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璟看着眼前的那近乎扭曲的鬼脸慢慢消失殆尽,心里泛起一丝惊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在设计金玉龙的时候,他内心是镇定的。因为他心里有谱,有金玉龙的把柄,这么说吧,金玉龙与徐况是旧识,但与温避寒是好友。温避寒知道金玉龙的秘密,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死我亡。金玉龙慷慨的把秘密抛出,温避寒就从心里认为金玉龙是个好人,他本不想走送死的路,即使他看过那封信,他知道金玉龙这个人必须死,但他还是与他做起了好兄弟。因为他不是认为金玉龙是恶人,真真正的恶人是温家人。
温家后代,不为繁衍,只为复仇。年少时随便与一个人成婚,生下孩子就会死,因为他们没有完成使命,没有完成使命的人就必须死!温避寒害怕死,修炼邪术只是为了打破温家的诅咒,即使被人唾骂,他也绝不回头,所以他苦修啊苦修,年方二六就满鬓白发,看着满墙符咒没有一丝变化,他顿时就呕了血,直到有奴仆哭着跑过来对他悲道:“公子……公子!夫人生了!是女儿!”
温避寒脸上没有情绪。
“但……”奴仆哭得不成样子,“夫人……夫人大出血……没了!”
温避寒心里没有情绪。
那不是他心爱之人,也不是他的正缘。
他们温家人哪,从出生就是被规划好的。
孩子出生了,他也准备要走了。
“唉,什么也没做,就要死啦。”
“阿桑,备两副棺木吧。”温避寒平静地说。
因为修邪术的事温避寒被村民赶到城外,夫人死后一个月,温避寒就吊死在佛堂。而佛像桌子下,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温避寒,温避寒瞧到那双眼睛,对着他嘲笑,就像与他最初的相遇,似乎他并有想要遮掩自己。很快,木绳勒的温避寒的眼泪快要出来,他对着桌子下的人,奋力咬牙挤出一个字:“滚。”
那人嬉笑摇了摇头,嘲讽道:“羡慕我吗?”而后他钻出桌底,站在佛像之上,与吊在房梁上的温避寒平视,甚至比他还高。他道:“温避寒,我跟你说啊,我这辈子都死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温避寒说不出话。
那人摆了摆手,道“唉,说了你也不信。你现在心里肯定怨死我了吧?肯定在想当初怎么不看着我活活被人羞辱!还要帮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想要帮我,又或者,看我太苦命了,可怜可怜我。可是你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是这样的人!温避寒啊,每当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到那天你对我的嘲笑,你知道吗,你那个笑容真的让我恶心!”
“温避寒,你可知你们家族是个祸害?从古至今都是!你们恶心透了!你们永远对不起我!如今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们……你之前和我说过,你想活着,不想死,可你知道想死却死不了那种感受吗?!我可去你妈的吧!你们温氏还想着和人家青云宗门比!你们永远比不上!”
听着金玉龙一盘胡诌,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与他相处这么久,温避寒早已把他当为知己,如今温避寒心如死灰,大力往前重重一扯,脖间发出筋骨断裂的声音,他就这样死了。
那人看着他咽气死透之后,跳下桌子,把温避寒手腕上的镯子取下,高兴的给自己戴上。“唉!死的活该,谁让你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呢?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温家人心都不是挺狠的吗?怎么你心就这么软?”
温避寒挂在房梁上,那双眼睛就这么瞪着,快要挤出来一般。他到最后也还是没弄破除诅咒,还是乖乖走了温家历代铺好的路,他不恨金玉龙,他恨温家!恨自己身上流着温家的血!恨自己背负着不该背负的命运!恨被人骗!让那么多人替他们陪葬!
温家最后还是落得了人人喊骂的地步,导致后代都要遭受白眼。
修炼邪术被人告发,驱逐元洲城,温避寒死也想不到是金玉龙告发的,他不敢相信昔日的好友会为了利益对自己痛下毒手。温避寒这一生碌碌无为,他与金玉龙的相遇并非偶然。温避寒之前一直度日如年,那天,他如平常一样,在院内晒太阳,这时门口突然有人喊骂起来。
声音尖细,口齿伶俐。
“你妈的!让偷老子的钱!”
“老子他妈活了这么久!遇到你这个不要脸的杂种!”这人蓬头垢面,身型高高瘦瘦,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还不还?!”男子猛叹一口气,似是打累了。嘴角扬起一道弯钩,邪魅一笑,他挺起身,满不在乎道:“看你这样子,家里有媳妇?”
地上那人颤颤巍巍点了点头,“我错了!我不该偷钱!我真的知道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以为金玉龙听到自己有家人会放过他一马。
哪知金玉龙自动过滤掉地上那人的求饶,盯着他恶狠狠道:“行啊!可是……我有条件。”金玉龙瞬间换了一副笑脸,说的话却恶心至极:“让我操|你媳妇呗,我就不追究,怎么样?”哪知话刚落,脸部就迎来脆响的巴掌。
金玉龙瞳孔放大,转而怒看着地上的那人。
那人怒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臭杂种!没人要的乞丐!我**!”
金玉龙蓄力,猛踢他的肚子,满不在乎道:“那你去操呗,只要你能活着去操!我金玉龙敬你是条汉子!你是不是看我是乞丐?觉得即使偷了我的东西我会怂的要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现在的脸被你扇的可疼呢,你既然不还钱老子的钱!我就操|你媳妇,你听好了哦,我是个疯子,我死也要把你媳妇操|死!”
转念一想,话更狠毒:“当然啦!还了,我还会用命去操,操|死她!”
周围有些村民笑着唏嘘着:“哎呀,他偷的,关人家媳妇什么事,人家媳妇是无辜的嘛。”
听到这话,“哦?”金玉龙恶狠狠的瞪着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冷笑道:“大婶们,那我不是无辜的嘛?我的钱被偷了,吃不了饭快被饿死啦!我难道不能操他媳妇嘛?让他媳妇替他还债不行嘛?”他说的在理,但周围的村民还在笑着。
金玉龙撩了一下头发,模样露了出来,温家府邸门前外的人,看清楚了。这人生的一张少年脸,却是满口粗话,一点都不相符。金玉龙看着其中的妇人,他笑道:“大婶?别笑啦!再笑我就想操|你啦!”
闻言,那位妇人猛吸一口凉气,她也不再笑了,撇着嘴熄了声,此人真真是个疯子!接着,金玉龙再不理会众人,把拳头重重挥向小偷,打的他满头都是血,他继续道:“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媳妇爽透!再不济!你家里有几个女丁!我全都操完!”
骂声太脏甚至有些可笑,温避寒没忍住笑出声,低声道:“不自量力。”
因叫骂声太大,周围都是看热闹的。温避寒随便找个人问清事情原委。原来此人是来元洲寻仇的,身上银钱本就不够,这不,被人偷了去,还好这小子眼尖,把小偷打了一顿,正骂着。温避寒一眼注意到他,满脸伤痕,披头散发,穿着脏乱,脖间却带着晃眼的金锁,太阳一照,反光直刺温避寒的眼睛。温避寒用手遮着阳光,笑意眯眯看着眼前人对骂。
彼时的金玉龙如芒刺在背,往后一看。
那是一个,目光明亮,皮肤白皙的翩翩公子,嘴角带着对他遭遇的嘲笑,华丽穿着,手腕上的玉镯,是他一辈子爬不上的顶峰。
金玉龙一脚把那小偷踹到臭水沟里,溅了周围村民一身臭水,嫌弃的纷纷捂鼻,嘟嘟囔囔的走开了。
金玉龙大口喘了一口粗气,走到温避寒面前,看着他。此时的场面,温避寒在上,金玉龙再下。他看着温避寒还在笑,没好气儿道:“笑什么呢?好难看的。”
温避寒高高在上,他收起笑容,道:“你是何人?”
金玉龙挠了挠头,道:“我不知道呀。”
温避寒又道:“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金玉龙道:“关你什么事?”
温避寒不再与他争辩:“说吧。寻什么仇?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面对温避寒突如其来的好意,金玉龙也没有拒绝,管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先吃为妙!反正自己也死不了。他笑嘻嘻道:“我渴啦!”
温避寒马上明白,朝他微微行了一个礼,道:“请进。”
行的礼人模狗样的,金玉龙心道:伪君子。
等金玉龙进温府后,温避寒朝下人使了一个眼色。
没过几日,一行丧队出现在元洲街头。
两人就这样相识,后来温避寒死后,金玉龙仍然想不到那枚玉镯是假的。
金玉龙腹中的秘密必须刨出来,秘密不止关于温家,那只是一小部分,甚至,还有他自己的秘密。他很在意自身,这个人,妥妥的爱慕虚荣之人。
思绪收回,张璟瘫倒在地。
藤蔓收回变成了一支枯花。
恶鬼被他杀死了……
鬼本是无形的,但因它们血洗了妖界,力量远及三百年前,同时,邪力比三百年前更强,它们的变强也意味着某位仙神力量大增。恶鬼让死去的妖成为它们的负载体,会易容,学谁像谁,就这样轻轻松松占领了妖市,连妖王也难逃毒手。妖王是一位空山阿婆,妖力与神力并存,千百年来坐于空山石座,就像人世间的神灵。它用妖力保护着妖界,因为三百年前那场道月之征让妖王受了伤,至今为止它不再出山,每每回想那场战役,死伤无数,混沌无极。后来妖王大概是知道了什么,但它没有告诉任何人,腹中的秘密锁在了仙丹里。战役毕竟是三氏开的头,自私自利,自作自受。
三百年后,没有任何人意识到妖王成了摆设,体力没了仙丹,仙丹给了谁,去了何处谁也不知,拥有仙丹之者会变得像仙丹的原主人一样冷漠。因为妖力大减,加上短暂的三百年以为恶鬼不会再重现,只要那位仙神在神殿宝座上坐的还舒服,不想往上爬,那么就不会祸害人间,妖王是这么想着。修炼鬼道这件消息来的太突然,她还没有做足准备,就被人挖了心,现在变成什么样,一个没有心的妖,想要做恶事就不需要理由,没有任何人怀疑谁把它的心挖了,只会怨恨它祸害人间。
恶鬼在人间附身到一些死尸身上,就又得到了一个载体,人皮人身,骗人就好骗了。它们的身影也不再透明,飘飘荡荡的,而是变成了实物。
现在鬼势的力量已经侵腐一半的人间。
但有一些力量一定会与它们抗衡的,因为在人世间生活的不止凡人,鸟兽草木,飞鹰游鱼,悄悄生息,不动声色的变强,它们不会等某刻的毁灭,它们只想活下去。
人不一样,人一旦有了**,尝到甜头,就想继续往上走,哪怕磕的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修仙是一条路。
捉妖是一条路。
驱鬼是一条路。
但。
堕仙也是一条路。
放妖也是一条路
修鬼也是一条路。
没有人心疼,那就让所有人都心疼,这种事很好做,只是有点费时间。所以该怎么做?
让亲人都死呗!
好说法!比起自己死,最痛的莫过于亲人的离世。
道清明最毒的念头用在了修鬼道上。
三百年前,生灵涂炭,招惹一些是非,弄的三界一团糟。可在最混乱之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来拯救苍生!”
这话说得真好听呀!对,没错,的确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君拯救了苍生——玄冰。
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法术驱逐了恶鬼,封印了鬼道,震惊了整个修仙界。很快,人间便恢复了艳阳天。时间在变,天在变,路在走,人不再是故人,世间平安了三百多年,人们安安稳稳的度过三百年的生活,故人已有后代,一代又一代,传承又传承。
但,世事难料。
三百年后。恶鬼突然经一个少年之手重现?甚至变得更强!百姓认为是他走的鬼道,青云宗门也是因恶鬼侵蚀而亡,谎言上方披着一层虚假的皮,只是没有人来揭开罢了。
道清明。喜欢游走世界,内心坚毅又柔软,游走世界时因无牵无挂,倒不如说他根本没人要,游世也只不过是个幌子,那是被抛弃的征途。此人还喜欢花,喜欢这个世间开得最好看的花。他曾经发誓要种出世界上独一无二最好看的花。少年时期,他有一段时间做起了一个卖花郎。清晨采霜露,淋洒在花上,太阳才刚刚露头,他就背着被他精心照料的花枝篓,高高兴兴的上集市。到了集市上,他拣了一个非常窄小的胡同,因为之前宽广的地儿被人占了,他也不敢声张,胆子本来就很小。后来注意到自己满身的泥土,客人因为他的模样而认为花不干净,到后来道清明特意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每日坐等了一上午,他饿的前胸贴后背,依旧没有人来买,甚至有一些孩童来抢花,道清明也没责怪,给那孩子折了一支花,在孩子走后,道清明微微叹息,他顺手折了一束花别在自己耳后,头上戴着斗笠,靠在墙上睡着了。
而这时有一阵闲风来此闲逛,一瞬间就把集市上的东西吹的一团糟,但道清明的花枝却没有乱,他发丝忽动,或许是有一位风神悄悄的吻了一下少年郎的发丝吧。
花摊摆弄了将近十天,但没有一个人去买,道清明没有气馁,他收起竹篓,准备往回走,往后望了一眼这个陪伴了他十日光景的胡同,尽管是短短十日,但他的内心还是有点不舍,但花期过了,不离开是不行了。最后,他把一支花种在胡同一旁的泥土上,就当是留念吧。
殊不知,正是这朵花,救了张璟的性命。
这束花不知被什么人施加了法术,花朵啊开得又大又好看,后来这件小胡同被拆成春风楼,卖胭脂的,里面用的颜色就有这个花藤。
“春风楼的招牌胭脂真好用!听说是用的外面的花藤做的,太奇了!”
“对啊。外面这花藤真高啊,之前见过花藤树最顶上一朵紫花盛开的真艳。这树也不知是什么心细的人种的,可惜了,一年才结一次花。”
花藤树被人保护起来,春风楼以此立了一个标牌:闻香识美人,花藤不可采。
春风楼的老板之前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女子,小女子嘛!大都喜欢脂脂粉粉。这花藤树方子也是让她误打误撞碰上了!给了她生活的韧劲,起初她开小铺,后来卖的好就迁了楼,而现在……如果没有恶鬼的侵扰,京中的富贵人家都在用她春风楼的牌子吧……
她到死都在护着花藤树。
但她不知道,花藤树的主人早已离开。
道清明万事不信天不信地,他信自己问心无愧,他对得起天地良心,而将它们哪怕化成灰也无济于事。
他上了套,遗臭万年,让百姓唾弃一世。
那些用着花藤树的牌子的人们,生活的美好,一边夸在脂粉的细腻好用,一边在背后说着花藤树主人的笑话。
花郎清晨收露洒在自己种的花上,看到这些花,就如同暖阳四水,看到这些花,他的眼眸就会发光发亮,他的眼睛生的绝色。花有没有卖出去,他其实并不在意,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无奈之下,他走到山脚下的一条小溪,他蹲下小心翼翼把花放在流水中,花顺着流水一展向西,葬送了他花郎的身份。
普通的,真挚的,不就回报只盼世人顺心的福的卖花郎,随着花期一同枯萎在这秋风萧瑟中。
世间再无卖花郎。
他唯一的信任是那位老人和王芸芸,但两位至亲还是惨遭毒手,这就应了村民的话——他就是个祸害!
村民过得不顺心就要欺负他,他身后没背景,就一个弃婴,村民一说起道清明的是就会发笑。
道清明凄苦的身世被当成他人的饭后闲谈。
而三百年后,也有人修鬼道,但这件事终于有了罪魁祸首,或许人们不在意修鬼道的是谁,只需要这件事有个发泄口就好,人心的复杂如雨过天晴突然出现的彩虹,也是晴天下雨。
晴天下雨,狐狸娶亲,这是世人知道的,即使他们知道,也依旧附和着一些人的想法。
认定罪魁祸首是道清明。道清明在他们的认知中也不再相信自己,他的肉|身的消失,灵魂的转换,是不相信自己。
年幼时,被人抛弃,少年时,被人视作邪物,这顶帽子就像心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又不敢摘下来,因为他早在那些的流言蜚语中,殴打中逐渐迷失自我。
但没有一个人怨恨他,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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