫云臻盯着看了好久,才吭声。
“那些叛军拿枪指着我胸口的时候,我也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们,怕小奕跟子浚哭着闹着要找爸爸,可我的职责不允许我想太多个人的事,出任务时,要切身保护好每个人,包括我的同事。对不起,我们,真的分手吧。”
昨天突然晕倒被一群人摁在那抢救,他的潜意识里就一个念头,答应沈谙的分手,他每次出任务回来,沈谙都好疲惫,每天早上哼哼唧唧赖床,洛洺说他几天几夜没合眼,贺子浚说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抹眼泪。
明知他担心自己,还整日往危险的地方跑,害他替自己操心,甚至跑国外来找他,差点儿断脚。
他想了一晚上,不能一直这么自私,让别人为自己的信仰买单。
“你昨天还说不能不要你,你这变化也太快了?”
沈谙的问题刚抛出,江黎跟莫云东推门而入,手里提着饭盒跟水果。
“哥,你好点儿没?头还晕不晕?”莫云东打开饭盒,一份递给沈谙,一份放在床头柜上,勺子搅了两下,放在他哥手上。
莫云臻拿起勺子往嘴里送粥,喝了一口就说芸豆没熟,江黎说她煮了半个小时呢。
莫云臻说是不是没有提前把豆子泡开。
江黎点点头,莫云臻给她打气,说大米熟了,江黎让他别喝了,等会儿下楼买。
莫云臻喝完了全部的粥,除了芸豆。
莫云东从篮子里拿了个苹果削皮,沈谙放下饭盒,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
江黎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关上了。
“吵架了?”江黎接过莫云臻手里的饭盒,拿去池子冲洗。
“我们分手了。”
“啊?”江黎跟莫云东异口同声。
“搞什么呀,孩子不要了?”江黎把饭盒装进袋子里,拉了椅子坐下来。
莫云臻心里一咯噔,是啊,还有孩子,沈谙也是因为他喜欢贺子浚,才收养的小家伙,自己这样贸然说分手,对沈谙跟俩崽子都不公平。
“他怕我死,想让我辞职当老师,但我不可能离开外交部,这件事无解,分手是最好的结果,孩子我会争取,他愿意给,我会尽心抚养。”头开始嗡嗡作响,怎么分个手还分出离婚的感觉。
劝和不劝离,沈谙是个好的合作伙伴,于公于私,江黎都不愿意看到他俩闹掰,将刘海儿挽在耳后,继续做和事佬。
“他怕你死,你就安分点,你这次去阿米亚,你爸就没合过眼,上课都跑错了教室,被同学哄堂大笑。云汐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云东本来是要去西安下墓,非要等你回来再去,外婆一天七八个电话,问你现在什么情况。我们不说你,不代表不管你,不心疼你,我们给你自由,不是让你去送命。你爸听说你脑袋被子弹擦伤,直接晕了过去,我给他塞了救心丸才缓过来,外婆现在还不知道你受伤。云臻,你三十一了,你有另一半,有家庭,做事不能只顾你自己。”
“所以我才提分手,断个干净,以后我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莫云臻额头紧绷,脑仁一抽一抽地叫嚣,说出的话,也更加冰冷。
“你要真想跟他断个干净,就没必要留他在这睡觉,照你这死性不改的样子,是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吗?你告诉我,你现在还喜欢女的吗?”
江黎步步紧逼,莫云臻心晃了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女人完全没了感觉,以前面对麦冬给他找的女伴,偶尔也会精虫上脑,家伙事儿还有反应,现在他对沈谙以外的人,通通无感。
他讨厌这种感觉,像个木头一样,被人掐住命脉,毫无反抗之力。
“哥,弯了就回不去了,这是代价。”
沈谙说过,跟他在一起就没有回头路了,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一早就吃定了自己。
莫云臻哭笑不得,浑身都疼。
他俩正劝着,外面有人敲门,说他是裴陆,江黎说了句进来,裴陆提着一篮子的水果推门而进。
“小裴啊,进来坐。”
裴陆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坐在江黎刚给他腾的椅子上,一脸自责地看着莫云臻。
“伤口恢复得怎么样?头还疼吗?”
裴陆把头发全放了下来,小顺毛耷拉在额前,去趟阿米亚,感觉又小了很多,说是高中生都不为过。
“我没事,医生说伤口恢复挺好的,等拆了线就可以回部里,这几天还要忙着善后,你们要辛苦一些。”
“莫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裴陆眼眶湿润,鼻尖红红的。
莫云臻担心他要掉眼泪,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男子汉,不许掉眼泪。”
裴陆吸了鼻子,收掉眼泪。
winner的会议室,沈谙拿起画板修改之前的设计,折腾了一个小时,连个领口都没画好。
脑子里都是莫云臻那句,我们真的分手吧,操,真拿他这当旅馆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己还叫了他那么久的老公。
临近元旦,公司又张罗着搞活动,洛洺递上来的节目名单,沈谙只瞄了一眼就说没问题,洛洺还想问什么,看他冷着一副脸,抱着平板,逃之夭夭。
四点多,沈谙让洛洺把两崽子送回院里,总拉个脸,怕吓到两崽子,也不想被他俩问莫云臻的事。
晚上八点,沈谙来到瞿凡的小清吧,周五的场子,满满当当都是人,瞿凡提前留了位置,大厅最左边,他的老地方,小白把老三样摆好,附耳问他,上次那个帅哥呢?
沈谙捡起一个虾球丢嘴里,说大人的事别瞎打听。
“不会又掰了吧?”小白把盘子抱在胸口,一脸坏笑。
嘴里刚进了咸的,沈谙又捡颗话梅丢嘴里:“你能不能盼点儿好,谁说来喝酒非得苦大仇深啊。”
“您还真别说,蹦迪是为了发泄,来这小清吧的人啊,心里多半都有事儿,有人烂醉如泥不肯走,有人躲在角落抹眼泪,有人听着民谣拎着酒瓶蹦迪,有人一晚上捧着手机不为所动......”
小白越说越陶醉,像个诗人,沈谙吸了一大口的西柚气泡水,侧着脑袋问:“你们又换调酒师了?”
“没啊,还是之前的。”
“苦巴巴的,加了黄连吗?”沈谙抓了三颗话梅丢嘴里。
小白嘴角一勾,说他去伺候别的客人。
沈谙撇撇嘴,目光在舞台区游离,主唱还是戴着白色鸭舌帽,说给大家带来一首,《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名字是挺熟悉,一首很有名的民谣,白青在年会上唱过,前面调子很平,后面直接开始嘶吼,无望又充满力量,莫云臻夸他唱得好听。
也许是歌曲太过深入人心,几个大哥举起酒瓶,跟主唱一起大合唱,现场氛围到达了顶点,沈谙慌神的功夫,身边多了一个男人,个子蛮高,黑色大衣,鼻梁上架个黑框薄片眼镜,有那么一瞬间,沈谙以为看到了莫云臻。
“帅哥一个人喝酒?”男人声音清冷。
沈谙垂眸,“嗯”了一声。
“介不介意拼个桌?我刚来,没位置了。”
话里话外还有点儿撒娇的意思,沈谙嘴角浅浅一勾:“好啊。”
男人眉开眼笑,招小白过来点酒,小白应声而来,一脸惊讶看着沈谙,除了上次带莫云臻,没见他跟别人拼过桌,难不成真掰了,那得赶紧报告老板。
“一杯莫吉托,不放薄荷,帅哥,你喝什么?”男人把酒水单移到沈谙面前,笑脸盈盈。
他眼睛很大,眼尾上翘,瞳孔褐中带点儿灰,头顶有暖光,衬的他有一丝有迷离之感,沈谙心想,挺适合上杂志。
他把酒水单递给小白,冲男人说:“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小白应声而走。
男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来酒吧不喝酒,当真是个怪人。
“我猜,你肯定失恋了。”男人双手撑着脑袋,盯着沈谙看。
他的脸本来就小些,这样双手撑着,五官更加立体,沈谙被这双猫一样的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随手捡个虾球丢嘴里,凉了,腥味就出来了,闷了口苦巴巴的气泡水,还是上次那个寸头帅哥调的好喝。
“你喝你的,别管我。”
“那我们玩骰子呗?”男人眉峰一挑,还是不肯放弃。
“不会,不玩。”
“那你会玩什么?我陪你。”
“我说了,你喝你的,不用管我。”任男人百般撩拨,沈谙不为所动,自从□□失守,现在看见漂亮男的都是板着一颗老板的心,没其他念想,心里把莫云臻骂了一万遍。
正说着话,一杯蓝色的莫吉托上了桌。
“哟,这不蓝大律师吗?怎么有时间光临小店了?”
男人笑着,把目光移向瞿凡:“刚回国,来你这凑凑热闹。”
“你跟沈总认识?”瞿凡瞄了一眼兴致缺缺的沈某人。
“刚认识。”男人说。
瞿凡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看气氛不太对,说自己先忙,男人冲他招手。
舞台上又换了个乐队,主唱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帽檐压得贼低,只能看到一张一合的嘴,三两句介绍完即将要演唱的歌,开始拨弄吉他,撕心裂肺。
沈谙听不得伤心的歌,给瞿凡转了钱就走。
男人冲沈谙的背影喊,说他叫蓝陌,蓝天白云,陌上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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