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奇怪的,有些事情,自己可以拿来调侃自嘲、说笑逗趣,但是被别人说出来就不行。
凤婵韵庶出的身份就是如此,她自己可以拿来假意卖惨,哄哥哥妹妹的同情怜惜,但别人是万不能拿着这一点来扎她心的。
即使是无心的,也不行!
有时候无心说出来的话,恰恰才是真心话!
凤婵韵是真被凤卓诩的这句话给伤到了心,她垂着脑袋,周身都在散发着生气又难过的气息。
凤卓诩赶紧把自己的酒杯斟得满满的,严肃了神情,诚恳地给凤婵韵赔罪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是哥哥说错话了,哥哥给你赔罪。”
凤婵音和凤卓谚在一旁看好戏,怂恿凤婵韵多罚他几杯!
凤卓诩暗暗地瞪了他们一眼,拉过詹氏道:“他们都是一伙的,你快拿出你长嫂的威严,压他们一压,帮衬帮衬我。”
詹氏不想站到他这个惹事精这边,扒拉开他的手,道:“你这个长兄没个长兄样,我这个长嫂能有什么威严?快把你的酒喝了吧,有酒堵着,你就不会再说错话了。”
詹氏摆明了阵营,凤卓诩孤立无援,只能喝了满满的三杯酒。
凤婵音和凤卓谚笑得更开怀了。
凤婵韵也恢复了笑意。
孩子多了,气氛很难不热闹。凤丞相和安氏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也不去管了,任凭他们玩闹。
凤丞相即使一开始没看出来,现在也看出来了,凤婵音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根本不需要他来主持公道。
主桌上,气氛极好,时不时地,就会传出一阵阵笑声。
这边的欢乐,却深深地刺痛了某些人的耳朵。
相比于主桌上的热闹和欢快,旁边的左、右两席却显得格外安静。
李姨娘看着比往日都要沉默的女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凤婵蔻往日可是个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性子,可今晚,从开席到现在也有两刻多钟了,几乎都没听见她说过话。
李姨娘透过屏风,望向主位上的那两位人物,即使看不太清楚神态,也能感觉出来,凤丞相和安氏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是在凤婵音身上的。
李姨娘觉得心里堵得厉害。按理来说,她们这些妾室能在家宴上得个座位,而不是站在一旁捧箸夹菜地侍奉着,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她应该感到高兴,应该对主母心怀感激。
可人心总是不满足的,得了好的,就想得到更好的。
就像她们在丞相府,得到了安氏的照拂和厚待,就开始渴望得到平等的尊重,希望被当成真正的一家人。
希望在这样的家宴上,她的女儿可以不被冷落在一旁。
李姨娘不为自己委屈,却多少替女儿感到心酸不平,同样都是庶女,凭什么凤婵韵就特别一些呢?
但她不是完全没脑子的人,即使心里再不平,也不敢在此刻当着凤丞相和安氏的面,说些酸言酸语发泄心中的怨气。
她只能没滋没味地喝着手中的酒,企图以酒消愁。
喝了半晌,想到这酒是安氏特意寻出来庆贺凤婵音回家的,又觉得更郁闷了,价值千金的佳酿喝在嘴里,都是苦的。
小韩氏今天也气不顺,此刻见有人不高兴,她就高兴,主动搭话道:“李姐姐怎么自己喝闷酒?也不和我们碰个杯。”
李姨娘这回可不上她的套了,今晚是凤婵音回家的好日子,主桌上的人正高兴着呢,谁敢在这个时候说自己喝的是“闷酒”?
她不软不硬地刺回去道:“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酒,我这不是见识浅,没喝过吗?想着偷偷多喝几杯,没想到就被妹妹看在了眼里。”
“妹妹也是个奇人,有这么好喝的酒不知道赶紧多喝几杯,光盯着桌上的人瞧什么?我们这些人,你日日都见的,有什么好看的?”
潜台词,有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小韩氏被她说得一哑,气得脸都红了。
凤婵音:“……”她是装没听到呢?还是装没听到呢?
其实姨娘们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的,并不想叫旁桌的人听了去。
毕竟她们再是心底不忿,也不想当那只破坏气氛的出头鸟,只想用言语刺激别人去当出头鸟。
可凤婵音的耳力实在是太好,两桌的距离也不太远,她想不听见都难。
她有些无奈地想,上首的父亲大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姨娘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争端啊?
日日住在一个府里,想不知道也难吧?
难道他就是嫌弃府中太寂寥了,所以才纳这么多妾室回来,每日上演攻心计给他看?
别说李氏和小韩氏一直在明里暗里地互相挤对,就是她俩没做什么,光是这些姨娘们坐在一起,凤婵音就已经脑补出好几场绵里藏针的大戏了。
每个姨娘都有不同的角色形象,尖酸刻薄、一点就炸的李氏和小韩氏,温温柔柔的大韩氏,看似沉稳安静实则心机深沉的尤氏和冯氏。
连凤卓诩那个小兔子似的莲姨娘,凤婵音都觉得她其实是只腹黑狡诈的黑兔子了。
都是冬棋收藏的话本太多了,害她也忍不住看了好些故事。话本子看多了,她见到妾室齐聚的场面,就不免会联想很多。
听着李氏和小韩氏又互相说了几句夹枪带棒的话,凤婵音觉得也不是自己想得多,是这些姨娘们确实事儿多,都不是省油的灯,眼见地,那两人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压制不住了。
今晚的家宴是为她办的,凤婵音不希望场面变得难看,她正想说些什么,把李氏和小韩氏的注意力给转移开,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左席的孩子群里,有个人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不止是凤婵音,席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个人的动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左席的方向。
凤婵蔻一直关注着李姨娘那一桌,眼见李姨娘和小韩氏又要掐起来了,她赶紧端起酒杯,走到凤婵音身边道:“刚刚只是匆匆通了姓名,接了二姐姐的礼物,还没来得及和二姐姐好生说话。”
“这一杯果酒,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但也代表了妹妹的心意,妹妹以此,敬姐姐一杯,欢迎姐姐归家。”
凤婵音看着说话做事都很成熟稳重的凤婵蔻,知道她这是第二次给生母李姨娘化解争端了,凤婵音既惊异于她的机智,也体谅她的孝心。
她不禁想,莫不是排行为四的,都要格外成熟一些?
四弟弟如此,凤婵蔻这个四妹妹亦是如此。
凤婵蔻过来敬酒,不单单是为了欢迎她这个姐姐回家,更是为了及时地打断李姨娘和小韩姨娘的争执。
凤婵音觉得这个妹妹很有意思。
她爽快地端起杯子,轻轻地同凤婵蔻碰了碰杯,道:“我还在吃药,不宜饮酒饮茶,就用清水代了,四妹妹别见怪。”
凤婵蔻神情一松,笑道:“二姐姐接了我的酒,日后可要常带着我玩儿,不要只和大姐姐黏在一起,我心里是要吃味的。”
“还有我,还有我。”凤婵蔻开了先河,后面的弟弟妹妹们也都走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要给凤婵音敬酒。
连刚六岁的凤卓诚都捧着一杯清茶,高举着胖胖的小手,要和二姐姐碰杯杯。
凤婵音来者不拒,过家家似的每个人都碰了一下,然后浅抿一口清水,让每个孩子都尽兴而回。
有了小孩子们的加入,主桌上的热闹愈盛。
姨娘们当中,大韩姨娘率先起身,走到凤婵音身边,不仅敬了酒,还说了一大堆体贴入微的好听话。
其他的人也不甘落后,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把凤婵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原本泾渭分明的三桌人,很快就融到了一起。
凤婵音乐滋滋地听着姨娘们不重样的赞语,有些体会到她爹的快乐了。
有这样一群容貌姣好、嗓音婉转的美人日日围在身边,说些甜甜的顺心话,谁能不喜欢啊!
尤其是小韩氏,容色姝丽,又正当双十年华,挨着凤婵音的时候,整个人都香香软软的,语调娇娇糯糯,像是在甜丝丝的蜜水里浸泡过似的,别提有多好听了。
凤婵音可爱和她说话了。
本以为是一群只会争风吃醋的事儿精,没想到是一个个娇美玲珑的灵秀女子。
被团团围着、收获了一堆夸夸的凤婵音,立刻就收回了她之前肤浅片面的评价。
漂亮的女孩子有什么错呢?
都是这个世道的错,让这样可爱的女子们不得不为了生计委身做妾。
都是男子的错,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贪得无厌。
凤婵音对姨娘们有了不同的认识,姨娘们也在交谈的过程中,对凤婵音有了很大的改观。
凤婵音的长相,原就是清冷型的,再加上家宴开始前互相认识的阶段,她基本没怎么说话,就更添了几分冷傲。
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以为她是个清清冷冷的冰山美人,目下无尘的那种。
后来又听她两三句话给凤卓诩挖了个坑,让凤丞相训斥了凤卓诩,姨娘们就更觉得她是个不好惹的主了。
谁知道交谈了几句之后,却发现她是个极温柔和善的,一点都不冷傲。
她会笑盈盈地聆听她们说话,会在收到称赞之后适时地夸赞回来。
且那些夸赞,听着都不是虚伪的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赞赏之语。
她还会同她们说笑逗趣,巧言巧语,幽默风趣。
性子也软乎乎的,一笑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从一个孤傲的冰山美人,变成了一个亲和温柔的自家小姑娘。
姨娘们想,或许是在道观里长大的缘故,养成了道家“天人合一”的至善修养,又经受过神仙灵气的熏养,所以本性中含着一份自然质朴的珍贵品质,看人时,也是看人的本性的,不是以身份尊卑来评判高低贵贱。
所以即使是对着她们这些卑位的妾室,也没有半分鄙夷。
没有人不喜欢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几个姨娘在凤婵音身边待了一会儿,再回到座位上时,心思都变了。
原本嫉妒的,也不嫉妒了,原本泛酸的,也不泛酸了,原本意难平的,此刻也心绪平静了。
她们觉得,二姑娘,当得起这样的排场,也当得起老爷和夫人的爱重。
不仅当得起今日这样的体面,更大的体面,她也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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