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年轻的鬼王站立在群尸之间,鲜红的血液从眼角处流淌。
他手中握着上一任鬼王的头颅,笑得狰狞猖狂,一字一句,像是下了某种诅咒。
符凝意识到自己又是在做梦,口中急速念起咒语,“急急如律令,诛邪退散!”
叮铃铃——
闹钟声响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符凝身上。
她却感受不到温暖,只觉得脑中像是炸开一样的疼痛,浑身冒出冷汗。
连忙起身盘坐,凝聚意识,在脑海中运行一个周天。
直到神识归位,阳气聚拢,符凝这才松了口气。
她是在十二岁那年误打误撞学会释放神识的,不知怎地,魂魄飘去了地府,在姥姥的帮助下竟然学会了通灵。
姥姥当初严肃告诫她,不可再使用神识外放之术。
然而却还是没能控制住,竟意外撞到了新任鬼王与旧任鬼王的厮杀之地。
黑沉沉的天幕不时射下几道闪电,深潭一般的土地上满是泥泞,一幢小屋矗立期间。
符凝就那样飘着,呆愣的看着肤色雪白的年轻男人亲手撕碎一个又一个灵魂,笑容癫狂。
她下意识想逃,却被男人拎住后脖颈,细细打量,
“这里怎么会有生魂的气息?小东西,你是怎么溜进来的?”
符凝没来得及回答,身披艳艳长袍的乌发男人便随手将她的脑袋掰了一百八十度。
符凝瞪大了眼睛,彻底死心,自己这次肯定是完蛋了,脖子都拧断了居然都感受不到疼痛。
容貌艳丽的男人却没有察觉出她的惊恐,只是在看清她样貌的那一刻,下意识的瞳孔微缩,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片段。
脸上的笑容凝住,一瞬间,癫狂的新任鬼王停止了嗜血的**,眼中满是悲伤。
“江夜白,放开她吧,她不属于这里。”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语调优雅矜贵,似乎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夜白却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将符凝当做自己的所有物牢牢护在怀中,气红了眼,怒道,“凭什么!”
“我已经是最新任的鬼王,在这里,没有人可以管辖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男人从闪着细碎流光的河水中缓缓升起,衣摆处绣着银色的暗纹,手中一串檀木珠串,不慌不忙的捻动,微笑道,
“就凭我是司法天神,掌管天地间一切法律制度,你一个小小鬼王,如何能违抗。”
江夜白无心听他废话,直接闪身,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赤色箭羽,直直射向沉木,顿时将沉木的身体撞出一个碗大的洞口。
漂浮在空中的长卷发衬得他的容貌更加艳丽,狂笑道,“一个被贬斥的司法天神,也敢在本王面前猖狂。”
然而下一刻,沉木的身体便恢复如初,黑沉沉的木屑仿佛是被燃烧过的灰烬,一点一滴汇集在一起,将他的心口填补完整。
江夜白见到这一幕,面色不好,却仍是固执的将符凝死死揽在怀中。
沉木面无表情的盯了他片刻,半晌无奈道,“江夜白,你是想让她再死一次么?”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只知道,这只生魂,是我的!”
说罢,他自顾自将方才取下的鬼王首级捧到符凝面前,强硬道,“快,吃下它,你就能永远留在这里。”
血迹斑斑的头颅上面附着了一层黏腻的黑水,仔细一看,甚至还能看见隐约露出的森森白骨。
符凝苍白着脸色只看了一眼便紧紧闭上双眼,颤声道,“我……我不吃!”
江夜白正要动怒,沉木却在此刻出手,闪耀着银光的珠串从天而降,将江夜白牢牢束缚,打落在群尸之间。
而符凝则不由自主的飘向沉木那一方。
沉木将人接住后,双手合十吟唱古老的歌谣,像是祭祀,又像是召唤。
一头白色的七彩神鹿从忘川边踏歌而来,莹润的大眼睛看向符凝,倒映出她漂浮不定的魂体。
随即,乳白色的魂体随着歌谣渐渐混沌,分离出一个透明的泡泡,白鹿奋力一跃,将泡泡吞噬。
沉木睁开眼,手掌按在符凝肩上,“好了,符凝,你的记忆已被剥离,这一次,你会拥有幸福安稳的人生……”
符凝刚想道谢,耳边却突然传来刺耳的笑声。
一根闪着寒芒的血箭穿透符凝的胸膛,隐没期间,她回头看去。
只见江夜白挣开束缚,心头的血液汨汨流出,双目充血,抓着那颗黑色的头颅笑的猖狂。
“符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符凝却再也无法回答他,两眼一黑,彻底离开。
十二岁时的封印开始逐渐松动,符凝逐渐想起了一些破碎的记忆,但并不完整。
她只能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
今天,是她十八的生日,姥姥也早就去世。
她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去学习一切抵御鬼王的能力。
诸如神识外放,画符,寻找法器之类的。
而现在……她上学快要迟到了……
符凝克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扫了一眼床头桌上的闹钟,飞快起身穿衣,匆匆叼了一块面包出门赶公交。
712路公交准时出现在十字路口,汽车摇摇晃晃,显然上面挤满了人。
在车上大妈不耐烦的抱怨声中,符凝颇为熟练的挤上了车,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将前方险些跌倒的女生稳稳扶住。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她道了声谢,巴掌大的小脸遮掩在刘海的阴影之下,有些看不清面容。
然而她身上所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却与符凝所在的黎川中学一致。
符凝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这一看,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
默默后撤两步,心里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女孩似乎也察觉到符凝打量的目光,不安的抓紧了自己的衣摆,仿佛生怕别人发现她的秘密。
然而下一刻,一道急促的刹车声响起,砰——
两辆汽车相撞,燃起熊熊烈焰,空气中弥漫着的大量黑烟,公交车也因刹车不及时,撞入滚滚浓烟之中。
一片嘈杂声中,女孩昏厥过去,直直倒在符凝怀里,眉心处一簇亮光闪入符凝的心脏。
再睁眼,符凝与女孩同时出现在奈何桥旁,脚下仍是闪着细碎流光的忘川。
该死!
符凝暗骂了一声,果然十八岁就是个劫。
此刻她也索性不装了,径直看向身旁的女孩,“喂,你叫什么名字?鬼王为什么派你来抓我?”
女孩似乎被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叫梁奈奈,我……我不认识什么鬼王。”
紧接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急的快要哭出来,“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奈奈,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一个穿着现代化运动装的阳光少年出现在桥的另一边,冲梁奈奈兴奋的招手。
“阿良!”
梁奈奈一见到少年,激动的直接朝对面奔了过去,高兴的蹦跶,“阿良,太好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符凝抱臂冷眼旁观,并不打算阻止梁奈奈自寻死路。
下一刻,少年牵着梁奈奈的手,径直走向忘川边,和煦道,
“奈奈,你跟我下去一起游个泳怎么样?很好玩的,下面有很多漂亮的鱼。”
梁奈奈看上去却有些害怕,怯懦道,“不……不了,阿良,我还是不去了。”
然而容不得她拒绝,扑通一声,原本带着和煦笑容的阿良站在梁奈奈身后,用力将她推下了忘川。
四溅的水花腐蚀着她姣好的容貌,身子控制不住的下沉,她在忘川中绝望哭喊,“阿良!为什么?!”
阿良收起笑容,脸上覆盖着一层阴霾,只有薄薄的镜片闪着光,冷漠道,“奈奈,你还不明白吗?”
“这里是地府,你已经死了,我也是……”
时间回到一个星期前,梁奈奈抱着课本走在黎川中学的池塘边,丝毫没有留意脚下的鹅卵石在松动的边缘。
突如其来的暴雨迫使她为了不打湿怀里的课本,奋力奔跑起来。
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鹅卵石也终于突破了它最后的防线,顺着滑腻的泥浆落入池塘。
咚——
池塘里翻起巨大的水花,混杂着泥浆,将梁奈奈的身体完全包裹住。
她甚至连呼救都做不到,体温正在急速下降。
阿良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当他发现梁奈奈已经落水之后,迅速脱光身上的衣服,跳下去救人。
然而溺水的人总是善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阿良将梁奈奈送到岸上时,他自己却永远的留在了水里。
第二天,阿良的父母哭嚎着找到黎川中学的校长,要他们给出解释。
而躺在病床上的梁奈奈在听到阿良已经死了的消息时,惊骇不已。
她才十八岁,竟然就已经背上了一条人命。
记忆中自己似乎紧紧的勒住了阿良的脖子,导致他呼吸困难,但他还是坚持着将自己送上了岸。
在校方和记者到来的那一天,面色苍白的梁奈奈面对镜头,说出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话。
“是……是阿良想要强迫我,我……我才不小心跌落池塘的,他救我,只是……只是为了赎罪!”
阿良的父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被这样污蔑。
然而弱者总是惹人怜爱的,舆论大多数站在了梁奈奈这边。
从那之后,梁奈奈整夜睡不着,每天被良心谴责。
直到有一天,阿良进入了她的梦。
他似乎还是那样阳光开朗,品学兼优,温和的对梁奈奈说,“奈奈,我没有死,我现在与你共生,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活过来。”
这样弥补错误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等到她再次醒来,她发现阿良就站在她身边,只是若隐若现,而且,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运气好的时候,阿良甚至能够出现在阳光下,就像活生生的那样。
而现在,阿良站在忘川边,冷冷的看着她一点点消散。
站在岸边看完了一场闹剧的符凝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鬼王在哪里了吗?”
阿良闻言扯起笑容,片刻后,整个现代化的场景扭曲成古色古香的建筑景色。
忘川河的另一边,是高约十丈的巍峨城墙,门却开的极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而阿良也换了一副装束,从头到脚被白袍罩住,长长的银发自然的垂落到脚后跟,手上却突兀的系了一根红绸。
容貌也从阳光稚嫩转变成棱角分明,眼神凌厉迫人,仿佛在他的逼视下,没有任何人敢撒谎。
符凝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来了个大变活人,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阿良?!”
“鬼使白无血!”
白无血闻言吃吃笑了起来,竟有几分诡艳,“不愧是鬼王大人看中的姑娘,果然聪明!”
下一刻,他腕上的红绸便如巨蟒一般有了生命,飞出数尺,牢牢裹住符凝的双手。
“跟我走吧,小姑娘。”
他一摇一晃走在前方,银发便辉闪出丝绸般般的光泽,看得符凝有些心痒痒。
忍不住伸手去抓了一把,结果却仿佛是摸到了云朵一般的虚无的触感。
死了果然什么都没了。
符凝心里这样想着,便也没了挣扎的想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白无血侧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是能看穿她心里的想法似的,“小姑娘,放心吧,你还没死呢。”
“什么意思?”符凝不解追问。
白无血晃了晃脑袋,随意道,“不过是灵魂出窍而已,你在地府里呆上十年,于你的肉身而言,可能此刻才刚刚过去一秒。”
“只要灵魂不掉下忘川,你还是可以回到你的□□里去。”
符凝闻言松了口气,又继续追问道,
“你既然不是阿良,那刚才,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梁奈奈?”
白无血猛然回过头,与符凝对视,双手扒拉着自己的眼皮,吐出猩红的舌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我是幽冥鬼使,我想杀谁就杀谁。”
这回答听上去十分任性,一点也不像在鬼王身边工作多年的老干部。
符凝翻了个白眼,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还是有挣脱的可能,她现在,需要一个机会。
“徐婆,今天出摊这么早啊。”
路过一个食摊,白无血笑眯眯的朝一个正在卖汤的老婆婆打招呼。
就是现在!
符凝当机立断,“火焰滔天,神火九转,无物不炼!火来!”
滔天巨火自虚无中升腾而起,顷刻间将符凝手上的红绸燃成灰烬,露出白皙的手腕来。
符凝面上一喜,没想到学的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在地府也管用,还不等她施展遁地术逃走。
一只干枯的手牢牢捉住了她,符凝顺着手臂视线上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姥姥!你怎么在这儿?!”
徐婆冷哼一声,“小鬼,少跟我老婆子攀关系,老老实实跟白大人走!”
说罢,一碗热汤从她头顶浇下,方才还在肆虐摊铺的熊熊烈焰歇了劲儿,转眼间消失的连半点火星子都不见。
“姥姥,你在说些什么呢?我是您外孙女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符凝急的跳脚,却怎么也挣不脱徐婆的桎梏。
白无血不慌不忙的走过来,双手拢在袖中,脸上仍挂着闲适的笑意,“有劳徐婆了,您还真是功夫不减当年呐。”
“哎呀,哪里比得上白大人。”
徐婆几乎有些谄媚的将符凝送到白无血手上,顺手又舀起一碗汤,“白大人可要喝碗汤再走?这次我可放了足足的蜜糖,绝对合您口味。”
“不必了,还有事要忙。”
白无血说罢,腕上的红绸飞舞,这下子可算是将符凝捆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愤怒的盯着白无血。
肯定是这个鬼使在背后使了什么把戏,才让姥姥忘了她!
白无血牵着她又往前走了一阵子,这才悠悠开口,
“可不是我清除了你姥姥的记忆,而是在这地府工作的每一个鬼,都没了前世的记忆。”
符凝惊讶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下大惊,难道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没错,我当然能听见。”
白无血回头朝她笑了笑,慢慢解释道,“我这双眼睛能辨世间善恶,双耳可听万物生灵,没有任何人能在我面前撒谎。”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符凝彻底死了心。
在心里跟他对话,“那你们鬼使要永生永世都在这里工作?”
“唔……”白无血摸着下巴,有些沉思的样子,“也不一定。”
“要是表现出色,会被天道允许恢复记忆去寻找前世的人,大多数鬼都是因为执念太深,才选择留在这里,只为了能与前世的亲人再见。”
符凝听了有些沉默,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到时候前世的亲人都转世投胎了,再相逢却不相识,岂不是可悲。
“怎么会呢?总有些人,值得用一生去等待。”
白无血颇有深意的看着她,似乎在一语双关。
不一会儿到了鬼王殿门前,白无血放开手,笑眯眯的对符凝说,“小姑娘,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符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步步踏进鬼王殿内,终于见到了那个在她梦里纠缠不休的男人。
江夜白依旧身着红袍,容貌依旧俊美无俦,然而地上一日地下百年,对符凝来不过区区六年,而对江夜白来说,他已经等待太久,容不得丝毫闪失。
匍一进殿,一股强大的吸力便将符凝牢牢锁在江夜白身上。
近乎是匍匐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符凝不禁有些脸热,她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小女孩了,这样古怪的姿势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她的脊骨,一寸寸向上游走,令人毛骨悚然。
“符凝,你终于来了……”
似喟叹又似欣慰,这样矛盾的情感竟然会同时出现在一个鬼身上。
符凝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其实她一直不清楚为什么鬼王一定要抓她。
她大着胆子同江夜白对视,猩红如血的双眸牢牢摄取着她的魂魄,令人见之难忘,仿佛璀璨的宝石,干净无瑕。
看到符凝有些失神的模样,江夜白勾唇一笑,食指抚摸着她的脸颊,缓声道,“留在我身边,好么?”
符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猛然意识到自己身在地府,面前的可是鬼王!
鼻尖一抹淡淡的檀香萦绕,让符凝彻底回了神。
“急急如律令,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符凝迅速起身,毫不犹豫召唤出数百兵马。
她这几年可不是白混的!
数百兵马皆来自遥远的古战场,顷刻间,一个个身披重甲,手提长刀的古战士朝江夜白拼杀而来。
落手快准狠,毫不留情!
江夜白却面露微笑,甚至还有心情朝符凝一步步走去,嘴上调笑着,“符凝,多年不见,你还真是令本王惊喜……”
说罢,只见他右臂轻抬,一杆红缨长枪出现在他手中,瞄准符凝召唤出来的数百兵马,挥枪而出,宛如神助,几百次交战后,数百兵马顷刻间消散如烟。
情势陡然发生转变,符凝只能故作轻松,“我不过是仰慕鬼王大人,想跟鬼王大人切磋一番罢了,您不会生气的对吧?”
“哈哈哈!有趣,有趣!”
江夜白将长枪一扔,闪身出现在符凝面前,双目紧盯着她的面庞,微笑道,
“既然你钦慕于我,刚好本王也心悦你,不如你就永生永世陪在我身边,做我的鬼王夫人?”
符凝只能尴尬的皮笑肉不笑,内心却疯狂吐槽,开什么玩笑?!她才十八岁,还没好好享受人生呢,她才不要困在这地府里,无趣极了。
正当她疯狂转动脑筋,企图想出更好的办法解决掉眼前的鬼王时,殿门大开。
自光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符凝不可以留在这里。”
江夜白闻言暴怒,瞬移上前掐住沉木的脖子,“沉木,又是你来坏我的好事!”
沉木无悲无喜的看着他,眼中一片漠然,缓缓吐出冰冷无情的字眼,“江夜白,你永远只会害死她,千百年来,你从未真正得到过教训!”
“等等!”
符凝赶忙跑过来阻止,眼前这位华贵的黑衣男子虽说是好心救了她没错,但是为什么是千百年?她究竟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真相?
“这位大哥,你能告诉我?”
符凝指了指一旁的江夜白,“我跟他,究竟有怎样的渊源吗?”
沉木闭了闭眼,半晌沉声道,“也是时候让你们知道前世的冤孽了。”
江夜白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一拳将沉木砸到陨铁打造的殿门之上,凹陷出巨大的深坑。
咬牙切齿道,“我只要她在我身边,别的什么都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
眼看黑衣男子就要被鬼王掐死,符凝急忙赶上去阻拦,然而一头白鹿忽然闯了出来,一头撞在江夜白的肚子上,发出悲伤的长鸣,吐出一个又一个华丽梦幻的泡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静止,符凝好奇的伸出手,戳破了一只七彩泡泡。
下一刻,她出现在古老的草原之上……
旷野之息,一群驯鹿正在安逸的吃草,不远处传来风铃声。
手持乌木权杖的少女缓缓靠近,不怀好意的躲到驯鹿们身后,直到一头白色的七彩神鹿跃出,头上的光晕照彻整个草原。
少女坏笑着举起手中的乌木权杖,迸发出一道闪电,直击白鹿额心。
白色神鹿瞬间浑身僵直,轰的一声瘫倒在地。
少女顿时慌了神,急忙奔跑过去,彩色的飘带飞舞在空中,银铃般的饰品叮呤当啷,哗啦啦作响。
“白鹿,你怎么了?!”
“之前我们这样玩不都没事的么?白鹿,你快醒醒!”
正当少女焦急之时,身后一棵金乌神树忽然抖了抖叶子,揶揄道,“棂香,别担心了,张白鹿他这是又在耍你玩呢。”
白鹿原本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开,不满的哼了哼,一个转身化作头生鹿角,白发白睫的少年,气呼呼的踹了一脚金乌神树。
“每次都是你坏我好事!出来,有本事咱俩打一架!”
“好了,白鹿。”
棂香赶紧跑过来劝架,
“沉木是金乌后裔,只有躲在这千年神树中才能修行,不像我们能自由自在的玩耍,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说罢又看向金乌神树,笑吟吟道 ,“沉木,我们等你修成人形的那一天,到时候一起去洛水之畔。”
“每到傍晚时分,洛神就会在霞光中起舞,可好看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还不等符凝反应过来,又很快陷入了下一个幻境……
“他们向神寻求帮助,总想躲避苦难,可这世上的苦难,是永无止境的……”
张白鹿叹息一声,嘴角勾起,眼尾一抹嫣红,略微挑眉,看向身侧长身玉立的男人,“你说是么?我亲爱的沉木大人。”
沉木没有说话,只攥紧了手中的檀木珠串,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光落到远处。
长寂的旷野之息,那里,是他们曾经的故乡……
张白鹿再次看向云端下水深火热中的人们,讥讽一笑,手中红伞翩翩起舞,如烈日骄阳,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大。
其中散发出的光辉驱散黑暗,照亮了每一个人。
下面的民众见状,激动的欢呼起来。
“神仙显灵!神仙显灵!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张白鹿得意的看向沉木,“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沉木眼中尽苍凉,略闭了闭眼,“白鹿,够了,难道你还没有对此感到厌倦么?”
“绝无可能!”
张白鹿情绪激动起来,咆哮道,“他们摧毁我的家园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
“还有你!明明已经做了司法天神,为什么不肯救我们的族人?!我要你和他们,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眼尾的嫣红越发深遂,竟至于蔓延开来,布满白皙如玉的面庞。
那红伞也在他的操控下越变越大,最后落下一颗颗巨大无比的火球,直直砸向地面。
第三个幻境,这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江夜白。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身披金甲,手握长枪。
夜半对月饮酒,拉满长弓,飞射野狼。
幻境中那个叫香棂的女子笑意盈盈的出现在他面前,双手捧着金乌神树的叶子,七彩神鹿的角,高兴道,“阿夜,这是我们巫族最珍贵的东西,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你。”
江夜白笑着接过,甚至还腾出手摸了摸少女系着彩带的长发,语调宠溺,“阿棂真好。”
“等我讨得了陛下的欢心,一定让陛下回心转意,使巫族和人族和平共处。”
少女满心满眼都是江夜白,坚信不疑的点了点头,却不知,一场风暴悄然而至。
寒冷的暴风雪肆虐大地,百姓民不聊生,唯有巫族的旷野之息四季长春,没有半点寒冷。
“阿棂,你是巫族神女,你一定也不忍心看着他们挨饿受冻的对吗?”
江夜白顶着一张忧国忧民的脸找上香棂,她自然无有不应的,更何况,守护众生是神女的职责。
然而等到风暴过去,又有人惦记上了温驯的小鹿们,贪婪的嘴脸诉说着渴望。
“神女大人,我们知道,只要喝上一小口巫族的血,就能免受疾病困扰。”
“您看看我们这群老弱病残,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尝一口吧。”
香棂看着眼前温驯的小鹿们,他们还未成年,不能化为人形。
天真无邪的少女哀叹一声,主动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宛如一头主动待宰的羔羊温和道,“他们还小,你们喝我的吧……”
饥饿的民众蜂蛹而上,少女鲜活的□□瞬间变成了一具干尸。
看完三个幻境,符凝只感到毛骨悚然,虽然沉木和白鹿为香棂报了仇,可她终究还是死了。
迷雾散去,符凝被拽回到现实,江夜白紧蹙着眉头,抱着脑袋大叫,似乎想要将脑海中那些不堪的过往全都忘掉。
而沉木则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帮忙的打算。
忽然,白鹿走过来舔了舔符凝的掌心,痒痒的,她却并没有将手抽走,反而在看过了他们的记忆之后更加心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白鹿的头。
下一刻,江夜白清醒了过来,看到符凝温和无害的模样,与千百年前香棂的模样别无二致。
不甘的咬牙,瞪着沉木,愤恨道,“那又怎样?!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香棂又回到我身边,我会给她幸福,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说罢,他的长发无风自舞,双目充血,显然处在失控的边缘。
沉木抬手,想召唤出水龙与其对抗,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经削弱到无法再使用强大的术法。
只得再次祭出檀木手串,将江夜白控制在包围圈中,又腾出另一只手挥向符凝。
符凝抬头,来不及看清沉木的动作,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右肩被轻拍两下,瞬间清醒,张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白色窗帘,金黄的日光透过窗户射在地面,仿佛金色流淌着的河水。
符凝感到一阵恍惚,却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此刻回到了现实,十八岁的劫难,彻底过去了。
长久的吐出一口浊气后,符凝闭上了双眼。
十月初二,符凝按照惯例起床去上学,这次她认真留心了一下公交车上的人,并没有什么怪异的人出现。
她彻底放下了日日悬着的一颗心,连续一周,她再也没有做过奇奇怪怪的梦,也没有遇到过奇奇怪怪的人,她终于可以做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高三学生了。
公交车往前平稳行驶了几分钟后,又再上次出现车祸的地方抛锚,司机疑惑的连续启动了好几次,汽车还是无动于衷。
只得歉意的跟车上乘客道歉,让他们乘坐下一辆班车。
符凝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心道糟糕,她向来都是掐着点进学校的,这次怕不是要迟到!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跳下车,攥紧肩上的背包带子就开始往前飞奔,细碎的汗珠凝结在她鼻尖。
不过是低头擦个汗的功夫,符凝就完美的撞上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
她连忙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紧接着又是一个助跑,眼看就要蹿出去十几米,却被男生一把薅住了背包带子。
语气不善道,“道完歉就想跑,你这算什么?”
符凝急的要命,但男生又死死拽住她的背包,只好耐下性子,低声下气的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你,撞到你了,你没受伤吧?”
男生冷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傲慢道,“没有。”
“那就好,我先走了。”
符凝急匆匆丢下一句,又准备往前蹿。
男生又再次稳准狠的揪住她的后领,没好气道,“你是属兔子的么?蹿那么快?!”
“那你想怎么样?!”
符凝也被有些急了,这人接连两次拦她了再这样下去肯定迟到,班主任更年期,指不定怎么絮叨她。
她不耐的抬头看向男生,却意外撞上一双金黄色的瞳孔,与幻境中江夜白的瞳孔一致,如同璀璨的太阳。
符凝紧张的抓紧了衣摆,试探性的从兜里捏出一张现形符,快准狠的贴在男生脑门上。
若是真有厉鬼附身,这张符就会迅速自燃。
然而在符凝紧张的期待中,三秒种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男生似乎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三秒后反应过来,气恼的将符纸揭下,怒道,“你什么意思?!撞了人想跑不说,还把我当成邪祟!”
符凝愣了愣,暗道自己多心,只好再次低头道歉,“那……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我赔你钱。”
“钱?”男生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尾一颗泪痣都随着他的笑声颤动起来,“钱是我最不缺的东西,不如……你给我做仆人,我就原谅你。”
“好,我答应你。”
符凝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接着趁男生还没反应过来,飞速跑了出去,一转眼没了人影。
注意到男生没有跟来后,符凝暗自庆幸,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脑子也不怎么好使,自己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他怎么可能找到自己,更别说当仆人了。
她踩着上课铃声走进班级,甚至还有心情悠闲的哼着小曲儿。
她能有现在这样的体质,还得感谢当初姥姥为了帮她躲避鬼王的抓捕,拼命锻炼的结果。
想起还在地府工作的姥姥,符凝不免有些神伤,可是以她的能力也做不了什么。
算了,反正那个白无血看起来还挺好相处的,希望姥姥在他手下工作,不会出什么事。
她一边想一边往外掏习题和课本,可那张该死的英语试卷怎么也找不到。
干脆将包里的东西全部抖落在桌面上,埋头翻找。
讲台上似乎传来对话的声音,符凝没有理会,毕竟离老师正式开讲还有几分钟,她丝毫不慌。
只是片刻后,周围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恢复静止,反常的吓人。
符凝条件反射的抬起头,又撞进那双金黄色的眼睛,似笑非笑,还带着几分怒气。
毫不客气的指着符凝旁边的座位,咬牙切齿道,“老师,我想坐在符凝同学旁边。”
她的名字被男生着重说了一边,符凝有些心虚。
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新来的转校生,还真是尴尬。
但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法,符凝表面上还是十分平静的接过了男生的书包,收下周围所有女同学羡慕忌妒恨的目光。
淡定跟男生介绍自己,“你好,我叫符凝,今天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男生似乎被气得不轻,从鼻腔里哼出几个气音,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我叫晋川,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符凝只当没听见,用书本隔绝了周围同学好奇的目光,淡定的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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