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汤秽不开心。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那是一种跟被抛弃有些类似的苦涩。
当然,没有被抛弃那么严重。
他跟这个叫索宥桉的人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他不至于真的在对方身上寄托太多的感情。
可是那种被欺骗、被戏弄、不被尊重的感觉很不好。
汤秽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重要的人,他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很可能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他没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他甚至没法让自己变好。
但他也是个人。
活生生的,心是肉长的人。
从他意识到对方是个男人开始,就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不过他真的不完全怪对方。
在这场骗局里,他自己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你的名字,咋写呢?”汤秽问。
索宥桉愣住了。
完全状况外的楚商羽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后退半步来到索宥桉身边小声问:“什么情况?我怎么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呢?”
索宥桉没理他。
大骗子走向汤秽,抬手揉揉鼻子。
他这辈子所有狼狈的样子都留在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里,原本不起眼的小土包子此刻都比他这个大艺术家更像个人。
索宥桉于心有愧,想拉对方的手,把名字写在汤秽手心里。
但这动作实在有点暧昧,更何况,汤秽似乎不太想和他那么亲近。
“我写给你。”这几个字不常见,加上汤秽文化水平有限,他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对方是哪三个字。
索宥桉进屋去拿纸和笔,留下汤秽跟楚商羽在外面。
楚商羽看出个大概,明白这是索宥桉欠了一笔风流债。
“我怎么不知道他真喜欢男人了?”楚商羽嘀咕,“妈的,以后不会是我情敌吧?”
在他脑洞大开的时候,索宥桉已经回来,他当着汤秽的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汤秽看着,没什么表情,半天说了句:“俺不认识。”
“这不就认识了么。”索宥桉莫名有些想讨好他。
他自己解释为:他的作品还没开始创作,需要汤秽的帮助。
可汤秽显然不接受这样的“讨好”。
“俺去睡觉了。”汤秽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索宥桉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的,平静到不正常。
等他回过神,汤秽已经回了屋,把那个小房间从里面锁上了。
汤秽没睡。
他睡不着。
他坐在已经开始变凉的炕上,直愣愣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王叔跟王婶儿的照片。
他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
屋外,索宥桉臊眉耷眼地看着自己手里那张纸,他一笔一划写下的名字,人家汤秽根本不在意。
“你是不是把他给那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商羽又开始煽风点火了,“我跟你说,这种农村青年最质朴了,你骗炮的话,他搞不好会剁你的**。”
“你以为我是你?”索宥桉嫌弃地说,“见一个爱一个,你节操当初跟胎盘一起被当医疗垃圾扔了吧?”
“啧,你这嘴,怎么没毒死你!”楚商羽“斯哈”了一声,“可太冷了,进屋进屋。”
他要往屋里走,索宥桉一把将人推出去,火速关上了门。
“死外边吧你!”
楚商羽没死在外面,因为他找到了老杨。
第二天一早他跟老杨来汤秽家蹭饭的时候,发现汤秽只给他们抓了一把去年的瓜子。
索宥桉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左手边是画架,右手边是乱七八糟的一堆颜料。
“什么情况啊?真让人剁了**?”
“闭嘴行吗?”索宥桉烦死他了,“你他妈来到底干嘛啊?”
“采风。”楚商羽说,“你来采风,我也来采风。大家都来采风,怎么着?不行啊?”
索宥桉现在没力气跟他辩,心里只惦记着汤秽。
昨晚他回屋后去敲汤秽的方面,那人连个哼声都没给他。
但索宥桉知道,汤秽一定没睡觉。
直到天亮了,汤秽总算从屋里出来了,他抱着索宥桉给他的东西,都塞回了那蓬头垢面的大艺术家怀里。
“你们到底想咋的呢?”汤秽问,“看上俺家啥了呢?”
只一个晚上的工夫,汤秽看起来就憔悴了很多。
索宥桉其实自己也没好哪里去,但看着汤秽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自己还真该死。
半点小缪斯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了。
索宥桉那个心疼啊。
“我就是看上你了。”索宥桉这次倒是很坦诚。
汤秽震惊地看向他。
在汤秽的价值观里并不存在“同性恋”这回事,所以他并没想到那方面去,他想的是:“你要卖俺的肾?”
“啊?”索宥桉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结论也太抽象了。”
其实对于汤秽来说,一点都不抽象。
毕竟,他什么都没有。
事到如今,再胡扯些什么都没有意义了,索宥桉决定就此坦白。
于是他把自己如何跟楚商羽打赌又如何被骗到这地方,之后又如何对汤秽“一见钟情”的全都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我发誓,我没有故意骗你。”
汤秽抬眼看看他。
“行吧,我确实骗了你。”索宥桉自己心里也犯嘀咕:我又没说过我是个女的。
但其实,汤秽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俺不懂咋当模特。”汤秽觉得“模特”这俩字说得他舌头打结。
索宥桉说的这些,他其实还不太相信。
他,一吐了吧唧的农村小青年,能当啥模特啊。
索宥桉要真是个什么艺术家,不可能会看上他。
大城市里那么多好看的人,他有啥可画的?
汤秽不懂。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索宥桉口中的“纯粹”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走吧。”汤秽说,“俺还要去卖鸡蛋。”
“别啊!”索宥桉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人,不能一笔都没画就被撵走。
更何况,他跟楚商羽还有个赌约呢。
“你提要求,随便提什么要求都行。”索宥桉指天发誓,“你只要答应让我留下来,把这幅画画完,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他前所未有的诚恳:“这回你就算真的说让我给你当媳妇儿,都可以。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今晚咱俩就洞房。”
汤秽疑惑地看向他:“你胡说啥呢?俺要你给俺当啥媳妇啊?”
他后退半步,看着眼前这口出狂言的“艺术家”:“俺也是个男的,俺不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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