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奕,23岁?”
“嗯嗯,是的。”
“请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坐在对面的是我今天的第五个面试官。
没错,从早到晚,我已经面试了五家公司,如果这一家也不欢而散,我估计自己中秋节就不用回家去了。
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网上给人分析星盘,诸如测桃花、测合盘、生平运势等等,但凡是你想问的,我都能给你胡扯,不是,推算出来。
不懂行的人都把我当江湖骗子,我笑了,找我测过吗就胡乱造谣,好歹先付几百块交个智商税再说话行不行?
三姑六婆跑去跟我妈说,我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社会闲杂人士。
真的会谢,我目前定价是每算一次600元起,如若每天接一单,月薪一万八,你拿什么跟我比?
虽然这段时间市场不太景气,一个月只能接到两三单。但市场不景气也不能怨我啊!
我是正儿八经考了证书的王牌占星师,成功劝分的怨偶不计其数,拯救了多少无知少女于水火。
要怪就怪这该死的“诡异世界”,凭空冒出来个“规则怪谈大冒险”,毫无征兆地霸占了近一年的热搜,人人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刷“冒险积分榜”,谁还有心思找我测星盘!
虽然我拥有上能观星算命,下能把脉看病的绝世忽悠能力,但毕竟也是肉胎凡体,架不住兜里没钱菜里没盐。
呵呵,要不是如此,我何至于昧着良心在这里赔笑嘻嘻嘻,看着面前这个板着一张倭瓜脸的秃顶男人,抖动着脸颊上的横肉对我上挑下拣。
尽管如此,我还是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非常诚恳地回答道:“以前是学生。”
他厚重的嘴唇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好像是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
废话,不然我说我在网上给人看星盘?
以我今天四次被赶出来的悲惨经历来看,这是万万不能说的。但我又没缴过社保,总不能瞎编虚假从业经历吧,这样一想,我还是个挺诚实的好孩子。
我以诚待人,人却不以真心待我。
至少这个倭瓜男没有,因为他在听完我慷慨激昂的职业规划演讲后,完全没有被我的一片赤诚打动,而是推了推他大蒜鼻上的金丝眼镜,问道:“能接受加班吗?早八晚十,每月休三天。”
我勒个万恶的资本家,我或许是不如人,你真是不当人啊。
我历经千辛万苦拿到大学毕业证,你跟我说我现在上班也要早八?我宁可下辈子投胎当王八,王八还不用上班。
每月休三天。大哥,我现在在家每个月只有三天接单......
但劝退我的倒还不完全是这些,毕竟我来上班的目的很单纯,当然是图钱啊!
结果这大哥居然一本正经地跟我胡言乱语,说一个月一千八!
哈哈哈,有没有可能,就是说,我在家工作三天也是一千八。
看着是个憨厚老实人,结果冷不防把我大老远骗来开这么大个玩笑,跟我玩反差感是吧。
李白大大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行,主打一个听劝,我这就出门去。
我好似孤魂野鬼游荡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自从“诡异世界”降临,天空就像被人套上黑布麻袋,总是暗沉沉的,叫人心里莫名感到压抑。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下午五点,奔波了一整天,我早已经饿得不行,琢磨着找个饭馆先安抚一下我抱怨不停的肚子。
受“诡异世界”磁场干扰,各种通讯设备时不时就会抽筋犯病,就比如我现在手里的导航,带着我七绕八拐大半天,我居然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
正想退出页面重新刷新定位,偏偏信号又中断,望着屏幕里那转个不停的“加载中”图标,我简直气急败坏,暗中发誓再也不用苹朵手机。
我无奈蹲坐在地上仰天长啸,祈祷着要是有个人能路过解救一下我就好了,都怪这破公司,怎么会有传媒公司选在这么个不毛之地办公啊?
就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惨时刻,突然电话响起,我定睛一看,上面闪烁着三个大字:牛魔王。
犹豫再三,我还是无奈摁下了接通键。
“喂,妈啊。”
“哎,今天面试情况咋样啊,怎么也得有一家公司要你吧!”
我这人吧,虽才疏学浅,但好在孝心满满,拥有为人子女经典美德之报喜不报忧,我非常诚恳地回答道:“当然了,每家公司都想要我。”
我妈乐坏了,随即问起我打算去哪家上班,我想了想,选择战术性画饼:“妈,哪有这么快!人家大公司今天二三十个人来面试,我这才过了初选,后面还有好几轮呢!”
“哦哦,这样啊,那啥时候开始下一轮呢?”
电话那边传来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响声,时不时还混杂着热油的劈里啪啦声,隔着冰冷的屏幕,我好像闻到那股熟悉又温暖的家常菜味道。
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莫名就有些心酸,我哑着嗓子强颜欢笑:“可能下周吧,哎,下周也好,正好我也有时间再看看别处的招聘,现在都是双向选择,他要我,我还不一定要他呢!”
本是说着自欺欺人的话,我妈却傻乎乎地当真,一听就急了,大声嚷嚷:“说什么胡话,你都待业一年了,你还挑人家?别管他钱多钱少的,先上个班再说......”
信号时有时无,听筒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举着手机在街道上来回踱步,歪着脑袋喂喂喂个不停。
突然,身后一阵疾风驶过,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黄毛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来,实在来不及避让,他猛地撞过我的胳膊,我吃痛地嘶吼一声。
正想怒骂一句“你急着投胎啊”,忽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靠,老子的手机!
那人做贼心虚,跑得比狗还快,我也不相上下,跟他跑得难舍难分。
不为别的,就说如今这世道,没手机我怎么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再垃圾它也是我刚买的苹朵15plus!
好吧,主要是我身上也没现金,我真的会回不去家的大哥!
他逃,我追,直至拐进一个胡同巷子,他终于插翅难飞。
“快把手机还给我!不给我报警了啊!”我喘着粗气努力大喊,实则声音细若蚊蝇,倒不是我怂,我是真的......累啊。
鸭舌帽小伙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转过头来,一把将帽子扯下,露出他满是刀疤的脸。
好吧,我承认我刚刚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嘿嘿嘿,还以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呢,谁知这哥们这么不显老啊。
他举着手机问:“你的?”
不然呢?他竟然这么嚣张地明知故问,那我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哄他开心:“不不不,是你的!”
不就是个手机吗,跟谁缺这点似的,我明天就去市场上买个老年机,字大声响电量足,遇到啥事还能抡起来自保,不比苹朵这敏感机强多了。
我踉跄着往后退,不想再招惹是非。
如果能借钱消灾,此刻我只恨自己钱不够多。
尽管我已经使出毕生才学将好话说尽,刀疤哥依旧步步紧逼,直到他浑浊的眼珠子瞥过我那双将牛仔裤绷得毫无褶皱的大腿,我承认,我真的有点慌。
不是,哥们,你劫财了就不能劫色哈,人不能既要又要,会遭报应的!
见他眼神里的笑意越发古怪,我再度拔腿就准备跑。
但是,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四米马赛,我真的跑不动了。
双腿酸软得我压根迈不出腿,他伸手就要过来拉我的胳膊,我惊得发出鬼嚎般的喊叫。
这了无人烟的待开发区,真的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吗?
那一刻,我默默祈求上苍,来个人救救我吧,我愿意用尽一生一世当牛做马来报答!
我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祈求有用吗?有一点,但不多。
正当我绝望之际,巷子里一个垃圾桶后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我忍不住暗自埋怨:啊,不会是老鼠吧。
老鼠也行,万一这哥们也玩反差人设,诸如什么凶恶刀疤流氓怕老鼠之类的呢。
我蓄势待发,准备趁其不备,逮住机会就跑。
但是——好消息,垃圾桶后面是个活人。
一个流浪汉摇摇晃晃地从垃圾桶后面站起身来,我的脑子乱作一团,他们是会打起来呢,还是会一起过来打我呢?
刀疤男先沉不住气,厉声吼道:“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滚一边去!”
那人却跟没听见似的,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并不瘦弱,半露的胸膛是肉眼可见的健硕肌肉。
啧啧啧,我忍不住哧溜,真是腱子肉掉进马桶坑了。
刀疤男见他不理会自己,可能是觉得有些没面子吧,反正我不懂他怎么想的,突然就冲上前去朝着那人挥拳。
咱就是说,这哥们怕不是有狂怒症,人家也没招惹你啊,我猜,可能是两个男人在眼神交会之际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较量吧。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朝公路边去,身后传来诸如“哎哟哎哟,啊啊啊,别......放过我吧,我错了大哥,啊啊啊......”等一系列不堪入耳的声音。
看来那一身肌肉果真不是盖的,我突然想到刀疤男脸上的伤痕,不知道他脸上的伤会不会也是被人揍的。
我就说人不能既要又要,会遭报应的吧。
我头也不回地跑到马路边,正犹豫是应该先报警,还是先回家去,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力道沉稳,一掌拍在我突出的富贵包上,堪称酸爽。
我茫然地回过头去,眼前正是那个流浪汉,刚才离有一段时间,这会儿隔得近我才发觉他竟然长得......如此高大魁梧。
以我一米六一的视角来看,我估摸着他有一米八以上,具体以上多少暂不清楚,因为我弟一米八,连个零头也没多出来给我参考。
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余光瞥过他的胸膛,我猛地咽下大口唾沫。
不不不,不是,我是想到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刀疤男揍扁,我着实馋了......不是,我着实怕了。
流浪汉如看呆子一般鄙夷地瞪了我一眼,将一个粉红色不灵不灵的手机举起:“你的?”
我点头如捣蒜,人和财,我总得要一个吧。
我伸手拿回苹朵,连声道谢,却不见他回应。
抬头间,发觉他一脸严肃地盯着我手里的苹朵若有所思,我有些疑惑,这人该不会以为我冒领的吧!
我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划着我是如何被那人抢走手机,又当着他的面不断锁屏之后再解锁,他终于信了我,理所当然地问:“你拿什么感谢我?”
这年头,怎么流浪汉也整这死出的救命报恩玛丽苏剧情。
我想或许我可以请他嗦一碗面条,毕竟面条一碗才六元,尚在我的经济承受范围内,再多一元都有点不礼貌了。
他闻言却是摇摇头,我问他想要什么,他又不说......男人真是麻烦,若是跟我玩欲擒故纵这套就有点下头了。
索性我从地上捡起一个空水瓶递给他,劝诫道:“人呢,还是要学会自力更生,你有手有脚的,哪怕是捡垃圾也能谋生,不丢人的!劳动最光荣!”
没想到的是,他什么都不要,却伸手接过空瓶,喃喃道:“对......是它。”
什么玩意儿?听不懂一点。
我有些遗憾,人果然无法既要又要,眼前这哥们身材不错,就是脑子不大好使,可惜了,我喜欢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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