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的心中顿时冰凉一片。
但他转而心想,瞪我干什么?你吸了苏珊娜的煞气,四煞之间实力不平衡,风水局理应被破,再过一会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此刻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距离顾煜城恢复过来、赶来救人,还有近四个小时。
林疏也不太想靠师父,因为顾煜城伤得太重。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四小时之内带着完好无损的林聆回去,再想办法劝顾煜城好好养伤。
等四煞风水局因煞气不平而从内部被破开,他就有办法救走林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风水局中煞气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喷薄,转眼半个小时过去了,煞气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林疏越来越着急,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可以等,可底下的林聆等不了!这样多的煞气冲天而起,鹤城也等不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底下的玛丽亚开始大声笑。
那笑声太过放肆,笑得林疏心底发慌。
如果玛丽亚的笑也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那么林疏得承认自己被这笑影响了。
他的耐心已经完全告罄。
那么眼下,唯有一个办法了。
林疏叹了口气,轻轻松开了姬悬月的手。
姬悬月默默看着他。
林疏抬头,与姬悬月对视。这是两人均恢复记忆以来,林疏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姬悬月的脸。
“悬月,”他道,“我等下用天狐的灵力暂停这片时空。你进去把林聆捞上来,只捞林聆。”
姬悬月点点头:“好。”
林疏转头认真地与姬悬月对视,
而姬悬月就像每天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一样,眼神温柔、清澈。
明知是局,只要有他在身边,就无所畏惧。
林疏轻轻推了他一把,周身的灵力一点点燃成狐火,暗绿色的火焰漫延开来,林疏在这样的狐火之中轻轻浮空,他的长发从及腰变得更长,一直到垂落下来,落在他突兀出现的狐尾上。
一根,两根,五根。
六根,八根,九根。
由于灵力不继,他的狐尾只是半透明,但周身的狐火已经澎湃到连身负血孽的姬悬月都无力抵抗。
随着林疏的头发长到接近三米长,他也已经飘到了九根石柱的正中间。姬悬月默默感受着周围的“时间”,在这片石柱周围的时空彻底停滞的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跳进了石柱根部的深坑!
——只要是从外面进入停滞的时空,就不会被时间所影响。
就如同前往被毁灭的时间线,那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停在19点23分,他们去了之后,却不会被“暂停”,而是可以自由活动,只是时间不会再动而已。
这就是天狐掌管的时间法则。
坑底,林聆被牢牢绑着,但姬悬月没有用笨办法去解,他直接催动孽力,以手成爪,斩断了捆缚着林聆的咒术布条和锁链,将这位往日里不可一世的灵协办主人扛在肩膀上,转身跳跃出坑!
林疏的灵力也只能坚持这么久了,他灵力已经耗尽,“时停”效果消失,姬悬月恰好踏上最后一块砖石!
在灵力枯竭的时刻,林疏大口喘着气抽身后退,而几乎是瞬间之后,坑底浓重的煞气如千万把带刃钢刀,齐刷刷朝上头呼啸而来!
姬悬月扛着林聆往前一扑,他穿的鞋还是林疏买给他的球鞋,千钧一发之际,那鞋底已经被煞气削得只剩薄薄一层!
两人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却还是免不了被煞气刮得遍体鳞伤——林疏总算知道顾煜城为什么被搞成那副样子。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锋利的煞气?
林聆到底是怎么堕妖的?
明明坑里的都不是什么大煞,妖是林聆,魔是只杀了两位数的玛丽亚,鬼是个不认识的大婶,怪……姑且当做是那旗袍成了精,可旗袍什么时候作的恶?也没听陈璧兰说过啊!
林疏抱着疑惑甩了甩被刮得满身破口的道袍,捂着胸口挪动到姬悬月和林聆身边,低头去看林聆。
这一看不要紧,他大惊失色。
林聆被捆在柱子上太久,衣服也被罡风削得破破烂烂,这一下脊背上的皮肤也露出来。
林疏就发现,林聆的脊背上,居然有千年大妖才有的红色妖纹!
怪不得四煞风水局已成……林聆居然是大妖?
林聆为什么会是大妖!!!
而且从这命纹的延伸程度来看……林聆堕落成妖至少也有几十年了!
林疏傻了眼,他回忆了一番,发现林聆好像确实没有正面说过“我不是妖”。
可是……天狐堕落成妖,是要受天罚的呀,林聆为何还活着?
林疏的心口怦怦跳,他已经控制不住地在想了,如果林聆有逃过天罚的办法,那姬悬月……
然而就在林疏想到这件事的这一秒,
姬悬月突然转身,投入了深坑。
林疏:“?”
他马上想追上去,可林聆这只千年大妖在局中待了那么久,四煞千年柱已吸饱了煞气,此刻煞气仍然在源源不断涌出,林疏只伸出去一只脚,就被煞气冲得皮开肉绽。
林聆的离开根本不影响四煞千年柱输出!
那姬悬月跳进去干什么!!!
林疏简直要气哭了,他大声喊:“你找死吗!”
姬悬月已经踩着煞气,从坑底慢慢浮了上来。先映入林疏眼帘的,是鬼新娘乌黑的发顶——
姬悬月银灰色的短发和身上普通的T恤长裤都消失了,他一瞬间,变回了那个乌黑长发、鲜红嫁衣的鬼新娘。
鬼新娘踩在罡风之上,居高临下,望着林疏。
两人一高一低,久久对望。
林疏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什么也不想问了。
他和姬悬月好像还没特意培养过默契,但彼此心中想的什么,对方其实都是知道的。
四煞千年柱庞大的煞气,鹤城受不住,鹤城的百姓也受不住。
若再放任四煞千年柱继续喷涌煞气,鹤城的浮鬼游怪只会被滋养得成了气候,而百姓心中的怨恨被它影响,也会滋生罪恶。
鹤城会变成一片死地。
玛丽亚在地底那样放肆大笑,就是因为,林疏无法看这这风水局继续作乱,他势必要出手阻拦。
只要他出手,就落入了设局人的陷阱。
——而他们两个都知道,设局人是谁。
眼下能与这些煞气对抗的,除了世上最后的天狐林疏,就唯有姬悬月的血孽了。
而姬悬月是不会坐着看林疏被人算计的。
反正,他也终究要为自己的血孽赎罪。
高空中,姬悬月伸手,就那么解下了脖子上的choker。他甚至用了一丝孽力,来保护那条那条黑色丝带,以保证它不会被地底喷涌的煞气冲击成碎屑。
黑色丝带从他手中轻柔地飘过来,飘到了林疏身前。
“你是要与我告别吗?”林疏伸手接住那丝带,喃喃道。
姬悬月并未出声。
林疏却看得分明——姬悬月正在动用灵魂深处所有的孽力,那些蕴藏了无数怨恨的血孽之牢在他周围形成一团巨大的血色之物,不可名状,像一个血染的王座,也像一个牢笼。
他将孽力汇聚全身,定定地望着林疏,然后缓缓垂下了睫毛。
那些孽力在他手心里,汇聚成一团汹涌的气旋,如一枚炮弹,朝着底下的四煞风水局,狠狠轰了下去!
四煞风水局自然承受不了这样的孽力,几乎是在瞬间,林疏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乱晃,眼花缭乱,血孽之力撑破了风水局的结界,林疏脚底下的土地猛烈震动起来,巨大的坍塌声从他面前的深坑中传来!
煞气与孽力对冲,九龙千年柱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那些亘古的石柱一根一根坍塌、在血孽之力的碾压下化为齑粉,林疏的耳朵被震耳欲聋的声音轰得几乎失去了听力……
但他没有走。
他站在原处,固执地站着,他在等姬悬月。
等一切结束后,姬悬月来跟他告别。
天色愈发阴暗了,林疏不用抬头也知道,动用了这样庞大的血孽之力,姬悬月已经引来了天罚。
乌黑的天罚劫云在空中汇聚,逐渐压低,在九龙千年柱原址的上空,盘旋成一枚独眼。
顷刻间,第一道天罚之雷已经落了下来。
那道天雷从天而降,林疏瞳孔微缩,他条件反射一般去摸腰间的葫芦,摸了个空,就意识到……那葫芦久久不用,已经被他收进了袖里乾坤。
明明在那些年里,葫芦是姬悬月最舒适的居所。
林疏的手缓缓放下了。
漫长的时光里,他们都变了模样。
他就那么看着那道水缸一样粗的雷电,狰狞地落在姬悬月身上。
姬悬月神色却淡漠,那道雷劫劈上血孽之牢的外层,却丝毫没有给里头的姬悬月造成半点伤害。
天罚一道一道落下来,姬悬月周身的血孽渐弱,他却还是不躲不闪,只是调用血孽,全力与地底的煞气相击绞杀。
林疏心想,等到煞气消散、血孽被劈光,姬悬月大概就会来与他道别了。
他慢慢瘫坐在原地,仿佛是因为想起那葫芦的缘故,他突然回想起了那一百年。
——怎么可能只有年少时的那几年呢?他们白头到老的约定,其实已经实现过了。
只不过他们太贪心,不愿只有一生一世,还想要生生世世。
其实一生一世也就够了。
其实有了完整的记忆之后,哪怕与姬悬月告别,他的余生也不算寂寞。
在一百多年前——林疏奄奄一息的时候,姬悬月屠遍玄鹤府,自然而然引来了道人。
第一个来到九龙千年柱的道人,是“涅槃道”的唐疏,唐道长来此之后,却并未对姬悬月动手,只是将他封印在了千年柱底,然后捡走了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和小狐狸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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