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提前招成绩出来了,虽然没有报上最好的大专,但总归也是有大学可以读。反正以我的水平,到哪都是一样的。
不过程澈会去哪个学校呢?她最近正在非常努力地备战高考。
这段时间有挺多人请我吃饭、送我毕业礼物,班上参加提前招的人非常多,大家都在互相告别。我们没法陪大家走到最后,所以都是要提前做告别的,毕业照也是很早就拍好了。
在互相认识的那一刻我们就知道,三年后我们将各自散落在天南海北。所以还没到离别的时候,就该做足离别的准备。
在一起时,我们谈未来是在做离别,我们论当下也是在做离别。
这个道理,大家应该都懂。
但我看程澈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我要走的前一天,也还是没什么反应。
于是我就去点她说:“程澈,我马上就要走了,你有没有要送我的毕业礼物啊?”
她从练习题中回过神来,掏掏口袋拿出一张饭卡,说:“随便刷。”
其实我心里有点失落,我以为作为同桌的我们在分别之际会有不同寻常的仪式,我以为她会给我独一无二的东西留作纪念,但她像别人一样,以请我吃饭的方式跟我告别。
“哇——你要请我吃饭啊。”我接过她的饭卡仔细看了几遍,希望可以出现转机。
难道这是可以刷出礼物的饭卡吗?
不是,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程澈”牌饭卡。
“好吧,那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呢?”
“我就不去了。”她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不去了?”
她说她要学习。
“好吧。”
我点点头,拿着她的饭卡跑了出去。
马上就要高考了,学习确实重要……但是我,也很想再跟程澈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我走到食堂的时候,阿姨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我站在窗口前发呆,阿姨催我了很久,问我要吃什么。我没理她,自顾自把饭卡放到了刷卡机上,看见越余额还剩12.85。
我撇撇嘴说:“全刷了,能吃什么。”
虽然这张卡上的余额少得可怜,但我说出“全刷了”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爽,感觉有被自己装到。
食堂阿姨瞅了一眼说:“什么东西啊八毛五?八毛五哪来的?这个刷不掉,十二块的话我给你打两荤一素吧,反正就剩这些了。”
“好。”
“不知道吃什么我就随便打了啊。”
“好。”
我看着那张带着她签名的饭卡,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我把这张卡放进兜里,回去时拿出自己的饭卡对她说:“我把你的卡弄丢了,你以后就用我的吧。”
……
她请我吃完午饭,又主动请我吃晚饭。
我心说请我吃有什么用,又不陪我吃。又想到收了很多毕业礼物但还没有回礼,就对程澈说:“明天晚上我请你们吃。”
结果她说不去。
“为什么?”我有点着急了,“你请我可以,我请你你就不去?”
结果她盯着我很认真地来了句:“我想你只请我,因为我只请你。”
听到这句话,我手一抖,又把笔芯摁断了。
离开学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程澈。
没有见过,没有联系,也没有提起。
也许,也没有被提起。
我去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上大学,寒暑假的时候就经营妈妈留给我的便利店。我从奶奶家搬出来,住到便利店的阁楼,偶尔回去看看,顺便给她带点日用品。
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是缺少户外活动导致的。
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坐在神像面前。不是在祈祷,就是在碎碎念。她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寿命,去细数过去的种种不幸。
我劝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她说死后上天堂,比长命百岁幸福太多。
虽然到了见一面少一面的时候,我也不想跟她在一起待太久,
她还往我的床头放了一个神像,嘱咐我不要忘了祷告。
实际上我不会忘记,只是不想做而已。
在镇上的时候,我几乎不外出,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封锁在那间小小的便利店里。
我躲起来,把自己藏起来,害怕出门会遇见程澈,虽然她可能早就离开了。
但要是真的遇见她,我该说些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
我不知道,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
学校放学的时候,会有学生来店里买零食。看着熟悉的校服和课本,我会出神。
“喂,老板多少钱?”
“喂,小孩。”我对他们说,“我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以后穿校服来的,都少一块钱。”
“哇!真的假的?”他们惊喜地瞪大眼睛。
“真的。”我点点头,“帮我在同学面前宣传宣传。”
“哇!真的假的?学校里的老师也可以吗?”
一个女人放了一包卫生巾在我的收银台上,同样瞪着眼睛。
我感觉面前这个烫着大波浪,带着素圈耳环,手上有三个戒指的女人,不像老师也不像学生。就当她是来开玩笑的。
“穿校服来才有用哦。”我回答她。
“老师哪来的校服啊?”她摸摸口袋,我以为她在掏钱,结果是拿出一张饭卡。
那饭卡上印着她的名字,“李正”。
一时间,我又想起那个毕业季的中午,程澈拿出她仅剩12.85的饭卡对我说“随便刷”。“用饭卡行不行?”那个女人笑笑说。
我回她一个微笑,把卡推还给她:“如果是李老师的话,就要做好榜样,为人师表,不要跟我这做小本生意的计较了。八块。”
她要走的时候我突然叫住她,问:“你真的是八中的老师吗?”
“怎么?看着不像吗?”
我心里想着确实不像,嘴上说:“我没见过你。”
她回答说:“你毕业有段时间了吧?我今年刚来。”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说道,“有空常来。”
大学选的专业我并不喜欢,所以毕业之后没有找相关工作,依然呆在这家便利店里。
李老师成了我的常客,即使我从来没有给她少过一块钱。
她总是穿得很时髦,我问她这是什么最新款的衣服吗,她跟我说这是从市场上淘的古着。
古着竟然可以那么前卫,而我穿着镇上服装店里买的所谓“最新款”,站在她边上看起来还是像个小土妞。
“学校同意你这么穿吗?”
“不同意啊。”她说,“我上班的时候会把首饰都摘掉,下班了再戴回去。”
“你可真勤劳。”
“这是为了美好生活所必须付出的努力。”她说,“首饰是必须的,你知道吗?摘下首饰,我穿着这身衣服看起来就像个八十岁老太。不过在学生面前老太就老太吧。”
也许是因为我总夸她的衣服好看,她很喜欢过来跟我聊天。一瓶水,一个面包,她能在我店里聊一个下午。
我从小到大一直很害怕老师这种角色,对他们永远是敬而远之。但我一点也不害怕李正,她看起来一点老师的样子都没有,而且我也已经不是学生了。
聊着聊着我们成了朋友。成了朋友之后,她来我店里连吃带拿的,就都不付钱了。
不过我这个人也不是白给的,总是塞给她很多临期的东西叫她帮忙解决。她拍着胸脯说会分给学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有一天中午,她跑来问我要不要去学校食堂吃一顿。因为我不太会做饭,总是吃店里的速食,她发现后看不下去了,说跟保安打了招呼,以后可以偷偷放我去学校吃食堂菜。
“你高中饭卡还在不?我听说还能用,不在了我补办一个借你。”
“饭卡?”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曾经我拿着自己的饭卡递给程澈,以一个合理的谎言跟她“交换”了毕业礼物。
校服、校徽、饭卡、课本,当初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如今都成了独一无二的纪念品。
发了一会呆,我举起手拍了李正一下,笑着说:“什么叫借我?你就不能请我吃吗?”
她走后,我拉开抽屉,拿出在身边放了很久的“程澈”牌饭卡,看着上面细小的划痕和略有些褪色的签名。
这张的余额是八毛五,刷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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