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楚凭御直接就要进去，被侍从拦在了门口。
“让开，我不想动手。”
侍从道：“你这小辈，这可是宗主的寝宫！”
屋内传来叹息：“让他进来。”
侍从这才开门，楚凭御大步走了进去，满身散着决然之气。
东方禾披着一件长袍，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见楚凭御来并不意外。
楚凭御：“东方宗主，你似乎也觉得我会来。”
东方禾抬眸：“不是我觉得，是我知道你会来。”
“那我就直说了。”楚凭御径直走到他面前：“我认为你对他们的处罚不合理。”
东方禾道：“那些少年年纪极轻，对于是非对错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大家都是人，是人就会犯错，何妨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楚凭御冷笑，将下衣摆甩开，支着腿坐在了他的对面：“年轻？都十几岁了，还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借自己年轻，借家庭背景，借无人敢出声愈发猖獗罢了！”
“若他们因为年轻便不分善恶，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想也无需再给他们机会了。”
东方禾执笔的手一顿，他放下毛笔，眼睛下是浓灰的一圈：“你说的不错。那你想他们怎么样？”
楚凭御道：“死吧。”
东方禾摇头：“我知道你愤懑的心情，楚凭御，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
他起身将灯火挑了挑：“如今天下大乱，浊鬼动荡，多少双眼睛盯着神秘的鬼仙力量，又有多少双眼睛观察仙门的动机。”
“如果杀了他们，一来，九天宗下四大家可还会听从命令维护九天运转？二来，大战在即，你可知这些该死的人是九天年轻一辈中少有的战力？三来，九天宗名声败坏，整个修行界皆知，没有了信服，我等如何主控战场？”
楚凭御看向他的眼睛在灯火下发亮，东方禾不免心寒：“我很同情贺筠，但若杀了他们，是不可能的。”
楚凭御道：“好啊，那就废了他们，散尽修为送往边境劳改。”
东方禾叹气：“这对他们来说，不如死亡。”
楚凭御站了起来，声音扬起：“我不管他们的感受，东方宗主，你是个知情理的人，我尊重你。
“但你管理不周，可知门下**不堪，上欺下，强欺弱，人才被压制，在仙门耀武扬威的始终都是那些权贵。你以为权贵会为了九天义不容辞，但实际上他们只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在所不惜！”
“你所言，唉。”东方禾张了张嘴，哑口无言：“道理我知道，但我仍旧没办法。”
楚凭御气道：“比浊鬼攻门更可怕的，是失去民心，天下的安稳不是你们的安稳，天下的安稳是凡人和修行者一起的安稳，倘若任由强欺弱，为弱方的凡人所引起的动荡并不会比浊鬼，比鬼仙，比什么真神少一点！”
东方禾闭上眼睛，他迷茫了，问：“我该怎么做？楚凭御，你告诉我。顾不周全的，不仅仅是杀了他们那么简单，之后修行界会有人四处趁机作乱，战争，抢夺，掠杀，凡人就能安稳了吗？”
“要如何平衡？如果时间再多一点，我会全力阻止**的滋生，还每个人一样的修行权力，但他们就平等了吗？更何况，现在没有时间了。”东方禾问。
良久，两人无言，空中只余漫长的寂静，楚凭御起身：“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的是，东方宗主，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是否，该考虑的是如何，如何去做到你说的条件。”
东方禾已有评判，折磨他的是良心，楚凭御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寝宫。
等他走了有一段时间，烛火熄灭时，东方禾才缓过神来，有人敲门上报：“宗主，山崖那边检查了，只是生出了瘴气，没有异常。”
东方禾皱了皱眉，未了又是一叹：“没有？唉，没有最好。”
————
风吹过，竹被吹折了腰，落地时又猛地弹回，宛如翡翠般的薄叶在风中萧瑟，却唱着不低头的哀歌。
竹亭外，沈既白匆匆忙忙跑来：“不好了！贺筠不见了！”
楚凭御刚回来，正和司泠序还有华恋诉说苦闷，闻言慌起身，拍上栏杆：“坏了，我就知道那些人会对他下手！”
沈既白举起黄纸：“不是啊，你看！”
楚凭御夺过纸，只见上方写着：
楚凭御，对不起，这一句对不起为那日我嘲笑你的正义所说，你说，那一瞬间的正义会让你开心就够了，我深有感触。这些日子来，谢谢你的帮助，但很抱歉，我也有自己的主张，我忍耐太久了，不是你的正义可以拯救的了，最后再麻烦你照顾好爷爷和小爷，我且去杀了他们，就像竹子一样，坚定一次。
司泠序：“不可。”
华恋道：“是啊，这样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赶紧阻止他！”
楚凭御有些无措，司泠序道：“我去萧家。”
沈既白举手：“那我回沈家！”
华恋道：“顾家那边由我追挡，楚凭御，你！”
楚凭御当机立断斩下自己的发丝，一人给了一根：“我去其他人的地方拦他，如果遇见了贺筠，就烧发丝，我会赶到。”
华恋定然看着他。分身术？司泠序沉思一瞬：“好。”
几人立即分开行动，楚凭御快速跑了起来，最后直接御剑而行，贺筠现在是没有能力杀死他们的，除非他献祭自身，令真神降世，至少上辈子他就引来了真神，这一世他的仇恨不减，楚凭御只盼着他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啊。
司泠序：“有看见贺筠吗？”
“啊，什么？”
沈既白：“看见贺筠了没？”
“没有。”
华恋：“有没有遇见一个瘦瘦的少年？”
“贺筠？不认识。”
......
他们奔跑着，穿梭在风中，一个又一个地追问，一个又一个地寻找，杀了那些人固然解气，可贺筠也会得到相应的惩罚，这太不公平了，太令人惋惜了。
楚凭御穿过了校场，穿过了湖水，穿过了满山青涩的桃林，忽而手心一痛，脉络有火焰灼烧而开，心中一震，贺筠又出事了？！甚至关乎生死。
他急忙加快速度，路过明镜堂外一片竹林时，手中的火焰突然跳了一下，楚凭御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想起变数的影响也有距离限制，终于有了方向，朝那片竹林奔去。
竹叶层层叠叠，竹枝并立于土坡上，叶随风飘去，林间是无边无际的幽静，却隐隐约约听到泪水砸落在竹节上的声音。
贺筠跪在竹林之下，一手执剑架在脖颈边，鲜血渗透，他闭着眼睛无声哭泣，似乎在纠结。
楚凭御缓缓走近，悄无声息坐在了他的旁边，贺筠察觉有人靠近，蓦然睁眼，见是楚凭御，慌忙将剑又砍入了几分，血流的更多了，但剑不再更深，贺筠咬紧嘴唇，泪珠还是钻进了嘴里，苦涩无比。
楚凭御没有拦他，贺筠的手在颤抖，半晌，空中只有竹叶划过。
“很痛苦吗？”楚凭御轻声问道。
贺筠：“很痛苦。”
一只蝴蝶落在了竹叶尖上，煽动着翅翼。
楚凭御道：“很害怕吧。”
贺筠：“很害怕。”
楚凭御：“想解脱吗？”
贺筠：“想解脱。”
楚凭御：“不敢死，也不想死，对吗？”
贺筠不言，更多的泪珠滚落，烧的唇滚烫，咬牙道：“对。”
楚凭御温柔一笑，轻轻拿过他的剑，却是扔在了一旁：“那就再努力努力，活下去。”
蝴蝶停止煽动翅膀，静止在叶上。
贺筠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楚凭御默默看着他哭泣，眼神中尽是坦然，好像有什么释怀了一般。
贺筠抽泣道：“我是胆小鬼。”
楚凭御：“是。”
贺筠道：“我没能像竹子一样，坚定一次。”
楚凭御道：“好。”
贺筠倔强转头：“一点都不好。”
楚凭御拈起一片竹叶，闭上眼睛吹起了小调，乐音悠长，荡在风中，仿佛同竹叶一起翩翩起舞。
贺筠的心境慢慢平静，转过头看向楚凭御，少年鼻梁高挺，唇含竹叶，高高的墨发飞扬，却也同他一样眉间有着忧伤。
楚凭御睁眼：“我和你一样，也曾举剑，这样。”
他将剑架在肩上，贺筠抹去泪水：“你？为什么？你那么厉害，又有那么多朋友。”
楚凭御道：“在梦里我不是，人人都讨厌我，人人都想我死，可笑的是我自己不想死，但我太痛苦了，于是选择这样。”
贺筠不言，楚凭御道：“很痛的。我也没有解脱，那痛感至今还在一般，如果有一丝希望活下去，我想我会换个选择。”
贺筠：“编故事。”
楚凭御嗤笑道：“是，是故事。但如果我是你，会更胆小。你很聪明，还知道把我们调开，如果是我，我巴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死。”
贺筠：“为什么？”
楚凭御：“因为我胆小啊，我怕死了冷冷清清，被孤魂野鬼吃掉。我要那些人全都看见，然后嘲笑他们，看吧，让你们不好好对我！我死了，你们就哭去吧！”
贺筠：“你不是说人人都想你死，怎有人会难过。”
楚凭御讪讪摸了摸鼻头：“不会吧，应该还有人在乎的吧。”
他一脸尴尬，贺筠笑了笑。
楚凭御道：“如果你死了，会有人难过，爷爷，小叶，我。贺筠，你比我要好很多，有那么多人为你难过。”
贺筠低头，泪水坠落，融在了泥土中。
楚凭御拍了拍他的肩：“我死的那天，大雪漫天，只有一棵病恹恹的梅树。”
贺筠别过头：“说的好像你真的死过一样。”
楚凭御抬起手：“你死的这天，阳光明媚，有那么多翠绿的竹枝。”
贺筠：“......”
楚凭御浅浅一笑，认真道：“我没死，你也没死，无论是大雪还是艳阳，至少在此刻，我们重获了新生。”
“所以，再勇敢的活一次吧！”
码呀码，单机啊单机……
温柔坚强的小楚QWQ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抱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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