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社长!”
落叶酥脆,博轶从山坡上滑着下来:“文玥她们带人去后山采景,现在还没回。”
想起下午大爷的提醒,周屿不由警觉起来,收回视线:“去看看。”
密林走不到头,擎盖似的枝叶望不到顶,搜寻也得不到回应。
“文玥!”
“梦菲!”
周屿逐渐沉肃:“下次得提醒他们不要乱走。”
“这样找效率太低了,我们分两路吧。”博轶说,“姐,你往回走,我去前面看看。”
周屿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前面没人去过,太危险了。”
“放心吧,我找得到路。”
“你一会儿也丢了我还得分心思来找你,别添乱行吗。”
“我真找得到!”博轶有些不好意思,“……我去后山找过厕所。”
周围全是树林,哪会有厕所?周屿秒懂,放开他:“好吧,不过别走太远啊。”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密林掩映下,周屿向后折返,脚下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一会儿,一片被风化的石墙赫然伫立在眼前,拦住她去路。石墙大概有两米高,顶部的砖石已脱落大半,被缠绕的藤蔓和苔藓覆盖。
周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来时有见过这堵墙吗?
墙体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周屿停下脚步:“文玥?是你们吗?”
依旧无人回应。周屿捡起杂草堆里的砖块垫在墙边,试探地扶住墙面的凹陷处踩上去。
只见一座老教堂静静矗立在一片旷地前,教堂外的石阶和花坛因年久失修而显得老旧,看似已经废弃,但仍隐约能看出昔日的庄严和神圣。教堂上似乎有着新近补修的痕迹,覆盖着类似金箔材质的颜料,金光闪闪,像小丑的帽檐,与周围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
深山老林里,为什么会有一处教堂?
一声类似车门落锁的电子感应声突兀地响起,惊起不远处栖息的几只乌鸦。
周屿心脏猛地一跳,这声音怎么让她有一丝PTSD?
像……她家那辆。
很快一队人影从侧面的小路走来,进入教堂。
周屿心中惊愕,在此之前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视力:领头的,竟真的是周哲佑!
周哲佑与一个佩戴特殊头饰,身挎白色绶带的长者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几个和他同样穿着黑袍头裹白布穿着的人,神情严肃,仿佛正在进行某种仪式的准备。
周屿无法压制内心泛起的奇怪感受,她从未见过周哲佑这幅模样,尽管周哲佑在她面前不避讳这些。
她没随周哲佑去过他口中的教会,可潜意识里也对她爸企图强行灌输于她的这个宗教有一定的认知和猜想。虽然阿萨图小众,可凭借她爸的财力,教堂也不至于修建在一座连市政都懒得管的荒山之中。
反倒看似像临时征用了一座老教堂,然后稍作改造和修葺……
不等她深思,手心传来一阵冰凉温度。
“!”
“是我。”瑜归亦扶稳差点摔下来的周屿,“文玥她们已经回来了,我出来找你。下来说。”
·
“你真看见你爸进去了?”两个人往坡上走了些,缩在一颗大树后,鬼鬼祟祟观察着教堂方向。
周哲佑他们进去之后,外面就没再有动静。周屿点点头,神色复杂:“我以为他参与的那些仪式和聚会,至少会在个稍微正式一点的地方。”
瑜归亦啥也没见着,分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能沉吟:“可能有他自己的考虑?毕竟信仰这东西对信徒来说,形式和地点不是最重要的。”
“可你不觉得很巧吗?这座教堂和我们公演的地方就隔一匹山。”
瑜归亦看她一眼:“难不成你怀疑你爸为了监视你,故意选在这里?”
周屿眉头紧锁:“很有可能。“
“我看你不是对你家车钥匙PTSD,是对你爸PTSD吧。”瑜归亦笑话她,“我们只是改造一个工厂,又不是做坏事,他看见就看见了呗。”
听了瑜归亦的话,周屿心定几分,但隐约好像还有些什么没能被触及。
“这处教堂和工厂在山的阴阳两面,我们又在山脚,你要是不想被他发现,以后我们动静小些就是了。”
太阳就快落山,周屿不再深想,拉起瑜归亦:“先回去吧。”
·
传闻九中此次数学竞赛只拿到一枚金牌,一时间都在猜测花落谁家。
数竞班的同学课间隔着过道跟瑜归亦八卦:“虽然竞赛班有二十个人,可考过试的都知道,九中冲金的王牌就只有三个,咱们班你和武儒志,还有二班那个鄢雨琦。不过话说回来,怪不得你俩那么好啊,那个鄢雨琦数学是真的厉害,我记得竞赛前的模拟考她是全班第一吧?比你和武儒志还高。”
不知为何,瑜归亦突然心就悬起,只觉得自己在考场上的时候都没那么紧张过。
紧张到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是武儒志可以拿到金牌。
二班听到这个小道消息后,则产生了浓烈的爱班情怀,鄢雨琦上次校庆乐团时就拯救过他们班一次,现在又有可能代表二班夺金,更是在班上被奉为英雄。
“我倒是希望雨琦可以拿到金牌,这样多给我们二班争光啊!”
“就是,也让九班那群大佬看看,咱们实验班也不差的!甚至比他们还厉害。”
鄢雨琦倒是看不出来有多高兴,“别这么说,瑜归亦是我朋友,我是知道她的实力的,而且另外那个武儒志也比你们想象的厉害。”
“别谦虚啦,鄢女神!”说话的是那个在校外跟鄢雨琦表白被拒的男生,名叫卢振昊,只不过这并未对他的舔狗行为造成什么改变:“你当然知道瑜归亦的实力啦,她的实力就是不如你啊!哈哈哈哈哈……”
鄢雨琦下意识皱眉,下一秒卢振昊的身影就跟瞬移一样消失不见,等她反应过来,男生已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我靠!谁……”卢振昊的声音偃旗息鼓。
目光里出现一双限量版AJ,裤脚被紧紧塞进球鞋里,一丝不苟的折痕勾勒出优越又颇带挑衅的细长双腿。
鄢雨琦抬头,看见周屿阴沉的眼神。
她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地维护瑜归亦,卢振昊固然不冤,可这同时却意味着周屿心中友谊的天平,并不平衡。
鄢雨琦捏住校服衣袖。
·
一周后,最终答案揭晓。
“雨琦!金牌是鄢雨琦!”
“竟然是雨琦!”
“真的是雨琦!”
和其他大部分夺金者不一样,进高中第一年就拿到国家竞赛金牌,含金量不言而喻。根据往年经验,不出所料会被A大保录。
数学年级组都有些震惊,一大早收到消息,整个二班都沸腾。
鄢雨琦自然也是开心的,下了课就冲出班级,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瑜归亦。
她们真的可以一起去A大了。
在提一分踩万人的年代,如果鄢雨琦没有数学特长,进A大并不保险。相较她而言,瑜归亦科目优势均衡,没有金牌也可以很稳,某种程度上讲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可刚走到班级门口,却被一个人拦住。
“去哪里?”周屿明知故问。
鄢雨琦沉浸在拿到金牌的喜悦里,忽略了眼前的人神色微冷,拉着周屿激动道:“周屿,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了你和阿亦,她教会了我好多知识,这该是我和她共同的金牌,今晚我们一定要一起庆祝……”
“哦,去找她啊。”周屿倒是很平静,向对面的班级瞥了眼,“那你小心点。”
鄢雨琦还挂着笑,“嗯?”
周屿耸耸肩,不再说话,侧身走进班级。
鄢雨琦拉住她:“你刚刚什么意思?”
“没啥。真没啥。”
“……周屿。”本能的不安升起,无法让鄢雨琦不在意:“你这就不够朋友了啊。”
“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周屿倒挺为难的样子,“只不过你不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可能不了解。其实她好胜心挺强的,爸妈对她要求也很高,她很看重这次考试。”
周屿向来心直口快,此时眉间却染上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我觉得吧,毕竟是你拿了金牌,我个人认为……个人认为啊,还是稍微避避嫌得好。”
鄢雨琦心里一紧,眉皱得更深。
“你不信也可以当我没说。”周屿举起双手,一副撇清干系的无辜。
她们从小玩到大的关系摆在那里,即便鄢雨琦不想信,她也不敢不信。
而且周屿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屿拍拍她的肩:“她想通了,会来祝贺你的。放心,她没那么小肚鸡肠。”
鄢雨琦终于被说服,瑜归亦如果真的不在意,一定会主动来找她的。
“……好吧。”鄢雨琦刚刚的喜悦被冲淡了些,打起精神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看着鄢雨琦的背影,周屿慢慢放下嘴角。
差点就快要装不下去。周屿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掐住掌心,眸色逐渐阴沉。
·
九班这边得到二班夺金的消息,刘蓉特地把瑜归亦召到办公室来,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之前跟谢纪的事受了影响。
“刘老,真不是,完全是我状态和能力的原因。”
瑜归亦不喜欢这样,她自己都没给自己找借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替她找借口?刘老是这样,高慧琳也是这样,仿佛她注定就该是优秀的。
可注定优秀的人,难道不更应该是从不为自己找借口的吗?
这种循环下,瑜归亦不禁又陷入内耗和自我怀疑的怪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从来就没有优秀过?
光是产生这种猜想就足够让她崩溃。
这种崩溃,在看到鄢雨琦拿到金牌却再也没来找过自己后,更加剧烈。
她在想什么呢?怕她会那么小人心态,连一句祝贺也吝啬给吗?
内心的疑窦如同骤降的风雨残忍湍急,难以招架时,瑜归亦发现自己只有一处可去。
于是,她逃到她的小岛上,逃到她的屿宙里。
“好啦,不哭了。”周屿让她坐在她屿宙的办公桌上,撑着手俯身,去桌那头取来纸巾,“又不是这辈子只考这一次了,明年还有机会的嘛。”
“那性质不一样!”瑜归亦还在委屈,“而且我又没在哭这个……”
瑜归亦跟树袋熊一样挂在周屿身上,周屿缓缓俯在她耳边,似是叹息:“我也没想到,鄢雨琦会做出让你这样难过的事。”
瑜归亦抽噎的声音一顿,环绕的双手收紧了些,“雨琦不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来着,”她用长睫蹭过瑜归亦侧脸细小的绒毛,感受着眼睛上那阵浅浅的悸痒,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浅笑,“我记得某人当时评价谢纪也这么说。”
“……”
“鄢雨琦拿到金牌那天还拉着我得瑟,我本来以为她肯定会来感激你一下,结果没想到在你这儿却一句不提。拿了成果就走人,这不是利用是什么。”
周屿捋着怀里少女的发丝,轻嗤:“上了高中才发现,你们好学生之间的尔虞我诈也不少嘛。”
周屿语气带刺,瑜归亦本能地想坐起来:“不会的,我去找雨琦说清楚……”
这时门被敲响,有同学进来看见这幕,起哄:“社长,又在接待VIP啊!”
周屿的手突然按住她的背,面前的人重新跌进怀里。
瑜归亦也不好意思拿给别人看见自己满脸泪痕,干脆朝另一面转过脸,把头靠在周屿肩上。
周屿微微侧头,笑骂:“知道还不快出去。”
门被关上的下一秒,周屿加深了那个拥抱。
瑜归亦闷闷打她:“哪儿有你这么安慰人的,都不盼着我俩好,还故意拱火。”
“我说过,只要你不丢掉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拥抱带着毋庸置疑的禁锢,熟悉的窒息感让瑜归亦瞬间回想起第一次去看她公演时,周屿对她说的话。
“只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瑜归亦有些难耐地偏头,只能看见少女挺俏的鼻梁衬在被发丝挡住的阴影里,轻轻刮蹭着颈间,沾染上她缓慢的像蛇一样的吐息,像是哄骗:“你记住,只有我,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都不可以。”
她绝对……
绝对,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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