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顿住不动了。
他慢慢俯下|身,靠在姬悬月没有心脏跳动的胸口。
“有时候觉得,死可以还清所有的罪孽,”姬悬月喃喃道,“可当我想起从前那些事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又被封回了那口棺材里。我还是那个罪孽深厚的我,没有赎罪,没有重获新生。”
林疏闭上眼睛,道:“你能,只要你获得机会,重新投胎,你就可以重获新生。”
姬悬月道:“我不会获得机会了。”
林疏侧躺在姬悬月胸口,姬悬月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传递到他耳里,显得格外的温吞和低哑。
可姬悬月口中再没有了下文。
林疏知道,他还有事瞒着自己。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疏才道:“你请我师娘帮你那个忙,是什么?”
姬悬月闭了闭眼。
林疏听不到他回答的声音。
便慢慢道:“你让他,抹掉我关于你的记忆,对吗?”
他感觉到姬悬月胸膛的起伏停止了。
厉鬼虚假的呼吸,只有被猜中心事的时候,才会因为忧心忡忡,而忘了伪装。
林疏却只是搂紧了姬悬月,没有再问下去。
空气安静了很久,久得姬悬月都忍不住要说话了,林疏却突然撑着他起身,揉揉姬悬月的耳朵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欢快道:“走吧走吧,还有件事没查,你陪我去查证一下。”
姬悬月还很茫然,不明白林疏为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但他已经被林疏薅起来带着走了。
驭龙旗上的龙纹还剩最后两条,用尽之后,就无法再使用,这个时代没有灵气可以对它进行补充。
但这次林疏想去的地方,是一定要去的。
那就是他们本来打算过几天去出差的——鹑城云途酒店。
只是,驭龙旗的能量不多,恐怕在半路就会耗光了,林疏于是又拿出了一把号角。他犹豫片刻,朝姬悬月招了招手。
姬悬月凑近他:“怎么了?”
林疏指指自己的袖子:“你要不先到这里来待一会儿?我接下来召唤的东西,你未必受得住。”
姬悬月挑挑眉,但非常听话地往林疏袖子里一钻。
林疏把袖子拢得严严实实,然后施展驭龙旗,朝着鹑城而去。
不出他所料,行至半路,驭龙旗的灵力耗尽了。
林疏便拿着那号角,磕磕绊绊念了一通法咒。
片刻后,通体金光的神兽出现在云端,它仰天长吼了一声,林疏马上展开驭龙旗,旗帜上的龙纹就开始如饥似渴地补充灵气!
林疏也趁此机会补充了一些灵气,等一狐一旗都吃饱了,林疏再次吹响那陆吾号角,云端的神兽便原地消散,杳然无踪。
而号角上,也出现了一丝细碎的裂纹。
接下来,林疏驾着已经充满电的驭龙旗,金龙朝着巴蜀之地飞快驶去!
鹑城与鹤城相隔不算远,饶是如此,也花费了驭龙旗足足四道龙纹的灵力,但到了这里,如何找到那“云途酒店”又成了难题——这个时空无法使用GPS定位系统。
林疏放出袖子里的姬悬月,两人先在寂静的空城里找了几家书店,翻出了一些鹑城旅游地图。
但当他们沿着地图指引,找到那“云途酒店”所在的长街的时候,林疏就发现,“找地图”完全是多此一举。
那一整条街上都弥漫着浓重的煞气,林疏朝天顶望去,只看到这煞气几乎是高出了几十米,将酒店大楼也笼罩在了其中。
他与姬悬月沿着街道走到酒店门口,就被酒店玻璃门里涌出的煞气冲得捂住了口鼻。
但时间停滞的那一秒,酒店仍旧保持着营业的状态,前台虽没有人,灯却亮着。
林疏心想,煞气都这么浓了,酒店是怎么营业的?当地灵调局没有出来管管吗?
他们推门,进入了云途酒店。
酒店里,一楼的大厅就挂着一幅很大的油画,画的是风景,林疏与姬悬月凑近了看,就觉得这幅画的画风和温闵宣的不太像。
当然,白色洋房里温闵宣画的那些油画多是肖像画,林疏也看不出风景画与人像画会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但当他们走到二楼的时候,林疏和姬悬月都不由得停住了。
他们还记得进入穆迎秋梦中的那次,从房间出来,一路往下跑的时候,楼梯拐角处的墙上,挂着姬悬月和穆绍棠的——合影油画。
而这里的楼梯拐角,果然挂着那幅油画。
盖着盖头的姬悬月,和笑容灿烂的穆绍棠。
画中的新娘穿着一身只绣金龙的嫁衣,盖头上的绣花非常细致,穆绍棠则穿着马褂。
林疏凑近了看,就见那画框里其实是翻拍了油画的照片,并非原作,但仔细看也能看到一些笔触。
林疏不由得仔细回忆了一番,当初在老城区博物馆里,老馆长给他看的姬悬月的照片。但时间有些久了,他无法确认那张照片和这张油画是不是同一幅。
再看这张油画,画中两个人物的衣饰都画得很逼真、很精细,若不是实地写生,或者照着照片来临摹,那作者只能是非常非常熟悉这场婚礼的人。
而且画中的两人肩挨着肩,画师好像有意画出两人的体型差,新娘的肩膀比新郎宽出一截,也比新郎高上许多。
姬悬月看了照片许久,才道:“我没有和穆绍棠一起照过照片,也没有一起画过像。虽然我们见过面,但我没有穿过这身衣服。成亲那日是我唯一一次穿嫁衣,而与我拜堂的是公鸡,我到死都没有见到穆绍棠。”
林疏遂道:“那这应当是后人凭着记忆来画的。”
但说完,他瞥见这幅画角落里龙飞凤舞的签名,陷入了沉思。
这签名用的是和穆绍棠马褂颜色一样的颜料,但林疏还是辨认出了那个名字——温闵宣。
画师果真是温闵宣么?他如何得知婚礼的细节?连姬悬月嫁衣上锈样的花纹都如此清晰?
……但这幅油画里没有煞气。
酒店里弥漫的煞气源头并不在此处,林疏用手机翻拍了一张墙上油画的照片,和姬悬月继续往里走。
这一层的墙上挂着许多油画,林疏看着看着就觉得熟悉起来,因为这条走廊的确是他们在穆迎秋梦里看到的那一条,墙上的画,他们在白色洋房里都见过。
直到走到他们在梦里和穆迎秋同处过的那间房门口,林疏和姬悬月都停了下来。
这门里,就是酒店煞气的源头。
门里会是什么?
林疏不由得屏住呼吸,而姬悬月已经挡在他身前,用手去开那房门。
“没有房卡……”林疏下意识道,但话说一半,他就看见姬悬月把那门打开了。
门里的煞气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涌出,林疏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他把手按在姬悬月身上,下意识导进去一些灵力,怕那煞气引动姬悬月的血孽。
但姬悬月好像很淡定,他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是回头拉起了林疏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这房间里。
玄关处挂着那张《紫罗兰花丛中的裸-女》,空气中隐约有些腐朽的气息。
前面的姬悬月突然停住了脚步。
林疏:“?”
姬悬月喃喃道:“是……穆迎松?”
林疏:“???”
这个时空不是没有人了吗!
不对,除了……死人!
林疏马上绕过姬悬月,就看见雪白的大床上,躺着一个扁平的人干!
像一条久经暴晒的咸鱼,像一只被僵尸吸干了血的羔羊。这具尸骨的身上已经没有了血液、没有了软组织,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覆在骨骼上。
他脸上的肌肉和脂肪也消失了,所以看不出面貌特征,林疏只能从男人的穿着和配饰上看出,这人是穆迎松。
但他已经实实在在不像个“人”了。
而这尸体,便是煞气的源头。
林疏无声取出一张溯灵,原地点燃!
但就和之前在宋玉家一样,溯灵没有检测出任何痕迹!
可煞气如此浓重!
林疏嘶了一声,上前去检查尸体的状况。
穆迎松衣着整齐,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这种死状……倒像是被邪魔吸走了血肉精气,而且并非僵尸或吸血鬼这种有实体的邪魔。
但有一点比较引人注意,那就是——尸体没有穿鞋。
穆迎松的鞋整齐地摆在床尾,是那种系鞋带的硬面皮鞋,而鞋码大约是45码。
这样大的一双脚,哪怕脚的主人已经被吸成人干了,足弓的长度、趾骨的宽度也没有太大的改变,系着鞋带的鞋总不会自己掉下来。
也就是说,穆迎松死前,状态恐怕是很放松的,但他衣着整齐,证明不是独处——那脱掉的就不止鞋了。
与人共处,还是在大床房里,还脱了鞋,无论坐着还是躺着,对方都一定是他信任的人。
林疏的第一反应是——穆迎秋。
他对穆迎松的社会关系了解得不多,穆迎秋是他唯一知道的对象。
但他依稀记得,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他才在鹤城的穆家老宅见过穆迎松没过多久,他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鹑城的酒店?
看来这些事还得回到正确的时间线后一点点来查。
而且,这种使用溯灵都找不到任何痕迹的情况,总是让林疏很在意。
这样想来,他们或许还应该……
去看看无人状态下的,最后一个案子。
虽然早就从林疏手中移交给林聆了——金蚕蛊置换案。
九龙千年柱塌陷一事来得太急太快,林聆恐怕还没来得及分出精力去查,而林疏的好奇心已经按捺不住。
他知道以林聆的能力,破解此案只是时间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关于那只金蚕蛊,关于宋玉家,关于苏穗城家,关于陈璧兰是怎么回到的阳间,为什么溯灵找不到痕迹?为什么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在发生?
还有……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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