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在星月的特别接待室里,顾卿便见到了两个一看就很不好应付的人。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俊朗中年男子,和一个身穿长裙的优雅年长女士。
男人的面色很严肃,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女人看起来温和一点,但眼神之中还是透露出高傲的姿态。
两人坐的很近,互动时的行为反应很有默契。
顾卿在看到女子的眼睛时,便情不自禁的偏头望了温言一眼。
因为女子的瞳仁颜色跟温言一样,都是带点微微的绿色。再联想到两人跟温言五官的七八分相似,顾卿对两人的身份有了点大致的推测。
只是这样的两个人,温言竟然不愿意说出他们的身份,甚至还用“应付”这样的说辞,实在是奇怪的很。
看见顾卿和温言进来,两人也停止了私下的交流,将视线投到他们身上。
顾卿跟着温言走上前去。
男人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他们先坐下来。
刚一落座,女人便朝着顾卿便开口了。
“你就是温言的室友,顾卿顾同学?”她的唇角往上提了提。虽然是笑着,却没多少真情实感。
“是的。”顾卿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女人打量了顾卿几秒,缓缓又问,“那作为他室友这段时间,你觉得他好相处吗?”
听到这个问题,顾卿沉吟片刻,酝酿了下说辞。正要帮温言掩饰,对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动了动,看着顾卿的眼神一下子就严厉起来。
“我要听真话。”
顾卿将原本要出口话语全数吞了回去。
他转头望了望温言,对方随意的往沙发后背靠了靠,“你就实话实说吧。比起你来,他们更了解我的一切。”
顾卿将头偏了回来。既然温言都不介意,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干出那些离谱事情的人,又不是自己。
“不好相处。”他小声的回答,却言简意赅。
“可以具体说说吗?”对于顾卿否定的评价,女人不在意的继续又问。
顾卿默然一会,见温言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于是把心一宽,便将对方最开始的时候,居然会往他身上喷洒消毒药水的事情说了出来。
意外的是,他说完之后,沙发对面的男人和女人都很平静。
就连他身旁的温言,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
顾卿心中愈加迷惑了。
“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一直沉默的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温言这样的行为并无任何失礼之处。
“还有呢?”他淡淡的追问。
“还有......”顾卿小心的瞥了眼温言,温言还是毫无反应。
于是,他在对方制定的室友守则里,又挑了几条最奇葩的事情告知对面的两人。
男人听完,依旧面色如常,只是看着顾卿的眼神和缓了一点,“还不错。”他平静的说完,就住口了。
还不错???
顾卿总算是知道,温言为什么可以理所当然的那样对待他了。
大约是怕顾卿误会,女人接着补充,“跟温言相处,确实是辛苦你了。”
这么耳熟的台词,顾卿记得温言也说过。
“所以,还请再包容一点,更加努力的去适应他吧。”女人用看似柔和,实则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
顾卿心中闪过一排排无法出口的话语。
“好,好的,我会努力的。”他嗫嚅着低下了头,掩藏难以置信的情绪。
“真是个好孩子。”女人满意的笑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沙发对面的两人终于结束了对顾卿的询问。
温言直起了身体,唇角往两边扯了扯,“好了,父亲母亲,人你们已经见过了。我不用走了吧?”
他这才说穿了两人与自己的关系,父母与儿子的身份。
跟顾卿猜测的一样。
男人看着温言,“暂时不用了。”
“那没他什么事情了吗?”温言瞥了眼顾卿。
“他可以走了。你留下来,我们还有话跟你说。”男人道。
顾卿听到男人这么讲,侧头看了看温言,征询他的意见。温言略微点了下头,顾卿便满头雾水的离开了。
温言说他不用走了是什么意思?跟他带自己过来见温父和温母又有什么关系呢?
暂时想不明白,顾卿也就放弃了。
接待室只剩下温言和其父母三人之后,温言之前那副懒散的模样慢慢褪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你们还有什么事情要问?”
温父看他这幅神态,眉头便是一皱,似乎想要发火,却也还是压了下来。
“那个孩子很单纯。”他尽量语气平静的道。
温言没有说话。
“你对待他,似乎有点不同。”温父意有所指的补充一句。
温言顿时沉下了脸,略显冷漠的的视线投向自己的父亲,“我的事,你们不要管!”然后便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阿言!”温母见他要走,语气有些急切的叫了一声。
温言置若罔闻,转过身便头也不回的往接待室门口离去。
他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后,温母微微闭上眼,垂下了视线。
接待室陷入了一片沉寂。
......
温言面色不虞的回到了宿舍,正好撞上顾卿在一楼客厅接水喝。
“可以跟我说会话吗?”他叫住了要回房的顾卿。
顾卿听他语气略显疲惫,精神似乎也不好,犹豫着就同意了。
他礼貌的给温言也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两人就在客厅的餐桌旁坐了下来。
“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温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后缓缓道。
“有个小孩,出生便家境优渥,每天都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管家叔叔和专门照顾阿姨陪着。但是,他还是觉得孤单寂寞。因为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家。
别的小朋友羡慕他,觉得他衣食无忧。殊不知,那些小朋友的生活才是他所期望的。虽然日子简单,却可以每天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温言徐徐说着,眼睛盯着杯中晃荡的温水,视线却没有聚焦。
“他住的房间很大,对于大人来说可能很宽敞,但对他却显得过于空旷。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经常害怕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一个怪物,会将他一口吞没。”
温言说到这里,顾卿有点后悔了。
这个故事一听,八成就是温言的童年经历吧。这么重要的经历,不是应该跟自己的家人或者好友倾诉才对吗?
他一个被欺负的对象,适合听这种明显就是拉进关系,促进感情的故事吗?
顾卿心生悔意的时候,温言还在继续叙说。
“有一天,小孩的父母突然说要回来。他非常非常开心,为自己的父母精心准备好礼物。”
温言凝视前方,“那是个高高的堡垒,用积木拼成。堡垒拼的很细致,看起来也特别坚固。
小孩将这个堡垒摆放在卧室,看着它就觉得很安心,睡觉都安稳了不少。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双亲肯定也会喜欢它的。”
浅浅的笑意在温言眼中无声流露。
“大门开了,他的父母终于回来了。小孩飞奔着跑了过去,兴奋的迎接自己的爸爸妈妈。他拉着他们的手,邀请他们去自己的卧室,去看那个精心准备的积木堡垒。”
话到这儿,温言蓦然停了下来。
故事乍然中断,顾卿疑惑的抬头望了望温言。
对方眼中的笑意消失,脸色开始变得冰冷,他握紧了杯子,直直看着手中已经完全变凉的水。
“那对人人称羡的父母刚从外面回来,可能是碰上了什么不快的事情,他们的脸色不是很佳。
面对欢呼雀跃的小孩,母亲却寒着脸拉开了他的手,然后嫌弃的说了句,‘脏死了!’”
温言面无表情的重复道,“脏死了!”
“呵。”他勾了勾唇角。
顾卿的脸色也不好了,这什么父母呀?面对常年未见的孩子,第一句话却是这么的冷漠无情。
“是呀,小孩到底贪玩,衣服和双手都沾了不少灰尘。若是往常,他肯定要先去洗手了。但是今天急着见自己的父母,所以忘记了清洗。”温言接着又道。
“他的父亲听见妻子呵斥自己的儿子,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小孩刚见到自己的父母,没有听到一句温暖的话,却被冷冷的命令去清洗身上的脏污。”
故事讲到这里,温言默然片刻,“从那以后,他再也不玩积木了,任何可能沾染灰尘的玩具他也都不玩了。他每天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都不去了。”
顾卿听着温言冰冷的叙说,心头漫起一阵无言的感伤。再联想到温言如今的情况,总觉得他后面的话,可能会更加令人震惊。
果然,对方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推论。
“可是,他的父母这次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远门了。看见自己的儿子突然变成这样,他们很不满,就强行要他出来。小孩不愿意,就被送到了心理医院去治疗。
那家医院采取的治疗手段是暴露式接触治疗。就是强迫病人接触他不想解除的东西,然后让病人慢慢去适应。”
听着这熟悉的治疗手段,顾卿想起了秦羽白的话。他说将自己安排到温言的宿舍,是为了尝试改善温言的病症。
秦学长是不知道温言曾经的经历吗?
还是,觉得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以再尝试一下?
顾卿没思考多久,就被温言后续的言语所吸引。
“这对一般人,可能有用,可是小孩却非常排斥,并且排斥的浑身发抖。最后医生建议他的父母,还是暂停治疗,改为亲人陪伴为主。或许,病情会自己缓解。
但是,那对高傲的父母拒绝了医生的建议,要求医院进行强制治疗。
就这样,小孩在医院待了一个月之后,因为排斥太剧烈,最后还是被迫中断了治疗。他的父母迫不得已将他接了回去,却发现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并且病症严重,再难根治了。”
故事说完,温言久久没再言语。
顾卿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因为听了这样一个故事,明白了温言这晚期洁癖的成因,他不由自主的对人生出了一丝同情。
虽然温言对他做的那些恶劣事情并不会因此而不存在,但是,好像,他也能稍稍......等等,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完全是两码事呀!
顾卿及时止住了自己这圣父般的念头。
好半晌,温言的情绪似乎终于平息了下来。
他缓缓抬头,目光直直的望着顾卿,“顾学弟,你觉得这个小孩......是不是特别的可怜呢?”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罕见的透着一丝顾卿从未见过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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