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朗之道:“你曾说,你不接受我,是因为我不能理解你,我们不是同一种人,可你,也从未给过我改变的机会。”
“你如此抗拒,连试都不愿意与我试一下,是不是因为,这段婚姻是长辈强迫给你的?”
“你是不是觉得,若无两心相许之情,依父母之命而来的婚姻,都是错误的、该被鄙弃的?”
凤婵音摇了摇头:“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我若如此想,那不仅是对我父亲的不敬,更是否定了我母亲的人生。”
“我从来不认为人只有一种活法,两心相许的情意也好,父母之命的婚姻也罢,不管是哪种人生,只要是随心之选,那就是值得的。”
“有人向往一人心,把两心相许的情爱当作毕生的追求,自然也有人并不在乎这些,只愿过上丰衣足食、少忧少劳的日子。”
“但无论是哪种选择,都应该是夫妻双方共同的默契。夫妻,若不能成为爱侣,起码也应该是盟友,要给彼此最大的尊重,可以互相交付信任。”
“可我和你之间,并不是寻常的夫妻关系,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只做单纯的盟友,不掺杂其他的感情,不是吗?”
“哪怕在长久的相处中,我们互相欣赏,彼此认可,有了除合作以外的关系,那也应该只是朋友之谊,而非鹣鲽之情。”
“是你一开始,就跨过了朋友的界限,没有给我一丝反应的机会,没有给我一点点的尊重,就擅自撕毁契约,给了我重重一击,让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样的情况下,我对你,怎么可能还会生出其他感情?我只会想要逃离你,越远越好。”
“我明白了。”姚朗之点头道。
可即使听到凤婵音的这些话,他也还是没有后悔过之前所做的一切。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试过了,失败了,就承担失败的后果,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他没有背弃盟约,算计凤婵音,他和她最终的结局,也只会是普通朋友。
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和离的事情,你再等一等,等我想个办法,说服祖父。”
临别前,姚朗之如是说。
凤婵音没抱太大指望,她觉得和离这事,怕还是要靠她自己,从凤家入手。
而凤家,说服她父亲是关键。
也不知道,再次搬出亲娘长公主,还奏不奏效?
凤婵音想得没错,姚朗之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没帮上忙,作为盟友,他再次失言了。
而且,是永远地失言了。
姚朗之,死了。
就在凤婵音见他的半月之后,死于一场风寒。
太医说,他底子空了,还没补回来,所以,一场风寒就要了他的命。
四老爷听到这个结论后,仍不肯相信是他害死了他唯一的儿子,吵吵嚷嚷地喊叫着:“不可能!不会的!那些药,我也用的!怎么我用就没事?他用就不成了?”
“而且,他还那么年轻!身体底子一定会比我好,怎么可能吃了一次,就把身体弄坏了?”
他疯了似的抓着太医的衣领:“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们!你们这群庸医,医术不精,治死了我儿子,就拿这些话来糊弄我!”
“你以为我会信?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们这些庸医,全部给我儿子陪葬!”
太医被他摇得东摇西晃,反复强调这是几位太医共同做出的诊断,不会有假。
四老爷更是怒不可遏,赤红着眼睛大骂整个太医院都是庸医。
四夫人伏在姚朗之的遗体上,哭得肝肠寸断,姚家的女眷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安抚她保重自身。
在场的下人们也在期期艾艾地哭着。
屋中之人,唯有凤婵音和姚老将军显得格外安静。
凤婵音是不能相信,半个月前还好好地和她说着话,承诺会替她想办法的人,竟然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一时之间,既错愕又怅然,没有反应过来该做出什么反应。
姚老将军则是全然不能接受,唯一的孙子就这么撒手人寰的事实。
他的孙儿还那么年轻,前途一片光明,还没有留下子嗣……
只是一场风寒,只是一场风寒而已,就带走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子。
姚老将军此时心中悔之又悔,后悔得恨不得追随孙子而去。
他悔啊!
他后悔为何从来不曾下狠手管教不成器的四儿子,后悔为何他也猪油蒙了心,竟信了江湖庸医的鬼话,眼睁睁看着孙子吃下了索命的“毒物”!
都怪他!
都怪他啊!
都怪他贪心!
都怪他太想在临死前看到一个重孙子!
才会害得他的孙子年纪轻轻就殒了命!
姚老将军想到他和姚朗之的最后一次对话,心中悔恨得在滴血!
那次对话中,姚朗之指责他把他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当成振兴门楣的利器,却从未将他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到死,他们祖孙之间的心结都没有解开。
他是带着恨意走的啊!
老天爷啊,姚老将军在心中呐喊,为何要对姚家如此残忍?
“你们这些庸医!你们这些庸医!”
“我让你们胡说八道!我让你们胡说八道!”
这时,四老爷还在掐着太医的脖子,骂道,“我掐死你,我掐死你!你去给我儿子陪葬……”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拖走,他又扑腾着四肢扑向另外一名太医。
周而复始,锲而不舍,似乎想通过掐死太医,来证明他没有害死自己的儿子。
“够了!”姚老将军喝止道,“四老爷悲痛过度,失心疯了,把他请到房里去歇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踏出房门一步。”
有了这声命令,家丁们迅速地拖走了叫嚷不休的四老爷。
屋子里,重新响起了悲戚哀恸的哭声。
四夫人已经哭得几度昏厥,可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儿子一步。
“今日的事情,太医的诊断……”姚老将军环视着屋中的所有人,“不许透露一个字出去。”
伺候的下人们赶紧跪地磕头,连连称是。
“朗之自幼体弱。”姚老将军沉痛道,“春寒之际,染了风寒,勾起旧疾,这才去了。”
他看向太医,眼含威胁,“我说得对吗?太医?”
太医亦是连连点头,不敢反驳一个字。
“送太医出去。”姚老将军扬声道,“替公子装殓,入棺,设灵堂,报丧。”
姚家的两位嗣子和管事们齐声应是,领命而去。
“孙媳妇,你跟我来。”姚老将军对凤婵音道。
凤婵音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姚家,怕是不会轻易放她走了。
“朗之走了,膝下无子。”
果然,只剩他们二人之后,姚老将军开门见山道。
“我欲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继承四房的香火,人选,就从当初净殊大师相看过的孩子当中选。”
“毕竟是要过继到你的名下,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根本不问她是不是要留在姚家守寡一辈子,直接就替她做了决定。
这是,想直接把她困在姚家了。
凤婵音觉得姚老将军也已经失心疯了,这样的事情,他就算想做,起码也要先问问凤家的意愿。
经过一系列的商谈之后,再做定夺。
他不该妄自决断,也不该,在此刻做决断。
而是应该,在安葬姚朗之之后。
很明显,他是想趁凤家没反应过来之际,趁她心神未定之时,先定下此事,再以她“自愿”的名义,去与凤家谈判。
这是,乘人之危,也是,胁迫。
她甚至怀疑,若是她一口回绝,姚老将军现在就会一条白绫勒死她,送她去给姚朗之陪葬。
她开始后悔,她不该听到姚朗之病危的消息后,就急急忙忙地就赶了来,没有考虑太多,也没有带足人手。
姚家若是不愿放她走,她自己倒是能闯出去,可丫鬟们就难了。
凤婵音假作思考了一番,才犹豫不定道:“事发突然,孙媳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有些六神无主,不能立即作出决断。”
姚老将军点头道:“人之常情,但朗儿的灵堂前,总不能没有孝子贤孙守灵。我把那几个孩子都接过来,再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明日,你给我一个答复。”
凤婵音不用抬头,也能察觉到姚老将军此时的情绪是非常不稳定的,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不能和这样的姚老将军顶着来,只能先顺着他,慢慢地再想脱身之法。
“好的。”她答应道,“我会好好考虑。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还请老太爷准允。”
姚老将军道:“你说。”
凤婵音道:“过继这样的大事,不仅事关姚家的未来,也关系到孙媳的后半生,所以,我想把父亲和母亲请过来,替我拿拿主意。”
姚老将军听凤婵音提到“后半生”这个词,以为她是愿意留在姚家,替他孙子守一辈子了。
而且,他提出过继的时候,凤婵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抵触,神色间也是真切的悲伤,不是作假的。
故而,他没有怀疑什么,答应会让人请凤家人过来。
回到清石院后,凤婵音一边换丧服,一边语速飞快地嘱咐冬棋道:“你亲自去一趟,先去相府告诉母亲,让她不要单独过来,等父亲散值后,再一同过来,记得带足人手。”
冬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再去别院。”凤婵音自己动手拆下头上的珠钗,“你知道和离书和协议放在哪里,协议拿出来烧了,烧干净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和离书有两份,一份你拿给父亲,告诉他,我和姚朗之感情不和,早就写好了和离书,只是一直没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宣布这个消息。另外一份,你贴身放好,到了姚府之后交给我。”
冬棋继续点头,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
“还有第三件事,你让荆三带城东医馆的大夫去怡香楼,给楚问嫣把脉,做得隐蔽些,先别透露姚朗之的死讯给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