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的天气,下了车医院的红色十字标识便映入眼帘,从外面看庄严冷肃。
但钟衍知道,这是天底下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了,踏进医院,他熟门熟路拐进电梯,前往住院部,淡淡的消毒水味儿侵略进他的鼻腔,他讨厌这种味道,这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小时候他娇气的不得了,爱挑食,怕打针,需得钟母买了糖果哄着才好,后来他扶在被打扮干净的母亲的尸身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边哭一边打嗝,无论医护人员怎么劝也不愿意放手,那是他第一次直观地面对死亡。
小钟衍哪知道什么是死亡呢,他不过曾经从父母嘴里听到过对故友亡故的惋惜,他不过从童话书里读到过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不知道死亡是一条条需要缝合的伤疤,是父母紧闭的双眼和嘴唇,是他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哄劝,是他永远也接不回去的小狗。
可能是这场分别对他的影响太大了,导致后来无论多么突然地被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他也不再惊惶,也不论遇到多少人,他都谨慎地不敢与他们之中的任意一个深交。
贡淑芬躺在单独的病房里,应该是用午饭的时间,她却不能坐起来张嘴吃饭,营养液被细细的软管输送到她的身体里,她以一个似乎是永恒的姿态躺在那里,身体脆弱到经不起一点波折。
钟衍想帮她掖一下被角,或是做其他什么都好,却发现医院的护工太周到,没留任何给他发挥的余地。
护士推着车进来,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差点吓一跳,直到看到钟衍的脸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是你,你也知道来看望她啊。”护士的语气不算好,她熟练地拿出仪器,对贡淑芬做了必要的检查,在小板板上写了几个字。
护士认识这位一躺好几年的病人,也知道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长得一表人才,一年却看不到几眼,反倒是小儿子,平平无奇的,总是隔三差五来看她。
钟衍听出护士言语中的责备之意,并不解释,只是问了最近一场手术后贡淑芬的情况。
护士见他并不是不关心,叹了口气,耐心解释几句,谁知钟衍问得很详细,详细到不像外行。
她一愣:“既然你听得懂,应该也看出来了,她现在就是勉强吊着一口气,能不能再醒来暂且不说,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啊。”
“所以多来看看她吧,上次术后她醒来一直在叫一个名字,我多问了一嘴,叫的是大儿子的名字。”
护士说完,便推着车离开了。
钟衍在护士离开病房的一瞬,神情变为自嘲与迷茫。他弯下腰,将贡淑芬逸散开来的发丝拢了拢,她也不过五十来岁,头发却已然白了大半,脸上沟壑纵横,额头上有一块大疤,愈合得很好。
冬日难得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铺陈在地上,留下一块方方正正的光斑,为白得冰冷的房间添上些暖意。
他始终还是没法把贡淑芬当做自己的母亲。
离开医院,他朝不远处的菜市场走去,那边商铺林立,美食众多,其中一家钟衍常来。
这家的凤梨酥和桂花糕卖得特别好,口味是淡淡的甜,拆开包装便弥散出花果香气,特别合钟衍的胃口。
他小时候喜欢甜食,但钟父不许他多吃糖,怕他长蛀牙。那时他家楼下有个摆摊卖糕点的老奶奶,只要路过,他的大眼珠子就直直盯着看,老奶奶觉得他可爱,总是偷偷塞一两块放到他口袋里,让他带回家吃。
直到他搬家离开那座城市,老奶奶还在那里摆摊,也是离开前他才知道,原来每次他收了糕点,钟母就会下楼将钱给老奶奶。
随着距离那个城市越来越远,由南转北,他再也没尝到过那个味道的糕点。
直到他发现这家店。
“这两样各包一袋。”钟衍指了指桂花糕和凤梨酥,又要了两小包山楂片和散装大白兔奶糖。
他有低血糖,拍起戏来不能准时吃饭是常事,得常备一些。
“哥哥是大人,大人也喜欢吃糖吗?”钟衍走了两步,忽觉被什么拉住,转而低头一看,是个脸圆圆的小姑娘,胖乎乎的小手扯着她的衣角。
“妈妈说小孩子才喜欢吃甜甜的糖果。”
钟衍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孩的妈妈结了账匆匆跑来,羞赧地抓住女儿的小手:“叫你不要乱跑了,哥哥还有事要做。”
又对钟衍连声说了几句“抱歉”,拉着女孩走了。
钟衍低头看了眼那包糖果,心说,谁会不喜欢吃甜甜的东西呢,一口气吃太多会腻,可太久吃不到又会想念。
随后,他拐去超市买了大包小包许多新鲜果蔬肉类,家里没鸡蛋牛奶了得添。
林林总总一堆东西拎回家,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他觉得这过程很治愈。
今晚的菜色很好,自两人上次吵完架后,就没再发生过争执。
祁聿琛眉毛微微皱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钟衍敏锐觉察出什么:“怎么了?”
他擦了擦嘴,点了点清炒油麦菜:“这个有点咸。”
他们的口味一开始有诸多不同,祁聿琛的口味本就偏清单挂,钟衍甚至以为他没有味觉,而他喜欢有味道的食物,尤其是甜的。菜只有一道,因此必须要有一个人做出让步。
“是么。”难怪这道菜他都没有动几口,钟衍放调味料的时候已经够精确了,不过偶尔手抖,多撒了些盐进去也未可知。
“不过总体也还行吧。”祁聿琛不欲在这方面掰扯下去。
这事,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点,很少有访客到来。
钟衍拧开门,一簇毛茸茸的东西差点贴到他的胸口,他连忙后退一步,撞到了硬硬的胸膛上,祁聿琛扶住他的腰,伸手接过那团毛茸茸。
钟衍这才看清,苏木手中抱着的,是一只体型不小通体雪白的狗。
“祁总,Puff送来了。”
小狗显然不满足于被人抱着,扑棱着两只前爪想要挣脱出苏木的怀抱。水灵灵葡萄似的大眼睛从毛发里眨巴眨巴张望着,在看到祁聿琛的那一刻尤为兴奋。
祁聿琛把它放到地上,沉甸甸的身子立马活蹦乱跳起来,不顾绳子的束缚,颠颠地就要往沙发上跳跃。
与苏木交代了几句,将狗粮和狗玩具拎进屋子。祁聿琛才回过头来发现钟衍脸色苍白,已经退到餐桌后面,蹙眉注视着Puff。
“你怕狗?”祁聿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祁父祁母最近几天去澳洲旅行,又不放心将Puff人在家里给保姆照顾,便特地用私人飞机将狗送了过来。
Puff生长在国外,对国内的风土人情好奇得不得了,一天到晚闹个不歇,也不知哪来的精力。
“我……也不是。”钟衍注视着Puff的时候似乎透过它看到了什么东西,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十指紧紧攥住桌沿,下一秒就要捏碎它。
Puff吐着粉嫩的舌头,对生面孔产生了好奇,迈着轻快的步子就要飞奔而来。
钟衍下意识躲到厨房门后面,玻璃窗阻隔了Puff的靠近,祁聿琛捡起栓狗绳,对钟衍意料之外的表现产生了一丝好奇,他们也不是没在大街上遇到过狗,钟衍从没表现出如此抗拒的态度。
“既然你怕狗,我把它带到澜湾去养。”祁聿琛扯住绳子,将狗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Puff力气不小,但很听祁聿琛的话,乖乖收了爪子,坐在地上,朝钟衍一喘一喘吐舌头。
“你也去吗?”钟衍回过神,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扒开推拉门。
“当然了。”
钟衍有些犹豫,他并不是怕狗,刚才只是应激,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自从那场车祸后,他就再也没和狗狗有过亲密接触了。他还是喜欢小狗,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但这只狗和在车祸中丧生的实在太像。
“其实我可以的。”钟衍看着Puff眼巴巴望向自己的眼神,小狗天生的微笑唇感染力十足,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在屋子里我可不会拴着它,你确定?”祁聿琛松了绳子,Puff果然活跃起来,扒上玻璃门,希望探索更多区域的样子。
“嗯。”但钟衍还是移开目光,“应该没事。”
Puff是中型犬,性子虽调皮,但也听主人的话,等钟衍料理完厨房卫生出来,它以将房子的大部分区域探索了一遍。
本来两人的居所,忽然多了一个爱闹的生物,立马就多了些热闹的氛围。
Puff居然看懂了钟衍眼中的抗拒,始终没有靠得很近,只绕着他转了几圈,就趴到沙发上装死。
“Puff运动量大,如果我不在,会有人来遛狗。”祁聿琛细心地拌了狗粮放在地上,说道。
钟衍点了点头,盘算着他就要进组,也不需要与Puff共同生活几天,其实他不讨厌Puff,只是看着它的模样,他不自觉的想要避开。
Puff填饱了肚子,叼出已经玩腻的玩具扔的客厅到处都是,忽然看到椅子上放的一袋点心,将它们当做新玩具,用嘴扯了扯包装袋,未系紧的口子倾倒一边,白色包装纸包着的糖粒哗啦啦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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