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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我去,轻点,轻点,哥哥错了。嘶啊啊……松手!松手!姐姐!您是我姐姐,成吗?”

这大庭广众的,确实不好教训妖,江妄在他身上下了追踪符,松开抓着他头发那只手,刚要起身,就感觉那只手滑腻腻的。

江妄顿时无比嫌弃,好好的一个花公子,咋还不洗头呢?

江妄用力在姬瀛丘的红衣服上擦着手,

“妖要讲卫生,你知道吗?勤洗手,勤洗脸,勤洗头。”

姬瀛丘瞬间明白了江妄的意思,更加崩溃,

“那是发油!发油,你懂吗?听香楼最新款山茶精油,你懂吗?我今天新做的造型,我都没怪你,你知道我这一身多少……”

江妄很完美地施了个禁言,拍拍手,徒留姬瀛丘在地上用力努嘴。

陌家修士都傻了,这反转来的太快,他们有点跟不上节奏。这纯纯的神仙打架了吧,他们现在已经不求能得到点什么了,不牵扯他们就行……

还是江妄先开口,

“骨鞭,就归我了吧?”

归你,归你,赶紧拿走吧!

陌校迟还怔愣地站在那里,在自家修士的提醒下被迫上台,

“汝陵第二百七十七届鉴宝大会,江姑娘获胜。本届压物虽由我陌家提供,但原也不是陌家所有,如今交由江姑娘,不敢忝求姑娘做事,只当结个善缘。”

一段话说的漂漂亮亮,也是在向姬瀛丘解释。

……

江妄往旅店走,一路上所有人都自觉给她让路,江妄见状更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心想:

看见没?这,就是鬼王的气势!

直到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好啊,她还没去找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姬瀛丘已经把自己捯饬立整了,又换了一身更加骚包的高领红衣,好家伙,这回胸口绣着大金花。

“姐姐?江姐姐?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见江妄不搭理他,姬瀛丘又跳到江妄面前,跟着江妄脚步倒着走,几次被衣摆绊倒,

“江姐姐,那个骨鞭我真有用,你把它让给我,好不?”

江妄看都不看他,“不好。”

说罢,江妄避开他继续往前走。

“江姐姐,求你了嘛……”姬瀛丘又追上来,无比油腻的挤眉弄眼,压低嗓音,

“这样,你把骨鞭给我,我让你睡一个月,这买卖划算吧……”

江妄:……

天呐,厚颜无耻这个词都出新的境界了吗?

江妄咧唇一笑,

“好啊,不过我喜欢在城郊。”

姬瀛丘兴奋状,眉毛乱飞,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江姐姐……”

……

汝陵城郊。

“别打脸啊!”

“啊啊啊……你这是什么功法?指定不是灵力吧……”

“疼,疼,啊啊啊啊啊啊阿……”

哗啦啦惊起一片飞鸟。

很好,姬公子刚刚换上第二套时装成功报废。

“你知道我这套花我多少钱!啊?!江大顺,是吧,我记住你…了…啊啊啊啊啊……”

“好好的妖不学好,虞山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吸灵气就算了,吸人血肉,你也不嫌恶心。

话说你是怎么做到不在尸体上留妖气的呢?算了,我也懒得听,一会儿我就把你拉到玄风宗去,你去跟他们解释吧……”说着,江妄又是一脚踹在红衣服的大金花上。

“我什么时候吸……唔,啊啊啊”

大金花又挨了一脚。

“还不承认了?”

“我他妈……×&%¥#@……”

……

江妄也打累了,坐在旁边的树上,看着地上被捆着的正前后蠕动的一坨红,准备一会给这个红蝴蝶,啊不,现在是红蚕蛹,送玄风宗去。

地上那个脸都肿了半边的正在有气无力的嘤嘤嘤,三只金簪歪歪斜斜挂在头发上,

“我真没吸人灵气啊!呜呜呜……我可是姬家的少主啊,要啥资源没有啊,我至于吗,去吸人!再说,我为妖老正派了,几天前还见义勇为抓着一个树妖呢,他才是吸人灵气了吧……可惜让他跑了……”

江妄一开始没当回事儿,越听越不对劲,她从树上一跃而下,

“你说什么?是一个树妖吸人灵气?可是我在来福旅店感觉到一股妖气,正是你这身上的妖气!”

“那是因为我看见那个旅店后头有像是有植物异变,本来想去打个招呼的,万一是个可爱的树妹妹呢?如果她用藤条……想想就激动……额,谁想撞上了凶案现场,我就一路追出来了,当然有我的妖气啊……”

“不是你?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他爹给我时间说了吗?!啊?”

……

江妄沉默给姬瀛丘松绑。

姬瀛丘扶正自己头上的金簪,拉紧领口,呸呸吐着嘴里的土,“这都什么事儿啊……”

姬瀛丘从上拍到下,可惜这衣服确实是没救了,他刚刚穿上它半个时辰都没到啊……

“赔钱!!衣服钱,伤药钱,浪费时间钱,精神损失钱……”

“哦哦,好的。”江妄假装从袖子里掏出几颗灵石。

哪想姬瀛丘刚一接过,就又扔了回去,

“你骗鬼呢!?”

是鬼骗你呀。唉,遇着识货的了。江妄摊手,开始摆烂,

“我没钱。”

“你……”姬瀛丘刚要开始嗷嗷叫,突然眼珠子一转,

“你把那骨鞭赔给我吧,你修为在那放着,留着这种等级的武器也没有用。给我,不但这桩事一笔勾销了,我之前答应姐姐的还作数,怎样?怎么说都是你划算。”

江妄一把推开他的油腻脑袋,扬眉,

“不给。你能怎样?”

“你……”姬瀛丘委屈地不得了,“你不讲理……”

江妄大步往城中走,姬瀛丘一路小跑絮絮叨叨地跟着,经过江妄的拳头威胁倒是不上手了,江妄也就不做理会。

进城没过一会儿,可能是觉得自己形象太过不佳,又或者是自己都给自己絮叨烦了,红蝴蝶终于不跟着了,江妄长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旅店。

一进门,江妄就看见陌离坐在靠门的那桌椅子上,显然是在等人。等谁?江妄心里很清楚。

陌离换了一身白色劲装,更衬得他面若冠玉,气质翩然,听见响动微微侧头,清凌凌地看过来。

江妄很给面子地主动上前,

“公子,好巧啊。”江妄很自然地整理衣摆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把帷帽放在桌子上,

“我还想着你会参加鉴宝大会呢,不过还好你没参加,不然我哪能捞着这骨鞭啊。”江妄笑笑,倒了一杯茶喝起来。

“姑娘过谦了。”陌离没有接江妄的马屁,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面露犹豫之色,刚要开口继续说什么。

江妄又是很给面子,直接掏出骨鞭往陌离怀里一怼,

“送你了。”

……

旅店大门开着,阳光在女孩面庞上停留,镀了一层薄薄的金,金漾着粉,粉里是女孩明媚的笑。

陌离突然不知道怎么办的好。他直觉告诉自己一定要得到这条骨鞭,不然一定会后悔。可是他没有什么可以和这条骨鞭换的东西。

他手里灵石是不少,因为遥岑给他的月俸很丰厚,他几乎没花过。可是这姑娘实力不俗,不像是会缺灵石的人,她能为了这骨鞭上台一次,应该是很喜欢的。

而他是大乘境,平时又不爱留着自己用不上的法器符箓之类的东西,这次历劫也只是带了一些伤药。至于那些比较珍贵的,都是能保命的,不到万不得已用不得。

历劫凶险,虽然失败了也没什么,但他得活着。最起码他还要再活个**年,他要等雪境再开一次。

陌离从鉴宝大会结束后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让那个白衣姑娘把骨鞭给他,毕竟动手胜算不大。

他想了种种,唯独没想到,那姑娘没等自己开口讨要,便主动送给了自己。

这时候推拒也是矫情了,陌离只当自己承了那姑娘一份情,

“多谢姑娘,日后有需要尽管上遥岑宗找我。”说着,陌离拿出那块那天晚上给守城弟子看的腰牌递给江妄。

这其实是陌离自己的腰牌。

他送出这块腰牌,相当于把自己的身份、名誉,甚至是遥岑宗的名誉,都送出去了。他没想这么做应不应该,就是做了。

又是莫名其妙的行为。他想。不单单是为了这骨鞭。

陌离看着面前的姑娘,那些莫名的情绪好像都和她有关。

就像现在,白衣如画,阳光好像要揉碎她的身影,陌离却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

他一早就怀疑她是故人了。

且不论声音,那都可以改变。

关键是一年前分别时她还是元婴境,现在却有化神以上的实力。这样的进阶速度快到不可能。

再说,如果江大顺是她,她不会是这个态度。

但又或许,她心血来潮在玩什么假装不认识……无所谓,无所谓不是吗,江大顺是不是她,有什么要紧。

江妄懒散笑笑,收了那腰牌,然后就支着下巴直直地看着陌离那双琉璃般清透的眸子,硬是把陌离看得低下了头去。

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一人看茶盏,一人看那个看茶盏的人,无端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二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总是一种近乎冷场又莫名和谐的氛围。

不知道多久后,陌离轻轻开口,他的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茶盏,以一种飘忽的语气,

“为什么?”

为什么知道我想要这骨鞭?为什么把骨鞭就这么送给我?为什么……

太多个为什么,也许陌离自己其实也不知道问的是什么,最后只是一句没头脑的,“为什么”。

“我觉得你会想要这条骨鞭。”女孩清丽的音色唤回陌离心神,霎时云散风徐。

是江妄回答出声。她眉眼弯弯地笑着,浑身的重心都在桌子上,给出了一个很不经意的答案。

我觉得你想要,所以送给你。

所以没有为什么。

陌离怔愣了很久,久到女孩已经收回了笑容。

因为,我想要吗?

陌离捏紧了手中茶盏,无声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从胸腔上泛,在喉间拥挤,一时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知道,如果你是她,过不了多久装不认识装累了,你肯定是会自己揭秘的,没准哪天就突然蹦出来一句,“我其实就是蒋六啊,嘿嘿,想不到我长这个样子吧!一年不见,惊不惊喜?”我完全能想到那个场景。所以,无所谓,是与不是我总会知道的。

但是现在,我突然没那么无所谓了,很想知道,立刻想知道。

陌离抬起头,看进女孩的眼睛,

“你,一年前去过雪境吗?”他尾音很轻,轻到几乎与呼吸声相容,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愣是叫人听出一股紧张和期盼。

--

雪境啊……

有言道:雪落十年,人间一观。

即是说这雪境,每隔十年在下界出现一次,每次出现开放一年。

要仅是这样,它不过是个以十一年为周期的秘境罢了。但奇就奇在,雪境开放的这一年,整个下界都不会下雪,哪怕是最最严寒的地方,那一年日日晴空万里。

好像是过去十年下的雪不曾融化,通通积攒起来,在这一年里、这一个凭空出现的空间里,全部活过来了似的,疯狂跳跃、飞舞、坠落、堆积。然后,这一年结束后,又挣脱牢笼,重新奔向山川河海,牺牲自己拥吻着人间。

让人不禁心生妄然:也许天公从不下雪,是这一岁雪境成全了十年落雪。

充满了浪漫色彩。

而这以“雪”为名的秘境,实实在在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抬眼望去,天外的云与远山的雪共色,一片苍茫的白,地白风色寒,让人分不清时间和空间的轮转。

雪是什么?

也许是雨的致死浪漫,是冷的温柔转圜。

雨能冲刷干净血色,但唯有雪能覆盖黑暗与罪恶。它染白过往,度化堕于回忆的灵魂,麻痹时间,给未来向美向好的勇气。

修士修心修境界,往往步入瓶颈,不是为别的,正是差了“心”这一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哪里真有那尽善尽美的人生,事事顺心的命途呢?

于是,总想着去弥补过去。

用一些现有的,去填补从前缺失的,人之常情嘛。有时补上了,也就释怀了。

可大家都知道,并不是所有过去都可以用现在来弥补的。

悟道修真,不过就是不断舍弃的过程。舍弃那些遗憾愧悔,那些永远没有机会填上的空缺。

只是往往学会舍弃,是需要大量时间的。甚至一些舍弃所需要的时间,比我们的寿数还要长,俗称:至死无法忘怀。

人体的自我保护机能正是如此。所谓放下,是其他方面的得到;所谓忘记,是时间的麻痹。

而我们说,雪境的功效就在于一个“速”字,风雪时空可以调整你对于某一段记忆的时间概念,说白了,就是加快你遗忘的速度。

曾经有位仙君说:“真正的遗忘不是不再想起,而是想起时,心不会再有一丝波澜。”这也许是对雪境最好的解释。

雪境不是让你失忆,相反,所有的一切你都记得真真的,甚至是细枝末节。

只是你不会再因为那段记忆而产生激烈的、影响心境的情绪。明明上个月发生的事儿,再想起时却像是百年前的一样,那些轰烈的人和物,像是一段蒙了尘的留影石放出的别人的故事。

要是有人问,我出了雪境却还因为那件事有情绪怎么办?

这种,不常见。毕竟人类的情绪再强烈,也强不过时间。但没事儿,缓个十年,再进一次雪境。实在不行,就再再进一次。

有什么样的爱恨,能禁得住几千年上万年的冲刷呢?

从结果上看,人的心境平稳了。

它就像止痛药,见效快,效力强,省时省力。但是,在不注意的地方,创口仍在流血,甚至化脓。只是,那又如何呢?我不疼了,那就没关系了。

然而雪境这样一个心灵“洗涤”中心,却有一个看似与其核心思想相矛盾的东西:

谏往之镜。

谏往镜,可追尘。

通过这面镜子,你能看到一切和你有关的因果。甚至你可以看到你的前世今生,只要你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雪境让你忘,它让你想起来。

但其实,也不算矛盾吧。因为,记得与遗忘不那么绝对。

遗忘不代表失忆,而有时候正是因为看透了,看破了,全知道了,知道自己只是渺渺因果循环里的一环,就明悟了,放下了吧。

--

江妄的双眼在一瞬间浮上一层薄薄的黑气,但转瞬即逝,

“雪境我是去过的。但是你说一年前,”江妄笑着摊手,像是无奈一般,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怎么可能呢?一年前的事情啊,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除非,她是鬼,那么,记忆缺失也是可能。

陌离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到了这个怀疑。

如果她是蒋六,那她就不可能是鬼了。毕竟化鬼的话,修为怎会不减反增?

而如果她不是蒋六……不是蒋六的话,是人是鬼,与自己何干?

陌离突然明白自己那天晚上看见她满身鬼气就急急出剑时的情绪了。

应该是害怕那一类的。

他很怕那个雪境里相识的北界姑娘,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死了,还成了鬼。

“就是不记得了啊。”江妄有恃无恐的笑,目光炯炯回望陌离,那姿态又好像在暗示什么。

陌离一时无言。

夕阳已斜,天大面积被染红,壮烈又惆怅。那滴血般的红无限蔓延,延伸到女孩深邃的眼眸里,渲染进陌离悠悠晃晃的茶水中。

风很好。

江妄久视眼酸,便垂下眼,不再看陌离那张绝美容颜,笑容微微敛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言:

“说到雪境,我想起,从前有一人托我办事来着。”江妄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

“可惜了,我是办不到了。”

女孩在霞光里,喃喃地,不像在求人,倒像在叹息。

“公子啊,若是有机会,你可不可以帮我那个朋友一把啊。权当,今日骨鞭的报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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