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简直要急死了，他大脑飞速转动，突然想到一件事——林聆和顾煜城是正儿八经的道侣，两人的灵识是结过道侣印的，他联系不了林聆，可以试着联系顾煜城！
联系顾煜城的灵识会有风险，因为顾煜城终究是个人，不是天狐，林疏和他之间是有壁的。
如此一来他就会更容易坠入记忆之海。
到时候一个失误，就会再一次，忘记许多事情。
有可能只记得昨天，也有可能，只记得和姬悬月表白之前。
当然也有可能连这些全都一起忘记。
就像二十四年前一样。
他舍不得这一世的任何记忆，不管是师父、师娘，还是灵调局的同事。
……还有他的朋友，
还有——姬悬月。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忘记！
但林聆已经出事，如果他再不回去，属于他们的时间线恐怕也要毁掉了！
想到这里，林疏手指发着抖，拿出手机点开了录音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录音键。
“听到这段录音，就将拍摄下来的所有文字材料，交给灵调局的林聆。”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姬悬月一瞬间就听懂了林疏没有解释的“但是”。
“你会忘记？”他大步上前，紧紧握住了林疏的肩膀。
林疏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来，扯谎：“有概率，但更有可能回想起一切。”
“有概率是多大概率？”姬悬月摇摇头，“不行，我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如果你又忘了我，那……”
“总要赌一把的。”林疏笑道，“万一赌赢了，我可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姬悬月不依不饶：“万一赌输了呢？”
林轻声道：“那就当……你的愿望提前实现了吧。”
姬悬月愣住。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死掉了，姬悬月忘记了呼吸，他看着小狐狸，第一次觉得天使一样的笑容也可以这么残忍。
时空通道的开启耗光了林疏剩余的全部灵力。
他抓起姬悬月的手，就要往里跳。
姬悬月突然道：“林疏，我爱你。”
林疏：“啊，什么？”
然而这一瞬间他们已经跳进了时空通道，林疏恰好回头，看到姬悬月微笑的，却绝望的眼睛。
就像等待审判的罪人。
姬悬月在等他和他的结局。
时间好像只过去了一分钟，又好像过去了一辈子。
眼前如万花筒般令人眼花缭乱，姬悬月觉得被晃得有些恶心，但很快他看到了暖融融的光从前方透过来，下一秒，他踩在了实地。
然后，他和林疏落在了……林聆和顾煜城的家中。
那长条的沙发上卧着一个男人，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听见轰隆声，男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深邃双目中没有太意外的神色，只是淡淡看着姬悬月和他怀中的林疏。
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顾煜城只是鼻子微微不悦地皱了一下。
姬悬月才抱着林疏站稳，他顾不上去看顾煜城的反应，立刻就低头去看林疏，却发现林疏脸上一片空白。
姬悬月心中大骇，难道……林疏真的忘记所有了吗？！
但数息之后，林疏窒息一般在他怀里痉挛了几下，然后挣扎着翻身，跪倒在地上，艰难喘|息几声后，吐出一口血来。
姬悬月慌了，赶忙将他笼进自己臂弯，发着抖道：“你怎么了？林疏，你怎么了？”
林疏胡乱摆摆手，他鼻子里也流出血来，一边咳嗽着，一边不停用袖子抹嘴边的血。
看着林疏吐血，姬悬月双眼都红了，孽力在体内一波一波翻滚肆虐，如果林疏真的有什么不测……他要全世界来陪葬！
不行……他不能……他必须控制自己！
林疏似乎也意识这一点，他竭力忍耐着，还要口齿不清地安抚姬悬月：“我没事，没事……”
姬悬月深呼吸，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失控。
于是，林疏在艰难擦着血，姬悬月已经双眼通红，骤然冷静下来，他眼中的血色更浓郁，开口的语气却平和：“你哪里痛吗？我能帮上什么忙？”
边说着，他边竭力抱住了林疏，他知道自己没有温度，可是此时此刻，除了拥抱，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给林疏什么。
除了不添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带给林疏什么。
林疏被血呛得咳嗽了一会儿，其实这只是时空乱流撕扯给他带来的内脏伤害——源于他灵识残缺，并没有多严重，只是看着吓人。
但林疏的目光空洞洞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居然赌赢了。
以残缺的灵识在记忆之海里打个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或多或少会失去一些记忆。
但林疏居然误打误撞想起来了很多事。
虽然不知道这些记忆算不算完整，但意外的很清晰——自仙胎中悟道出世、遇上穆绍棠与姬悬月，到二十四年前他代受天罚，被劈毁仙根和灵识，他都已经想起来了。
不是什么穆绍棠。
他的“亡夫”，自始至终，都是姬悬月。
但林疏没有说，他只是将瘀血咳出来，然后在姬悬月胸口轻轻推了一把。
姬悬月还未忘记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林疏的记忆还剩多少？
林疏还记得他们之间的爱吗？
林疏用袖子抹干净口鼻的血，一抬头看见了卧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的顾煜城，怔了半天，才道：“……师父？”
“嗯。”顾煜城的声音有点哑，“回来了？”
林疏咽下一口腥甜，忙问道：“我师娘呢？”
顾煜城道：“他还没回来。你们的动作比我想象中快，幸好最难的一仗已经打完了。”
林疏马上跑过去，用血迹斑斑的手虚虚抹过顾煜城的身躯，顿时不敢置信道：“师父！”
顾煜城不耐烦道：“小声点，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
林疏已经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不由道：“你怎么还活着呢？”
顾煜城：“……”
林疏那一番灵力探测，发现顾煜城全身的内脏和骨骼几乎都碎掉了，他完全是一堆碎肉瘫在沙发上，但……居然还能说话，外表上也看不出什么伤。
“九龙千年柱那边，煞气有点严重。”顾煜城道，“小伤，且休养一晚，我恢复元气再去救你师娘。”
“林聆被掳走了？”林疏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难以置信道，“他可是林聆！怎么会这样？”
顾煜城面无表情道：“对面有精通阵法的老妖怪，还有不止一个蛊王，你师娘狂了那么多年，栽个跟头很合情合理。”
林疏：“……”
顾煜城道：“眼下灵调局也乱成一团，我让苗织凰先管理灵调局，但她好像有别的心思……”
林疏立刻道：“我会联系赵潜州，让他来接管灵调局。师父你还需要多久恢复？”
顾煜城深深望他一眼，片刻后道：“至少十个小时。”
林疏点头，当即掏出手机，扒拉出通讯录中“老赵”的号码。
他望着这个备注名有些啼笑皆非，但还是拨通了电话：“喂？赵队，你现在在哪里？”
而顾煜城在一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露出个恍然的神情来。
交代完赵潜州，林疏挂掉电话，回头拉起姬悬月的手腕：“走，去救人。”
顾煜城在他们身后哑声道：“别去送死，小狐狸！”
林疏侧目，清清冷冷道：“不至于。”
顾煜城便不再多言，只目送他们离开。
他已经从林疏脸上看到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痕迹。
这小狐狸恐怕已经想起来很多事情了。
……
自回到当前的时空，林疏的身体就开始自发吸收天地灵气，此时熟练地御风上了天，他脸上少了几分清澈愚蠢，多了些令人难以看透的深沉。
而姬悬月心事重重望着林疏的侧脸，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同了。
毕竟，原本的林疏几乎从未这样熟练地御风飞天，他更多的时候是借助交通工具。
有车骑车，没车打车，要么就坐驭龙旗。
还从未……
还有，林疏方才当着顾煜城的面，直呼了林聆和赵潜州的名字……电话里更是称呼赵潜州为“赵队”。
在姬悬月记忆里，林疏一直是称呼他们为“师娘”和“老赵”的。
在快要到达九龙千年柱时，姬悬月突然问道：“你还是我的小狐狸吗？”
林疏听闻此言，骤然回头，眸中闪过复杂情绪。
姬悬月的心却不断下沉。
林疏没有回答他。
在这一瞬间，姬悬月感觉胸口如撕裂一般痛，可他只能努力露出个温和的微笑：“……没关系，只要是你就好。”
他偏过头，去看远处的天际，他不敢再看林疏的眼睛。
一双手臂却突然搂上姬悬月的腰，小狐狸一秒切换了法相，毫不犹豫，踮起脚尖吻上了姬悬月的嘴唇。
姬悬月怔住。
他看见林疏眼角雪白睫毛上缀着一滴眼泪，被风带离了那泛红的漂亮眼尾。
林疏的吻里分明带着痛苦，可是又那样渴望。他眼尾的泪水那么苦涩、那么难过，而他紧紧抱着姬悬月，恨不能将自己融入他的身体里。
“悬月……”林疏口中呢喃的是姬悬月从未听过的称呼，落在他耳里，却像听过千百遍一样顺耳和自然。
姬悬月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清脆地裂开了。
是记忆的外壳。
是完全不同于……他找回生前记忆时的错乱与茫然。
是一层壁垒被打破，但记忆还是没有回来的空白。
是只剩痛彻心扉和悲愤的一种感觉，
是好像想起了，却又无处探寻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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