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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16-20

Perth要把手机还给Chimon的同时,病房的门也开了。Chimon没顾得上接,先提了餐袋给Star,问:“说通了吗?老师同意手术了吗?”

“还没,不过也不用太急,他最后肯定会同意的。再等我妈多哭几次就好了。”他一边关上门一边道。

Perth惊呆了,从没听过还有这种操作,他问:“我没听错吧?你是亲生的吗?”

Star则因为他的反应而更加吃惊,他耿直道:“你今天见到我心情怎么这么好?”

“心情好当然不是因为见到你。你胃不疼了是吧?”

Star:“……”

Chimon:“……”

莫名闯进了修罗场的感觉,还是小学生等级的。

Star反正对Chimon从来没有好脸色,感谢的话估计他就是死也说不出口的。接过餐袋,他好像才看清Chimon一样道:“你这什么形象?你还有没有点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了?”

Perth眉头一动,Star才不管他高不高兴,立刻瞪回去,大不了两人现在就打一架。Chimon一看他们的架势就头痛,这俩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他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Chimon拽住了Perth的袖子,某人便别开脸忍下了。Star面色更难看地对Chimon道:“赶紧回去把你自己拾掇好先,让我妈看到又要难受了。你觉得我们家现在还不够乱是吧?”

Perth忍无可忍道:“你还会说人话吗?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要谢也该谢你吧?我们家可没欠他的,你才是义务帮忙来的!我爸妈把他当亲生儿子,连我都像捡来的。你自己问他是不是,我有没有夸张?!”

“你!”Perth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这人在他眼里也是不讲理的时候多些,但还没这么气人过。Chimon先他一步开了口:“你说的对,我也把老师和师娘当我父母一样。所以Star,在老师治疗期间,我希望你能聪明一点,别再让他们因为我和你的关系而操心。你对我可以不说人话,但你要听得懂人话,OK?”

Star意料之中地笑笑:“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你还是这副模样看起来顺眼点儿。”说完又转向Perth:“看到了吧?等你看清他的本来面目我就不信你还能喜欢他!”

“有病吧你!你才是少管闲事了!我就是喜欢他,他什么样我都喜欢!”

“Tanapon你别不识好歹!等你哪天死在他手上了你可别后悔!”

病房门被重重关上,Perth难以置信道:“What the **?神经病吧!”

Chimon却感慨道:“其实他一直都没变过,他对喜欢的东西向来是如此。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呵,那你觉得他还有长大的那天?”

Chimon扭头看他,没憋住也笑了,心道你还不是一样,吵起架就幼稚得要死。

Perth好像听到了般,耳朵一红,拉起他往外走。

“回去了。”

到了停车场Chimon自然而然地打开副驾驶的门,又被Perth拦住了,直接把他拉到后面,一手扶着顶框说:“你膝盖上的伤最好少牵扯,后面躺着去。”

Chimon:“……”

早上去扶Tilcara的时候太着急,一下子跪到了碎石上,当时真是疼得上头。但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师娘那么细心的人都没看出来,这人是怎么回事?开了天眼了吗?

“你怎么…这是你让我做全身CT的理由?”

“不然呢?就算问你你也不会说实话,正好在医院直接问医生更方便。”

“……”

Chimon坐在后排瞪后视镜的人,Perth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绑安全带的时候才想起把手机扔给Chimon:“应该都倒出来了,你再看下。”

“嗯……看到不该看的了吗?”

Perth笑:“你不是说没有吗?!”

“那也不是很好说啊,也可能有,只是不记得呢。”

“那你还回来,我再好好看看。”

“想的美,过期不候。”

这大概是这天里唯一气氛轻松的几分钟,手里的东西振了振,Chimon望着他崭新的手机所收到的第一条Mail,问Perth:“你跟Star总是这样吗?一见面就跟两只斗鸡似的。”

“没啊,以前虽然也是只要非工作场合见面就多半不欢而散,但那时没觉得他性格这么扭曲。简直不可理喻!”

Chimon对这人的情商又有了新的认识,迟钝得让人不知说什么好,又有点傻得可爱。

“下次,就让着他点儿吧。”

他望着那条无署名,未登录在Mail通讯簿的信息,轻声说。

Perth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他们的视线此时只能依凭窄小后视镜的反射来完成短暂的交汇。Chimon怕他分神不安全,就干脆躺了下来。

“之前答应过你,等事情结束了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反正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就当再听个故事吧。”

Perth没应声。

Chimon讲故事的本事他已经领教过了,这人是真的完全没有讲故事的才能。

不过这次还是比上次好很多,可能因为主要讲的不是他自己的事。

“你发现了吧,我师娘比老师年纪大一些。”

这是Perth在猛然看到Chimon像个杀神一样去扶一位颇有年纪的女士时,愣住了的原因。

“老师和她是师生恋。”

就算在不伦之恋里,这也是大忌了。舆论是没有感情的,但感情本身就是感情。Aoe无论何时提到当年自己勇追老师的经过,都是笑着说:“也就用掉了半条命吧。”

好像又是某种一语成谶。他如今不过四十来岁,确诊了这个病,不管手术与否成功与否,生命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Chimon泡在网络里越是不死心地没日没夜地查找相关资料,越是不得不面对这死灰般的现实。

只“万癌之王”四个字就足以令他难以承受了。所以当老师跟他坦诚他无法告诉挚爱的妻子时,Chimon完全无法给出相左的建议。

他知道换成是他,多半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问题只在于,老师以为他能骗过师娘,而Chimon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师生恋究竟有多难多考验,他没经历过不敢说知道。只不过去年年末还有个师生恋的社会头条,最后以新闻中的在职教师跳楼自杀当场死亡为结束,没人再关心过那个死了恋人的学生的后续。

这条新闻他一直记得非常清楚。舆论只是舆论,舆论本身并不一定代表正义。有时可能只是披着正义皮囊的丑陋恶鬼。

在Aoe他们好不容易直面彼此的感情之后,为了能在一起,Tilcara立刻辞了职,放弃了她从幼年开始便一直信仰着的神圣的讲台,也从此再没能见过自己的父母。他们为了保护彼此还去国外躲了两年,再回来时师娘已经成了花艺师。

“Star的确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师娘怀孕的时候已经是高龄,医生不建议她留下那个孩子。但她瞒着老师,一直到显怀瞒不住了,医生又建议她引产……她以死相逼才让老师妥协默许了。但最终那个孩子也没活下来,师娘,因为分娩时大出血,为了保命,子宫也被摘除了。”Tilcara的年龄实际上只比Aoe大五六岁而已,但生殖器官的摘除却让她比同龄人更显苍老。老师只有一次在喝多了时提起,当年在产室外签确认书时候的事。Chimon无法形容看到一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痛哭流涕时的心情,只能说那一幕对他的触动过于震撼了。

“师娘她每周都会染头发,不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体面,而是为了让老师不要看见她就内疚。老师一直知道,也一直假装着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们互相最为坦诚,也互相不停地欺骗着。”

“我曾觉得这点很好笑,很讽刺。他们是至亲至爱,却也同时是欺骗对方最多的至亲至爱。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偶尔因为家里拮据而在他们家借住,那时就经常看到师娘站在学校院墙下面,听里面的读书声或是其他老师上课的声音。家庭,梦想,健全的身体是不是一个人所有最重要的东西?虽然老师给了她新的家,给了她所有能给的爱,可是失去的那个原本的家她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老师这么问我的时候,我非常直接地感受到了,他才是后悔了的那个。”

他用半条命去追自己的老师的时候,是为了成全彼此的爱情。数十年后,爱情没有变质,可是更爱却让他后悔了。他守护了爱情,可这爱情却让对方失去了除了爱情的所有。

人类总是庸人自扰,是因为总在衡量价值,衡量一切的值不值得。可是值不值得这种事,究竟用怎样的衡量方法才是对的?

他明白老师不想手术的原因,他只是害怕对方看到他行将就木苦苦挣扎却还是要磋磨着走向死亡的过程。只靠想象都觉得那真的太可怕了,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是不是莫过于此?

可是他,Star,还有师娘,他们仍想极力地挽留。他们死死拽住那一小片衣角不放,无论怎样也做好准备跟死神抢夺到最后一秒钟。

即使他们都非常清楚这只会让老师经受更长时间的折磨。

他们又是对的吗?

车停在Wachirawit宅邸门口,Chimon下了车却没有进家,他绕过车身,坐在车头上失神。

Perth对这个故事,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他也知道Chimon告诉他这个故事,并不是想听他发表什么样的见解。他安静地在旁陪着,等着,等着Chimon从沉淀后的情绪中走出来。

然后听到Chimon对他说:“Per。我们,我们就这样吧。——好吗?”

“……”

就这么横空出世的一句话,Perth突然就福至心灵地懂了。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刹,他就全部都懂了。

他所有的情绪反常,为这个人的忽上忽下,左牵右挂,为他的一举一动紧张忙络,为他的一伤一痛自责生气。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可他都不能确定,只有Chimon确定了,他才敢确定。

因为这个人,一直都如此的聪明。是他早已交予的全副的信任。

同时他也懂了,懂了那些所谓的害怕妹妹经不起他的撩拨,把自己很多年前访谈里的话重复给自己听,还有那一次次含义复杂的谢谢你……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已经藏着这样的心思。

果然这个人一直都是最聪明的。

“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在我自己都还不明白的时候,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Perth笑起来,他双手撑在对方身体两侧,两人几乎鼻尖相抵。Chimon没有躲避他的眼神,他这么坚定,像是已经破釜沉舟做好了所有打算。那眼神里仿佛刀光剑影,而他就站立其中。这就是他喜欢的人,Perth想,他的确太迟钝了。

他一定早就喜欢这个人了。柔软的外表下他有着最强大的心脏,就像他为自己建造的城墙,无坚不摧,毫无破绽。所以偶尔泄露出的一丝丝温情,就足以催动人飞蛾扑火,前仆后继了。

他是真的有够迟钝。怎么会蠢成这样。

“所以,一直假装不知道——就是你的回答吗?”

Perth刚一离开,就起了风,也是天色晚了的缘故。Chimon有点冷,但他不知为何没什么力气动弹。他划开手机,盯着那行字看,就算做出了决定,还是很迷茫。他居然不知道,也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或者是他过于平静了,以至于没有情绪了。

屏幕的光有点刺眼。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他闭上眼,除非是真的喜欢,不然那小子是发不出这种话的。Chimon想,他也应该重新,认真地看待Star了。

哪怕是作为对方这么喜欢的回应。

Chimon感觉不太好。腿疼,头疼,胃也不舒服。只不过是开车回了小公寓而已,路也没多远,腿上的伤却越来越疼,勉强撑到家他现在整个人头昏脑胀。

公寓有外伤药,还有理疗的小工具,他在回来的路上一直盘算着先用喷雾和毛巾热敷一下,再这样那样的,结果回到公寓就瘫坐在地毯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了。

身后靠着的沙发是老师送的乔迁礼。明明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却与这房子相得益彰,连那个眼光挑剔的大少爷都夸过好看。按理说鸡飞狗跳了一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还能舒舒服服地歇下了,可他还是觉得很疼。窗外天色刚开始发黑,距离夜幕完全降临似乎还要好些时候。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等到天色完全黑了,就好了。

毫无道理。

手机在振,他这才想起都忘了跟家里交待行踪。Ownya发来Mail问他是不是不回家了,Chimon大概讲了下老师的事,并嘱咐道:“你跟爸妈稍微说一下情况就好,先不要着急去医院。老师的手术还没确定,还有许多要商量的,不方便太多人过来。等手术完了,一家人再一起去看望比较好。这期间我会常往来医院,作息可能很乱,所以就先不回家了。帮我跟爸妈说声,你们都别担心,等我消息吧。”

Ownya:“好的,我会跟爸妈说。那哥哥你好好休息。”

Chimon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接着又追来一条:“你跟Perth哥哥是不是吵架了?”

Chimon:“没有,没有吵架。”

他想了想,又输入了一串叮嘱:“Owni,听哥的,不要总是去打扰Perth。他就算被打扰到也不好拒绝你,但我们要有分寸,好吗?”

他早就知道这两个小朋友偷偷登录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之前他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不同了。

以后都不同了。

Chimon:“能答应哥吗?能做到吗?”

Ownya:“哥哥”。

Ownya:“你怎么了?”

Ownya:“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这个宝贝妹妹什么都好,就是一有情绪就藏不住。遇到着急的事就会像这样一句一句地刷信息。手机振到手也疼,他这四处漏风的身体简直像个搞笑工具。为了哄妹妹他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好半天Ownya才信了,然后告诉他:“可是我今天没有联系Perth哥哥哦,是Perth哥哥刚来过咱们家,我刚好下学回来就在门口聊了几句。他问我你是不是没回家,然后我才问他发生了什么的。”

Chimon:“……”

他是万万想不到Perth还会回去找他。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怎么说不听的。已经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找他?他还要怎么说才可以?再见面不会难受吗?他们要如何相处?还是说以后只在工作中交流就好?

还是以后,连工作的交集都没有了。

脑子突然停止了思考,无法运转。他闭着眼想干脆睡过去吧,却疼得仿佛听到破洞的地方四处在呼啸。

忍耐着忍耐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口的动静。有脚步声,那声音很熟悉,过于熟悉了。

他突然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咚,咚,咚……”不是敲门声,是他心脏鼓噪的声音。

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不知为何Chimon有种心惊肉跳的紧张感,他慢慢站起来,悄悄地接近门,却再没有动静传来了。

他很清楚门外是谁。

但他们都不知道,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对峙,在这无处发泄的沉默中,除了两败俱伤,什么都得不到。

好在,有心的人总能打破僵局。

又不知过了多久,在Chimon以为自己或许只是产生了幻听的时候,那四处漏风的呼啸声又排山倒海而来。

他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怎么会这么疼,他仅剩的知觉似乎就只有疼了。

偏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我知道你在,给我把门打开。”

Chimon:“?!”

到底是幻觉幻听还是真的?他还在纠结,门外的人却已经不耐烦了,Chimon一着急,膝盖好像真的扭了一下。

“算了,我自己来。”门外的Perth刚把左手腾出来,电子面板都还没碰到,门就被打开了。

Chimon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来人眉头一皱,他立刻闭嘴噤声。Perth动作迅速的把大袋小袋随手一放,二话不说把他抱了起来。

“Perth……”他是真的有被吓到。小朋友年龄不大,但某些时候总会展露出惊人的气势。直到被放在沙发上,对方说撒手,他才回过神来。

Perth:“是不是很疼?你出好多冷汗。”他的手覆在他额头上。

“……”

“算了,就知道问你也不会说。”他转身就走了,Chimon都没拉住。

盥洗间传来水声,不一会儿大少爷拿着拧干的毛巾来帮他擦汗,一边抱怨道:“流这么多汗伤口会有影响吗?是不是重新上药比较好?我带了止疼药来,医生说你首先需要保证睡眠,这种时候吃一点镇痛的对你更有帮助。”

Chimon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说话啊?疼傻了?”

“Ah?说什么?”

Perth停下来看他,Chimon眼一眨,避开了。

Perth从鼻腔里哼笑一声:“我发现你,折腾人的时候就好像心情很好。你是不是看我被你使唤就暗暗窃喜呢?”

“没!我哪有使唤你……”

Perth盯着不敢迎视他的人,良久,在那唇瓣上亲了亲。

像蜻蜓点水,点过就走了。

就走了?

Chimon:“……”

Perth把他落在门外和扔在玄关的东西全都拿了进来,倒出来又把餐桌铺了个满。他一边给这个人递水喂药各种处理伤口换药包扎,一边想着Star的话。

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认同那小子的一天,就因为那句:“等你死在他手里可别后悔”……

这是哪门子的恶毒诅咒,居然一说就中!还当天应验!

少爷哪时这么伺候过人呢?

话又说回来,死都死了,还有机会后悔?

见他摇头,Chimon赶紧握住他的手道:“我自己来吧,我自己可以的。”

Perth一边眉毛扬了扬,凑近他道:“我只有像现在这样看着你的时候,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我到底是有多后悔——撒手!”

他不知道自己半是玩笑半是抱怨的话有多大的杀伤力,Chimon已经完全领会不了他的想法和意思,只由着Perth摆弄,由着他把他抱到餐桌边。

Perth问:“自己吃饭可以?”

Chimon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桌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手机闪着屏,Perth一脸的烦躁看样子手都不想抬。Chimon这才发现对方一直静音中,看来电话已经响了很多次,满屏的通知。他赶紧道:“我可以,左手又没伤,你去忙吧。”

脸色再臭有些事也逃避不了,Perth皱着眉手指飞快地回着信息:“……是有点事。”发完了才看他:“我得回去了。”

这人的视线像是生了刺,Chimon再次失措,原本的表情也没来得及收起,这使得对方原本就不悦的脸色又蒙上一层阴影。

他走过几步,手心扣在Chimon的眼睛上。

“你这么聪明,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但你应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的眼睛。”

Chimon:“……”

“可我现在最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这样的眼神。”

Chimon再睁开眼,已经是门开了又关之后的事了。这房子姑且也算他的家,但他此时面对一桌丰盛餐食,却奇异地有种、被独个儿留在了陌生地方的倒错感。

他翻着药瓶子,想看看止痛药的药效有多久,够不够等到伤口愈合。

他又没来得及道谢。

还有他想说,眼睛也好别的什么也好。

你别喜欢我。

电话是亲爹打的,Mail是Emiour发来的。如果不是Emiour通风报信他本来打定主意今天要跟Chimon死磕到底来着,亲爹也不想理。刚回到宅邸Mail提示音又响了,他正想直接划掉,却发现发信人是Ownya。他把车子交给了侍从。

Ownya:“Perth哥哥,如果打扰你了我先道歉。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只能问你了。”

紧跟着一张聊天截图。Perth看到那个“世界第一爱皮卡丘哥哥”的昵称,先是笑了,没想到这天最开心的一刻竟然是Ownya送来的。

当然几秒钟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即使Ownya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哥哥好像很伤心?”

这对兄妹感情好得好像有什么心电感应,聊天截图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不过是Chimon让妹妹不要打扰自己罢了。

“这也看得出伤心?这么神的么。”他望天。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今晚看不到星星,只有一缺下弦月还被云层遮了大半。

PTSD就算用真的止痛药也不会起什么作用吧。

但还是希望那个人能好好睡一觉。

他嘲笑自己:“呵,真正伤心的人、到底该是谁。”

再怎么不满不甘心,Ownya的Mail是必须认真回复的。他难得在措辞上较真儿,改了又改,短短几句话快要把他难为死。他是真的不喜欢说谎,说谎太麻烦了,在知道自己喜欢上Chimon之前,他的人生根本用不上这么麻烦的技能。

呵。结果今天才确定了喜欢,今天就要开始修炼起这项技能。这也就是Ownya了,他毫不怀疑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足以决定他能不能顺利追到男朋友。所以他在最后郑重其事地回复道:“别听你哥的,他就爱瞎操心。你想跟我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俩的秘密你哥现在还管不着。不用理他。”

结果这番措辞“严谨”的话让人精妹妹瞬间get到两人的确是吵架了,起码也是闹别扭了的事实,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Perth只觉得好不容易搞定了Ownya,达成的这个成就堪比让他站在舞台上却放弃吉他转而去搞笑,绝对的空前绝后。他正琢磨着以后怎么从某个哥哥那回收利息,抬眼就见Emiour正坐在泳池边望着他的方向。

说来是真的奇怪,他以前从未能从任何人眼中看得出爱情这东西。很多人对他说喜欢说爱,可他从来不能读取到对方的那种感情。他一度认为爱情就是只能用语言具象化的抽象物,或许只是情绪。哪怕人体确实能产生多巴胺这种激素,难道要用化学式表现爱情?他以前大约只是一个真实的体感动物,除了肢体交缠时的悦乐,根本没考虑过爱情这玩意儿。现在想想,居然不太能理解以前的自己。

Chimon呢?

他讨厌Chimon处理感情的方式,非常排斥。可想想自己以前的做法,又不得不承认,他根本没资格生气。

“你怎么会跟我小叔一起来的?” 其实他不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只不过长辈里他跟这个小叔最说的上话。两人年龄刚好差10岁,小时候小叔经常陪他玩,辈分是长辈但感情上更类似于兄长。当然像Chimon兄妹那样的是凤毛麟角太少见了。

Perth自己觉得以他们家族的情况来说,能和这个小叔有这样的情谊已经很好很好了。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亲戚就算面对面站着,也是对方认识他而他压根儿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Emiour似乎原本是想问什么的,却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我是被Song先生叫来的,在门口遇上了Saiku先生。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了吧?想好怎么说了吗?”

这个人是真的喜欢他的。Perth垂眼,点头道:“你稍微等我一会儿吧,我跟他们说完来找你。”Emiour先是惊讶,紧接着露出点儿戒备的神色。

Perth勾了勾唇角,他是真的喜欢聪明人,所以最后他身边剩下的也全都是些聪明人,只有他一个。

像个透明人。

“如果觉得冷,可以去我房间等。”

Emiour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进了主厅。

他们开始时兵荒马乱仓仓促促,她就像流水宴上的一道菜色等着被他品尝挑选。这么多年,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她确实觉得冷,从面前一大片蓝汪汪的泳池上吹来的晚风更让人感觉冷了。但她想就这样等着就好,觉得冷才能让她保持理智和平静。

灯火辉煌的主厅里,Tanapon家族当前的掌权人Song,也就是Perth的父亲,正和他的小叔Saiku下着象棋。侍从一个都没在,Perth就觉得不太妙。虽然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并且不会多久,但连一天都没出去还是出乎他意料了。

他自觉地走到棋桌前道:“爸爸,小叔。”

两人都看他。Song还没说话,Saiku便抢白道:“回来得还挺早啊,我们Per真的是越来越有明星范儿了。来,先给你父亲倒个茶。”

Perth给了小叔一个心照不宣的笑,他这小叔也是个人精,一向对他也是很够意思了。给两人都倒了茶,他默默坐在一旁看两人下棋。

他父亲酷爱中国文化,毕竟有中国血统,在茶道和棋艺方面都有些研究。特别是象棋,整个家族里只有他小叔能跟他父亲对弈,其他人都在碰壁之后就干脆地放弃了。

比如Perth自己。以前亲爹兴致勃勃地想要从小培养他对下棋的兴趣,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好在Perth有自己的喜好,如今见他吉他音乐也能玩得像模像样,亲爹也就没那么遗憾了。

“将军。”

不知亲爹是赢了棋所以心情没那么糟了,还是原本也没那么严重。Perth刚想松半口气,就听他亲爹算起前账来:“你以为他想回来这么早?不是我让佣人不停地打他手机,他今天能回家才奇了怪了。”

“Ho——爸爸,你怎么说的好像我天天不回家似的?这一个多月了吧,我哪天没回家了?”他猛然想到自从跟Chimon有了□□关系后,除了在他那的几晚他都是回家睡的。这一分神就越发觉得自己着实是迟钝得、简直无药可救了。

“Star?”

Perth一脸懵地回神,就见他爹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

“老子居然猜错了?”这话是对着他小叔说的,Saiku陪笑:“就说了Perth如果也喜欢那小子,哪可能等到现在?”

Song摇了摇头,又问Perth:“可是,不是Star那是谁呢?”

Perth:“……”谁来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关于他的部分怎么像被按了X3倍速?总不能全世界都知道Star喜欢他,只有他是因为Chimon才知道的?也太离谱了吧!

“爸,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说什么?当然是说你这怒发冲冠为红颜到底是为的哪个红颜?!你自己看看!”

几张照片扔在了Perth坐着的沙发上,他迅速扫了一眼,好像没看到Chimon?不由得真松了口气。

不用想,这肯定是小叔在帮他了,可是既然小叔要帮他,又怎么会带着这些照片来呢?

亲爹立刻就给他解了惑。

“你母亲帮你相中了一个女孩子,朱拉隆功大学在读法学生,那孩子我也见过,容貌端正很有气质。而且他们家虽然是名门旺族,但是一家子都是学者教授,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这你总不能再说人家是只有满身铜臭的刁蛮小姐了吧?”

他只是找个理由搪塞父母从曼谷排到清迈的相亲宴罢了,没想到亲爹这么当真的。顺便他现在对以前那些被他敷衍打发了的女孩子们是真的心怀歉意。

“结果人家亲爹找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还是人家闺女儿提出的。人家外人都知道你有心上人,只有我和你妈不知道?!嗯?!”

以前每次到这种话题父子俩铁定是一拍两散,Song都做好准备教训儿子一顿了,岂料今天Perth转性了一样,居然跟他心平气和地谈起条件来:“爸爸,如果一个没有权势的大家闺秀您和母亲也能接受了,那您是不是也可以接受,我婚姻的对象、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我想问,在这件事上,我真的不能有选择权吗?”

Perth送小叔到庭院里。

“会有什么结果我是不好说,不过你爸爸绝对是被你吓着了。我看他那表情——‘我儿子是不是被夺舍了?这还是我家那个目空一切的花花公子吗?”他小叔笑得前仰后合,搞得Perth都不好意思了,他抓抓头发。

Saiku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真是长大了,都知道跟亲爹玩怀柔了。”说着还给他竖了竖拇指,“这才算是用对路数了,你父亲呢,一向吃软不吃硬的。你看他和你母亲,虽然当初也是家族联姻,但是这么多年,他跟你母亲黑过脸吗?”

Perth还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要说大家闺秀,他妈妈简直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纯纯走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路线的。印象中他妈妈几乎没有过大声说话的时候。

“他跟我妈要是都能黑脸,那我大概会跟他翻脸……”

Saiku:“所以说啊,你爸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再者,你也是该体谅他一些吧,你还年轻,不明白他已经为你做了多少。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按理说咱们这样的出身,这个年龄怎么也要介入部分家族事业了吧?可你爸呢?他还能由着你去玩音乐去演戏,对着一堆千金小姐挑挑拣拣……你以为那些世家大族的千金那么容易敷衍的吗?但你爸除了要你多见见人家,还有说过别的吗?”

Perth:“……”他突然说不出话。是了,小叔说的这些他是真的都没想过。他下意识抬头望三楼,那是他父母的房间,窗帘动了一下,他的内疚又多了一层。

帘子后面Song对夫人道:“不知道哪来的神佛转世,居然能让这臭小子突然开了窍了。”

Lamer无奈笑应:“看把你高兴的。儿子当然总会长大的,他其实有分寸。就是可惜了,都跟Meisa说好了,那姑娘好像对Per挺有好感的。”

“既然说好了,见见又何妨?我也想看看这臭小子这回到底是有多认真。——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这么幸运的。”他搂住夫人的肩:“话说回来,他到底是看上谁了,你有头绪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孩子。我也很意外,因为那孩子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乖巧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似乎是有点缘分吧。所以他们一合作,好像很快就有了默契。”

“等等,你的意思是?”

Lamer捂着嘴笑。

“不用送了,那边不还有人等你呢。”

Perth顺着Saiku的示意望过去,Emiour仍静静地坐在那等着。

“你可真是天生当明星的料,这样的孽缘都能让人家死心塌地。呵,光是这背影看着,我都于心不忍了。”

“小叔,你就别挖苦我了。”

Saiku笑着拍拍他:“既然已经到这步了,该狠还是得狠,不然只会更伤人。”

Perth点头,“对了小叔,那些照片……”

“这还用得着你费心?那些记者不过是想揩点钱,可不想搭上命。不过你也是,毕竟还在这个圈子,得罪这些小人对你没好处。以后威胁人的时候,别把话说那么吓人,知道了?”

Perth笑笑,他情绪失控的账也要算在某人头上才行。

“我是想,那些照片……先不用清除,只不过需要拖延下时间。现在的时机不太对,但之后应该能派得上用场。”

Saiku思索了下,露出了跟他哥一样意味深长的笑意:“就说我们家这亚马逊丛林里哪养得出天真少爷,果然是个狼崽子?”

两人打趣几句,Saiku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去吧。”

Perth朝着泳池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小叔,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愿意拱手相赠。不管什么时候,你说声就行。”

Saiku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摇头叹道:“怎么,给点颜色就开染房了是吧?以后是不知道,不过现在嘛,你有的什么我没有?人小鬼大——快去吧。”他撵小鸡似的摆摆手。

Perth还挺开心。

他其实没想过要逃避自己那部分注定的人生,只是在这个时刻,感情家庭责任好像突然蜂拥而至,需要他一起面对起来——就好像那个人在告诉他,该长大了一样。

他竟然突然就不觉得麻烦了。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预见了没什么麻烦会比那个人更麻烦,如果那个人他都不想要逃避了,其他这些还算得上什么?

他也知道Emiour一直在观察他。Emiour今天身着一套火焰色洋装,礼服外套好像有点薄,她抱着手臂正看着他迎面走来。

Perth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递过去,Emiour摇摇头,他便直接搭在了对方肩上。

他在对面坐下,很快有侍从送了热饮过来。Emiour很自然地用手抱着杯子取暖,看着杯子里浮动的鲜艳花瓣不说话。

Perth笑了笑开口道:“我发现你们聪明人的思考回路真的都很像。都觉得自己做好了所有准备,反正选择权不在自己这,什么也决定不了,不管面对什么都平静接受就好了,起码还能保留最后的体面——是吧?”

Emiour眼神一晃,慢慢抬起头。

“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除了接受,还有别的路吗?”

Perth直视她回答:“没有。”

Emiour似乎笑了下,极具风情的波浪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她不说话,Perth只好继续唱独角戏。

“老实说,不只是你,在今天之前,谁的喜欢我都没信过。或者说,没在意过。在我眼里,那些曾经都是不值得浪费脑细胞的事。很遗憾,你喜欢的人可能直到此刻都还只是个混蛋——我可以给你提供任何补偿,只除了你最想要的。”

Emiour终于抬头看向他:“我并不想听,关于你喜欢的人的事。”

Perth偏了偏头笑:“没必要啊,我现在得到了我的报应,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少爷我生平头一次追人,没想到是真的挺难的。我想抓着不放,对方却能躲就躲,还跟我说只想跟我保持现在的关系。你瞧,我刚从他那回来,临走他连看着我的眼神都是放弃的。”他笑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在眼神空置的几瞬泄露了真正的情绪,“——你说好笑不好笑,他居然一直在计算着,我什么时候会离开他。”

他是真的不想也不能再看到那眼神,只是想象一下都怀疑自己下次会不会立刻做出些疯狂的事来。理智上他绝对不想伤害对方,但感情可能只想让他把那个人尽快占为己有,不惜代价。

报应又算什么。

“其实我刚进门时,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放弃是比争取更难的,对吧?不然你早就放弃了,不是吗?还是说你之所以留下了,是相信你能让事情有转机?”

Emiour突然推开杯子站了起来。

"我失陪了。”

座椅发出的声响实际上并没有很大,但Perth还真的有点被惊到,他还准备了一堆话,居然这么轻易就完事了?

还没等他确认,Emiour又走了回来,本应优雅的细高跟和脚步声不太匹配,她双手撑在桌上,一字一句地道:“本来不想再说什么,可不说你又似乎永远都不会懂?我之所以还留着,只是为了能再多看你几眼。我已经接受了你不会给我相同的回应,也接受了必须马上离开的事实。所有你给的一切、一切的过往一切的当下一切的未知我都接受了!我全部都接受了!可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残酷?为什么?!”

Perth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回应。女人精致的妆容就像坚硬的铠甲,曾说过上了妆就绝对不会哭的Emiour,从她眼中大颗大颗滚落的眼泪砸在桌子上支离破碎,又星星点点崩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上。

在明白了不会得到任何回答之后,她用手背蹭了下脸颊,最后看了Perth一眼。

“如你所愿,Perth.Tanapon,你的确、就是个混蛋!”

很佩服女士们穿那么细跟的鞋子还能走出风一般的速度,他轻笑,靠在椅子里想心思。

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拿出手机。和Chimon的聊天页面停留在昨天那一串已读不回。他正想问对方睡着了没,又怕他万一睡着了没开静音被吵醒了怎么办。

犹豫的空隙屏幕突然闪了一下,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Perth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收到信息。就在他以为是不是软件bug了的时候,对面的人用那么久的时间只给了他三个字。

哦,不对,很快又追加了三个字。

谢谢你。

以及。

对不起。

他不可能知道Chimon用了多久才写下这几个字,他只知道有些话他不想听不想看到是有理由的。

那人现在还在疼吗?如果这么说能让他转移伤害那也算值了?

他拾起落在地上的外套一边往回走一边叹道,果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该对Emiour说的话没说出口,就有他最不想听对方说的人千防万防也没防住地硬是说给他听了。他笑起来,又想到那人最怕的,有些债注定还不起。

“我还就不信了。

“凭什么你说的、就总是对的。”

Saiku自己驾车,后视镜里的美人已经哭了很久很久。在路边捡到对方的时候,只不过是一时心软。见她光着脚提着断了跟的鞋子蹲在路边,自己抱着自己,就顺道帮可爱侄子收拾下残局。

不过他现在倒是觉得有点意思了。Emiour坐在后座整个人蜷缩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过,若不是身体颤抖得厉害,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没在哭的。

“我这个侄子天生就是来让女士们伤心的。想想你不过是众多美女中的一个,会不会舒服点儿?”

当然没得到回应。Saiku很有耐心地一直等到对方平静了又问道:“送你回家吗?”

Emiour报了个地址,又道了谢:“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Saiku笑笑:“见得多了,倒是不怎么觉得好笑。”不过以后或许不用再见了,总觉得那小子这次是认真的,非常认真。他还挺期待后续发展的。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Emiour当前的社会身份是知名作家的助理,因为在Tanapon家族之前的角色她无法从事引人注目的工作。但从今天开始,她可以自由了。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虽然眼下她大概还没那个余力想太多。

“先休息一阵子再说吧,也许会……再去学习吧。”

“我在大哥那看过你的文笔,既然你有意学习深造,也就是说你还是想从事相关行业的?我有个提议,你要试试吗?”

Emiour茫然地望着他。

Saiku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族的出版媒体行业相关的业务都在我这?有家杂志出版社的主编前不久跟我提出想早点退休,我正好也想换个人去接管。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去看看,或者跟去学习一段时间再决定?”

Emiour的表情有点复杂,Saiku直白地问:“你在担心什么?”

Emiour想了想,大大方方道:“不瞒您说,我爱Perth。虽然从今天之后只是爱过,但没被他回应不是他的错,他也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并不想与他为敌。”

Saiku寻思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他不禁大笑起来。

“你是家庭伦理片看多了吧?哈哈……我对继承权争夺可没兴趣,也不想当资本皇帝。你真不愧是跟着那小子的,思考回路都一样!”

Emiour烧红了脸,接过了Saiku递的名片。

“想好了直接打给我。”

“不用想了,我去。明天就去学习。”

“这么快?”

Emiour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就算眼睛又红又肿像兔子似的,美丽的脸却一扫方才的哀愁,坚定地说:“我既然爱得起,就放得下。该过去的就会让他过去,过不去也要过去。——这是个好机会,谢谢您青睐。”

Saiku惊讶之后赞叹:“我果然没看错人——祝你成功。”

Chimon很早就到了医院,头上还缠着纱布,只能戴帽子遮着。昨天Perth给他换药的时候本想不缠纱布了,但是那样的话就得把伤口周围的头发都剪掉才能贴药,这必须是要拒绝的!人工地中海绝对不可以!

那时Perth还笑他都受伤了还管什么偶像包袱。

他等在病房门口,一边东想西想,一边昏昏沉沉没一点儿精神。今天的手机安静得出奇,反复盯着那个没有任何回复的界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终于出来了,Chimon默默跟上去。

“医生,请问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Kit摇头叹气:“我想你们也知道,病人不配合是医方最头痛的了。虽然今天比昨天的态度有所松动,但他在这件事上仍然很消极。家属还是得做好工作啊,目前的进展实在太慢了,到现在我们连系统体检都还没开始,遑论手术方案了……”

Chimon没想到自己会先听到医生的大篇抱怨。他还不知道这位医生的压力恐怕比他们还大,他只知道老师不愿意的话的确什么都无法开始。他很担心手术的时间,老师的身体是一方面。另外,他实在不想再给Perth添麻烦了。

病房里Aoe一家三口都在,老师今天精神还不错,气氛并不压抑,看到Chimon立马笑了,跟他招手。Chimon跟夫妻俩寒暄了几句,听到Tilcara主动说要回家去准备些Aoe喜欢的饭菜再带来,Chimon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应道:“好的师娘,这里就先交给我吧。”难得Star也没说什么,乖觉地跟着走了。

Chimon坐到病床边上跟老师闲聊:“我记得Star这几天还有工作,您和师娘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吧,我的时间方便一些。”

Aoe伸手够他的手,Chimon赶紧送过去给他握着。

“没想到会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怪老师吗?”

“您在说什么呢?!我真心希望您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时,第一个想到的是我,我求之不得——拜托您别再讲这种话了。”

Aoe嘴角的笑纹都带着慈爱:“帽子摘了吧,受了伤还捂着,浸了汗就更不容易好了。”

Chimon下意识地压了压帽檐,他还不知道正是他频繁压帽檐的小动作暴露了受伤的事实。正犹豫是干脆地承认还是先敷衍一下,余光却瞥见门口的人。那人正望着他一瞬不瞬,Chimon愣了愣,老老实实地脱了帽子。

Aoe也向门外张望着问:“这是看到谁了?”

“……一、一个,朋友……”扎嘴的词说完,房门口已经没人在了。他又一次怀疑起是否出现了幻觉。

“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吧。”

Chimon:“……”

他不知道老师看出来多少,他有点分心了。Aoe不愧是看着他长大的,帮他理了理头发,温柔道:“你从小就这样,明明最不擅长说谎,却偏偏特别爱说谎。不是说过了吗?受了伤不是把伤口藏起来就不疼,不流血了;眼泪也不是自己擦了,就能当没流过的。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还躲着?”

Chimon:“……您在说什么啊。”

Aoe盯着他看,就等他垂头闪烁,他笑道:“扶我起来走走吧,躺乏了都。”

Chimon扶着Aoe出了病房,走廊上只有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而已,他确认了几次便不再张望了。医院配发的衣服有点单薄,Chimon也不敢带老师随便离开特专层,两人就在走廊上随便走走。

“老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Chimon:“……”

Aoe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停下,看着他道:“Chii,我认为,你始终比他们都更明白我的想法?所以你第一个知道我这个病,却从没有对我的决定表示出反对的意思。那么我想,你一定比他们都更明白,让我没有勇气的是,我无法承担你们的难过。你看——”Aoe指向一旁。

窗外晴空万里,楼下的绿茵地上有好些小朋友正在玩皮球,阳光很好,欢声笑语隔着窗都能闻到。街上车水马龙,绿荫道上行人如梭,更远处的shopping mall不知在做什么活动,主持人妙语连珠。

Aoe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儿愁容,他就像一位正在唱诵时间的诗人。Chimon却难受得一塌糊涂。这凡尘俗世热闹得嘈杂且总有乌烟瘴气,可依然令人心向往之。

“Chii,这世界在我眼中绝对是值得留恋的。阳光,花草,风雪雨露。每一个孩子,关于艺术的一切,关于感情的一切,包括爱憎悲愁,甚至包括所有的兰因絮果。就连极致的悲剧,我都认为是很美的。家人自然更是——还有你,更是。”

即使被宣告生命进入倒计时也改变不了他老师一贯的行事作风。无论面对什么都坦然自在的老师,或许正因为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才将他一次又一次地从深渊拯救出来。

老师也从没改变过,Chimon无言以对。只有Aoe见过他红眼睛,从以前就是了。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到现在,只有这个人见过他哭。

Aoe一手轻轻捧过他的脸,在额心亲了一下:“Chii,你不会怀疑,你也是我最爱的孩子。对吗?没有父母会心甘情愿对自己的孩子放手,哪怕他们已经长大,要去搏击长空。而我宁愿选择离开。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我是如何承受不起,才会如此决定的。对吧?”

Chimon极缓慢地点了点头。他明白,他确实明白。换成是他也会觉得没有别的出路了。

“可是,”Chimon拽住了Aoe的袖子,“可是老师,”他垂着头轻声说:“我也、承受不起……我没想过……我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如果您也离开了,我……”

Aoe惊讶不已,他并不确定Chimon隐藏的话,可是却敏锐地感觉到,这里头还有点别的什么。他也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见过会哭的Chimon了,十分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

“我的孩子,这是怎么了?”

“老师……我已经不想,不能再失去了……”

Aoe知道自己大概是问不出什么了,正斟酌着该怎么说,走廊另一头的骚乱来得似乎很是时候,也正巧打断了Chimon不想露出的怯懦。

看到那群人的架势Chimon立马就警觉起来,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依然刺眼,但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能让老师面对那些记者。

Chimon立刻拉着Aoe往病房走,他不敢走太快,可心里又着急,他摸出手机迅速拨了个电话。

“请问Aoe先生您得了什么病?!”

“Aoe编剧您和Wachirawit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您还离婚吗?”

“Aoe先生您是真的病了吗?是绝症吗?还能活多久?”

“Aoe先生您和您夫人当年真的是师生恋吗?”

Chimon在前面护着老师好不容易来到病房门口,他将Aoe推进去反手便锁了门。现在里面只有老师一个了,他不理会门板被拍得直晃,一手背在后面卡着把手,一手抓着门边座椅的椅背。

各种设备话筒在眼前推来挤去,他的背抵着门大声道:“你们想问什么,都来问我!”

医院的椅子不是单人规格,三联的长椅被他徒手拽得一动,金属脚发出难听的摩擦声。头上的纱布被急出来的汗浸湿了大半,伤口又渗出血来,正巧应了那句“专在伤口上撒盐”。压抑的愤怒使他清醒又忘了疼,眼神冰冷得让人一怵。

但很快大家都认清了现实,现实就是,Wachirawit,他只有一个人。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不怀好意的提问接踵而至。

“Wachirawit你今天扮演的什么角色?你可以代表Aoe先生或者他的家人回答我们的提问吗?”

Chimon:“我现在的身份不是演员,能不能代表老师或他的家人,取决于你们问的问题。”

“您和Aoe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Chimon:“他是我恩师。”

“除此之外呢?我们拍到他亲你,你们还紧紧拥抱在一起?”

Chimon:“那代表什么?”

他看向提问的人,他可以解释却心力交瘁,他想把这些人都带离这里,他怕影响老师的心情。几乎所有病房里的人都走了出来,全都望向这边看着热闹,他怕自己护不住,如果他走开,不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波人找老师麻烦。

除了拖延时间,没有别的选择。

“你们还知道这里是医院吗?”

然而好不容易才能进来的记者们是不会管什么公德心的,他们继续发问:“你是否还知道什么内情?Aoe先生是真的病了吗?什么病?”

“如果只是师生关系,您一个外姓人是否插手太多?”

“您该不会是Aoe先生的私生子吧?不管怎么样Aoe先生要离婚都跟您脱不了干系吗?”

“Aoe夫妻当年真的是师生恋吗?您是不是也继承了对这种不伦之恋的癖好?”

蝗虫大军的噪声震耳欲聋,他头痛欲裂。长椅又被拽得一声巨响,他沉声道:“你们、没有资格,问这种问题。”

他红着眼,声音也哑了:“是不是师生恋,他们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们这种人……”

“这话不对吧!就算Aoe先生早就没有血亲在世了,但是我们查过了她夫人的父母尚在人世。Tilcara夫人不在父母跟前尽孝不就是对她双亲最大的伤害?凭什么说我们没资格?!”

Chimon低垂的头慢慢抬起,歪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的意思是,你如今的诘问,全部源自于对我师娘双亲的同情?”

他的眼神慢慢扫过人群,声音冷硬地道:“你们如今聚集在医院病房的门口,对一个病人不择手段地围追堵截,是出于这样的善意和初衷,在做这样的事?”

没有强盗会在被当面指出自己的强盗行为时感到惭愧,也没有恶棍会在被当面指出恶棍的行为时欣然承认并撤退。

但Chimon已经无法对他们的蛮横无理做出反击。因为在人群的尽头,他看到了那个人。

他的PTSD又更严重了,他眼看着那个人正望着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而他全身都麻木到动弹不得。

眼前发黑时他脑海中闪过一句话:当硬币掷出的瞬间你会立刻明白,你想窥探的从来不是天意——你只是想能有个理由,去接近你不得不深藏起的期盼。

Star大喊道:“我才是Aoe夫妇的孩子,你们不要胡乱编排!”他连着喊了两遍,人群的注意力才转移到了后方。Star向后退了几步,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听清楚了,我才是Aoe夫妇的孩子。Wachirawit跟我们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充其量算是我义兄。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父母当他是另一个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们这么喜欢挖掘别人家的**,不如自己去取样本验验?再继续在这闹事,我就报警了!你们该不会忘了,这可是诗里叻皇家医院!打扰到我父亲治疗,我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Star的背景一直是个谜,以前也有人推测他在圈里有靠山,但还真没人往Aoe身上关联过。这下又多了个爆点,人群更兴奋了。趁着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被Star吸引过去,有个身影正试图迅速地穿过人流。

Chimon倒下的同时病房的门终于打开了,Aoe慌忙接住Chimon急得眼都红了。晚了半步的Perth将Chimon一把抱起送进了病房。

“叫医生,他在发烧。”他亲手扎的纱布解起来也很快,布条已经被彻底汗湿了,额头上都是汗珠。他自认为没有丝毫慌乱,用手心手背轮流蹭着Chimon的额头。

“快叫医生啊!还愣着干什么?!”

Aoe:“……”

紧接着进门的Star实在看不过去了,生气地喊回去:“呼叫器就在你眼前,你冲我爸吼什么吼?!”

……

TB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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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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