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香乔家,一夜覆灭。
说起来不过这八个字,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盘踞听香城百年的庞然大物,顷刻间被连根拔起了,甚至是被焚烧殆尽。
街头巷尾都被这个大新闻彻底覆盖了,人人提起来都道“骇人听闻”。
一开始说起一定是害怕的。毕竟每天仰望的、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一下子就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没了。
可说的时间久了,反倒多了茶余饭后闲聊素材的意味,其中的恐怖被人们自动忽略了。
“要我说,那乔家多行不义,有今天也是活……”
“你说什么呢?不要命了?绛楼弥勒还在呢。”
“啧,没了乔家,弥勒也该出家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那毕竟是化神大能!你也真敢说……”
“怕什么!乔洒松敢杀了我吗?他在听香楼本来就不得人心,现在更是要谨小慎微了吧,还有心情管我说什么?”
“是啊,你谨慎过头了吧,这么多年骂乔洒松的人有多少?你有见他哪一次生过气吗?”
……
一把大火燃了半宿,好像连魂灵都一并烧尽了似的,因为江妄没有召来任何一个乔家人的魂魄。
也许是阴差来得太快了吧,也许。
偌大一个乔宅,除了那颗巨大的灵树,什么活物死物都没留下来。同时,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来。
尸块都烧焦了,根本辨认不出谁是谁的,自然也看不出来那些有修为的人是否生前被吸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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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妄统一了南界的鬼并公开后,各大宗门对是否承认江妄的鬼王身份一事此各执一词。遥岑前前后后召开了五次南界大会商讨此事,却一直没有个结果。
遥岑宗本身是持赞同态度的。
因为在江妄带领下,鬼类从本质上已经是属于正常生物了,和人类并没有天然敌对关系。
如果鬼类愿意遵守南界的法律并践行社会公德,那也没必要硬是歧视,彼此生怨。
最主要的是,鬼类内部自成体系,自我治理。大大的节约了南界各宗门剿鬼所花费的人力物力,也能从根本上解决由鬼类魔化所带来的民众恐慌和无谓的伤亡。
和鬼王合作,也有助于案件调查,减少冤案的同时,也能让人心生敬畏,降低犯罪率。
而且,多数鬼的执念及时解决,即将魔化的鬼也被及时处理,鬼类的数量呈断崖式下跌,根本威胁不到人类、妖类正常的社会地位。自然就没有必要去和江妄撕破脸。
不说别的鬼,就说江妄她自己还能撑几年都是个未知数,等有下一届鬼王,估计也还是一样。这样下去,鬼没准儿哪一天自己就要濒临灭绝了,他们宗门还去剿鬼,那不是闲的吗。
现在这样多好,大力支持江妄的体系,人好鬼好大家好。
所以遥岑是举双手赞成的。
可是,承认鬼类的合法地位,确实是亘古未有的事,有一些宗门是无法接受的。
那些大宗门的态度也是无法统一。
玄风宗是惯会和稀泥,嗯嗯啊啊没个说法,一会儿说要跟随遥岑宗的改革步伐,一会儿又说事情还需反复斟酌思量。
而听香楼现在是自顾不暇,五场南界大会乔洒松只去了两场,可见听香楼真的没有心情管这些。
至于宿芳宫,就是直接反对了。
因为在宿芳宫管辖的暄妍城及其周围城池,驱鬼,是个官方默认的修炼科目。就像撰符、列阵、音攻一样,是修士修习的科目之一。
这“驱鬼”里的“驱”字,不是“驱赶”,而是“驱策”。
像暄妍城几年前昙花一现的门派驱魔殿,就是以驱鬼为主修之一的。
后来是因为驱魔殿的手段越来越奇诡,实在是有违人和,宿芳宫便出手灭了驱魔殿。
说起来其实也是违规。
即使宿芳宫是暄妍城的执法宗门,也不能擅自做主灭掉一个门派,斩其门徒。毕竟不管怎么说,驱魔殿没有违法,遥岑也没有下发具体关于灭掉驱魔殿的指示。
可是,驱魔殿就是被灭了。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传出来。遥岑宗也没有说什么,再怎么说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而驱魔殿虽是被宿芳宫灭了,一些极端的功法也被销毁,不少门徒被就地斩杀。
但也有部分弟子活了下来,被宿芳宫收编了。
其实当年驱魔殿突然崛起,也是背靠宿芳宫的。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驱魔殿的殿主,大名鼎鼎的牵尸殿主,曾经是宿芳宫大长老棘兰长老的弟子。
殿主都曾是宿芳宫的人,那其门徒就更不用说了,细究起来多多少少都有关系。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
所以当时宿芳宫剿灭驱魔殿,自然是有选择性的收编了。
门徒都能被如此轻易的放过,那些驱鬼法门什么的更是被充分的“取其精华”了。到现在,宿芳宫的驱鬼之法算是非常有特色的了。
如果鬼类的合法地位被承认,会产生多少利益损失根本不可计量。单是那些主修驱鬼炼仆的修士,半生专研就跟笑话一样了。
再说,多少年被他们踩在脚下任他们捏圆搓扁的物种,一下子要和他们平起平坐了,他们怎么可能欣然接受呢?
宿芳宫反对得激烈。
甚至有一次,宫主就在大会会场不顾礼仪地破口大骂遥岑宗脑子进水,罔顾人伦。
同时,宿芳宫开始组织大规模的剿鬼行动。暄妍城内的鬼几乎被以各种方法找出来,价值较高的炼制鬼仆。一般的鬼类就被提纯魂力,再将提纯后的魂力转入灵器之中,变为可以为人类修士所用的类灵气。
宿芳宫此举,便是**裸的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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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妄能怕了他们?
就在乔家灭门这天夜里,除了收拾场面的听香楼弟子,也就是乔洒松在那站了一夜。
江妄和陌离回了绛楼。
但是这二人刚进金露阁,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江妄和陌离一人一边站在床边,对着那个锦褥玉雕的大床陷入了沉默。
江妄今天发疯发累了,实在是没有心情调笑,摸出一个瓷瓶用拇指拔开瓶盖,摆了摆手,留下一句“公子好眠”就潇洒离去了。
江妄转头就恢复魂体飘去了暄妍城。
刚靠近暄妍还没进城,她就撞见一队宿芳宫弟子在抓鬼。
江妄扬起一个自认为很标准的微笑,下一瞬,鬼魅身影虚虚掠过。
等那个被抓的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地的宿芳宫弟子尸体,而他们的魂魄已然离体,正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
那鬼也许打不过一群手拿捉鬼法宝的人类修士,但对付几个刚刚离体还不会使用魂力的魂魄还是手到擒来的。
所以,等阴差来的时候,那几个宿芳宫弟子的魂魄已经是被收拾的板板正正了。
阴差把那些魂魄带走,瞟了那鬼一眼,但也没管它。毕竟都化鬼了,当初该勾它的那个阴差乐意担责任就担去吧,自己管什么?根本不在自己业务范围内。
阴差走了,带起一阵风。那鬼看着这满地的尸体,突然觉得有点懵圈,好像之前掠过的那个白影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江妄一路杀进暄妍城。除了挂着她标志性的笑容,连一句废话都懒得说。
她平时确实是一个兴趣奇怪,奇怪到有点无聊的人。可是今天,无论是遇到的人或者鬼多么多么符合她平时感兴趣的标准,江妄都懒得停下来嘴欠几句。
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
嘴角扯起的笑容,根本驱散不了双眼里缓缓渗出的黑气,好像生前的记忆被蒙上了一层轻纱,你知道都有什么,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人性在消退。
一些不美好的东西揪住了江妄的白裙,顺势爬上了江妄的身躯,然后迅速扎根狂长,不甘、怨恨、绝望……统统成了破坏的冲动。
江妄站在了宿芳宫的护宗大阵的阵眼前。
……
一瞬间,警鸣声响彻宿芳宫四宫二十八苑,所有弟子拿起武器集结在各自宫门前,所有未闭关未外出的长老苑主全部到场,天上密密麻麻停着飞行器,灵兽嘶鸣盘旋,严阵以待。
真的是,最高规模的敬意啊!
江妄很满意。
夜色如水,今夜是十五,月亮格外的圆。宿芳宫的四宫二十八苑全部点起了灯,四处灵光阵起,明亮如昼,遥遥地隔着一层魂力凝成的屏障和月光相呼应。
宿芳宫已经完全在江妄控制下了。
只她一个念头,就可以让这处温柔繁华变得和几个时辰前的乔家一样。
白衣姑娘临风而立,纯白的衣袂裙摆肆意向后飘飞,风拂过她的脸侧,轻拢着她的发丝,那清灵美好的脸庞就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得清。
宿芳宫的宫主是个老头,说话时还在和弟子们一起合力破解着江妄设下的屏障,
“阁下来暄妍所为何事?不如撤了这封锁,我们有话好好说。”他声音里隐隐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江妄站在风中,不带情绪地俯视着整个宿芳宫。至强的精神力足以让她看清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这是一条条人命。
江妄把自己从人类的范畴里摘出来,用冰冷的神情看着,却也能清晰的意识到这件事。
她好像突然就理解了凶手灭门时的心情了。
把一条条人命扔进火里灼烧,看他们扭曲挣扎,把他们死前最恐惧最不甘最怨愤的情绪汇聚起来,再相较,是不是就能稍稍抹掉一点自己那些肮脏的腐烂了的恨。
……
咦?江妄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人。
是张扶风的那个师兄,叫什么林……林什么的。他回来了?
林子煜仍是高高束着头发,发绳把头发勒的很紧,看的江妄都觉得头皮疼。他下颌肌肉紧绷,举着剑在破解着封锁。
他那一众师弟师妹小鸡崽一般缩在他身后,其中有个圆脸的姑娘手里还捧着鸡腿。
……
这是怕死前不能多吃几口?
“噗”,江妄真被她逗笑了。
还是那句话,这宿芳宫的弟子太好玩儿了。
算了。
鬼王要有鬼王的作派,滥杀无辜影响不好。
而且,如果现在就灭掉整个宿芳宫,暄妍城将彻底陷入混乱,这不利于她下一步的行动。在一片废土里重建秩序,可比单纯的拨乱反正难多了。
江妄轻轻的笑声散在了夜风里。
不过呢,她也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这次宿芳宫组织剿鬼行动的,是谁来着?
襄竹长老,对吧?
是了,肯定是他。自从棘兰死了之后,就是这襄竹成了宿芳宫的大长老。而他之所以能当上大长老,不就正是靠着他那一手绝佳的驱鬼炼仆技艺吗?
江妄身影一闪站在襄竹宫宫门前。
襄竹宫的弟子们愣住了一瞬,随即停止破解封锁,纷纷色力荏苒地质问江妄是谁、要干什么。
有弟子想传信寻求支援,被江妄随手一挥拦住了。
然后,那些弟子对视了一眼,领头那个点了点头,一群鬼仆就向着江妄冲过来了。
江妄:……
算了,这些襄竹宫的弟子也可以考虑去死一死了。
襄竹不在自家宫门前,应该是和宫主待在一起呢。江妄不让这些弟子给襄竹传信,是嫌太显眼了,而且效率还慢。
江妄的做法是——直接用魂力把襄竹长老拖了过来。
她看着地上那滩被魂力死死裹住,连扑腾都扑腾不了的男子。认真提问:“你就是襄竹?”
地上男子:……
你看看我能说话吗?啊!?
“哦,不好意思。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就是襄竹没错了。”
江妄说着,灵活地翻动手指结印,之前那些被襄竹宫弟子放出的鬼仆就都调转了脑袋,盯着襄竹长老,蓄势待发的样子。
弟子们一看这形势,个个吓的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放出更多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誓要宰了江妄,营救他们敬爱的长老。
江妄真的烦了,
“你们别急好吗!早晚轮到你们。真是……”她飞速结印,“这些都是你们长老的,别和他抢啊……”
一生炼制鬼仆,临死前挨个拥抱一下他的作品,不好吗?
江妄最后翻了一下手腕,所有鬼仆和那些看不出形状的奇怪东西,就像是看到了骨头肉的疯狗一般冲向了襄竹长老。
襄竹面目无比扭曲,突然,他强行突破了什么禁制一般,七巧都缓缓渗出血来。
只见一把青色油纸伞凭空出现在了空中,旋转着逐渐放大。
江妄抬头看去,月光下,那张伞已经放大到让江妄的半张脸出现了阴影。
哦?好法器呀。
……
月色照在襄竹宫宫门上泛着青白的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都是被魂力一击送走的。而那堆尸体中间一有大滩血糊一样的东西,是襄竹长老。
等那个宫主老头反应过来赶去襄竹宫的时候,看到眼前场景,直接愣在当场,最后也只能仰天嘶吼了。
襄竹宫的意义,不是仅数字上宿芳宫的四分之一那样简单。
这样的损失对于整个宿芳宫是致命性的打击。
偏偏这时,江妄欠扁的话幽幽洒向整个宿芳宫,
“伞挺好看的,我拿走了,谢谢呀。”
老头宫主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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