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后的下一秒，我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来。如果只是单纯的魔力消耗过度，还不至于如此难以忍受……
我捂住嘴，对抗着喉咙里泛起的恶心，等待它和脑海里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一起消退。
戒指知道一切，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我扶起来坐到河边一块岩石上，陪我一起等待。夜愈发深了，单薄的长袍已经抵挡不住寒意的入侵，但我越是焦急地想要回到温暖的室内，魔力的恢复速度却越慢，离能使用幻影移行还有好一段时间。
等最难受的那阵感觉过去以后，我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把刚才从克拉拉那里看见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分享给了戒指。
“你说，邓布利多已经知道哈利是魂器了？”戒指略带惊讶地望着我。
“是的……他对我们可是心狠手辣得很，不知道……对他的宝贝救世主是否也能一视同仁。”
“我看难说，”戒指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至少暂时不会，作为救世主，哈利·波特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不过说真的，我倒是很想看看……把哈利当成救世主捧了十几年的魔法界，知道他是我的魂器以后……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对克拉拉·桑托斯弃之不顾的、不敢承认主魂归来的、诋毁邓布利多和救世主哈利的、胆小又腐朽的魔法界，究竟会给我上演一出怎样的好戏呢？让我来看看，这些愚蠢的人们还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吧……
“我们……什么时候去回收哈利身上的魂片？”当我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时，我的手却被戒指轻轻地盖住，“哈利·波特现在在哪？霍格沃茨？还是凤凰社？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把头轻轻枕在我的肩膀上。十一月寒冷的夜晚里，戒指身上的热度却是若有若无的，共享着生命力的我们，自然也同时承受着它的衰竭。
比起未来，我们现在该优先考虑的，应该是怎么活下去。
“克拉拉的记忆……被哈利他们动过手脚。”我闭上眼回忆着有用的情报，对戒指说道。
“哈利？你确定？”
“如果不是哈利，就是那个叫赫敏·格兰杰的女孩，”我说，“这个女巫很有天分。操纵记忆的咒语虽然困难，但对一个五年级学生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有意思，是我小看他们了……这几个孩子竟然有胆对一个女巫的记忆做手脚？”
“大概是为了保护哈利·波特吧，”我叹了一口气说，“就算是凤凰社，一旦知道了哈利的魂器身份，他们人性中丑陋的一面也会暴露出来……也许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我们不能从正面硬来，就算可以成功混进霍格沃茨，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必须想个办法把哈利·波特骗出来，或者等他自己出来……”
渐渐地，流水的喧嚣声盖过了戒指的声音，我开始听不清他说的一些字句……一阵阵潮水般的疲惫冲刷着我的意识，大脑变得昏沉起来，身体也好像不再觉得寒冷；那种疲劳诱惑着我一头栽倒下去，什么也不用思考，就这样深深地睡过去……
“……跟踪……劫持霍格沃茨特快……”
我继续昏昏欲睡地听着，直到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把我彻底唤醒。这股剧痛简直毫无来由，我扒住身下的石头，疯狂地咳嗽起来，直到鲜红的血液溅到我的掌心，顺着指缝滴进河里。一团深色的污渍在水中晕开，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水流冲走了。
“日记本！”
我本能地抓住戒指，却又瘫软在石头上爬不起来，针刺般的黑点布满了我的整个视线。
我任由戒指摆布着，短短几秒钟内，我就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感觉……恍惚间，我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在做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时间。只有一种预感无比清晰，那就是……我体内的生命火苗已经枯竭，随时可能熄灭。
戒指不停地呼唤我的名字，但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全变成了耳鸣一般的噪音……
昏迷之前，我用尽全力做了最后一件事——我抓住戒指的衣服，用最后残存的一点神智，让戒指答应我，不许再像上次一样，融合我。
来不及等到他的回答了……
我抓着他衣服的手松了下去。
我有预感，这一次，我不会再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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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错了。
我没有陷入一片虚无——许多魔法书上提到过的那种死后的虚无，事实上，我好像还有着清醒的意识……
但我的确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了许多。轻盈过头了，仿佛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肉淵体，只剩下了…破碎的灵魂。
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一个办法——
我睁开了眼睛。
令我惊讶的是，眼前是一片纯白的梦境。
不同于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黑暗和死亡，这里实在过于明亮、温暖了。无尽的薄雾笼罩在这里，轻纱一般飘落在我的身上，散发着温暖我灵魂的热度，仿佛永恒的晨曦……
这一刻我发现，我正赤淵裸着身子，浑身一淵丝不淵挂……但好消息是，我似乎还拥有一具完好的身体。
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带起一缕轻薄的雾气，却又转瞬间消散无踪，就像水滴融入池塘。我回头看去，目力所及尽是无边无际的雾气，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这里，像空白画布中央一个不和谐的墨点……
纯白，浓雾，没有人。
难道，这里是天堂？就像我小时候在教堂穹顶上见过的……永恒安宁的天堂。
和当时的很多人不一样，我仰望着那片壁画，并不渴望其中描绘的天堂，也不想要什么死后的幸福……对我来说，天堂和地狱一样充满了不愉快，因为它代表我已经化为虚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我已经死了吗？
戒指一定是听了我的话，没有融合我，因此，我代替他耗光了生命，死去了……
但我的灵魂不完整，所以我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干脆利落地死去，我被困在了这里。
这一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心里一个咯噔，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事实。
我已经逃离了死亡……而代价就是，我连死亡的资格也失去了，甚至不是消失，而是被……永远困在这里。
在这片无尽的温暖中，突然掠过了一丝寒冷，径直贯穿了我的灵魂。
为了摆脱开始在我心里扩散的恐惧，我强迫自己停止思考，继续前行。
大概是我的渴望有了效果，渐渐地，眼前开始有轮廓浮现出来——那是什么？一根铁轨……然后是路灯、月台……
无数的景物在虚空中幻化出来，我感到一阵欣喜，加快了脚步，最后变成了奔跑。
我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空间——这里至少有了空间的概念——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笼罩在我的头顶上。这里好像是……
国王十字车站。
在我做出这个猜测的那一刻，两道刺目的灯光笔直地贯穿了我。我抬手捂住眼睛，慢慢地后退到月台上。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长凳，我顺势倒在了上面，鲜红的霍格沃茨特快也在此时呼啸而过，掀起一阵雾气喷薄到我的身上。
虽然显得狼狈，但我却笑得很开心。这里总算有了些东西，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就好像除了我以外的一切都已经死去似的。
在这个地方还光着身子就有点奇怪了……我的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穿戴上一身干净整洁的霍格沃茨校服，打着墨绿色的领带……甚至还有一个闪闪发亮的级长徽章。
“汤姆，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惊讶地抬头，近在咫尺的，是拉尔夫·莱斯特兰奇的脸庞。
拉尔夫·莱斯特兰奇。
我们已经那么久未曾相见，此时此刻，他的脸却如此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面前，面部的每一个轮廓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反而让我感到极度的陌生和不适。
我下意识地后仰脖颈，躲远了一些。
“和你说了多少遍，里德尔他不喜欢我们叫他的名字。”又一个金发少年——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责备的神情，似乎误解了我刚才的反应。我这才发现，我的身边，不知不觉已经站满了一圈熟悉的老同学。
“你闭嘴，马尔福，汤姆自己都没说什么呢，是吧？”拉尔夫面带笑意看着我，似乎还想和我进一步亲近，这一次，我非常干脆地推开了他，就像我以前做过的百次千次那样。
“汤姆你还是那么冷淡……”
“你不上车吗？里德尔学长？”奥莱恩·布莱克从阿布拉克萨斯身后探出头，奇怪地问我，“我们在车上等你。”
他冲我腼腆一笑，和这群人一同说笑着，涌进了车厢。我跟在他们身后，想要一起上去……
然而就在我的脚离开月台的下一秒，车门却在我面前“啪”地一声关上了。
“喂！怎么回事？等一等！”我条件发射想要拔出魔杖，却扑了个空。奥赖恩·布莱克露出惊讶的表情，隔窗望着我，但我却只能眼睁睁望着火车一点点开动，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浓雾之中。
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原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车站里……
光芒暗淡了下来。
月台上的路灯闪烁了两下，熄灭了。
我开始有点慌了，想要顺着铁轨的方向追赶那趟火车，说不定……说不定能一路走去霍格沃茨……
然而还没迈出几步，我却一脚踩进了一潭深水里。
什么？这些水是从哪来的？我是什么时候……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浸泡在了一汪潮水里。那些黑暗冰冷的水流聚集在我的脚踝附近，很快到达了膝盖，并且还在不停上涨。
四周完全暗了下来，光芒和温暖一同消失了，就像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从空中滑下，再也不会升起。夜晚降临了。我的耳边充斥了新的声音——流水声……不对，是海浪。
是我吞没挂坠盒的那一天的海浪，现在也要吞没我了。
海水很快上涨到了我的脖子，灌进我的口鼻。我不能呼吸，极度的痛苦吞没了我，刚才还包裹着我的身体、给予我安心感的衣服，现在却像一层厚重的裹尸布沉重地贴在我的身上，把无情地拽向下面的深渊。
我挣扎着，疯狂地拍打着海水。我听见了细碎的呜咽声……好像是从我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不，我怎么可以发出这么不像话的声音……听起来好软弱，就好像在祈求什么人似的……
好痛苦……如果我已经死去，为什么还要经历这种比死还难以忍受的折磨……
海水好像变成了滚烫的岩浆，烫坏了我的皮肤，剩下鲜红的血肉……我的双眼火辣辣的，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一般，怎么也睁不开，什么也看不见……而我的魔力，我感觉不到任何魔力，就像个无力的麻瓜，不，连麻瓜都不如……
我挣扎着，拍打着，突然意识到这种痛苦永远不会结束。我的愤怒一刹那坍缩成了恐惧——
“你帮不了他——”
什么？这是……邓布利多的声音。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在捣鬼？
我咬紧牙关，挣扎得更厉害了。
“哈利。”
哈利？哈利！你也在吗？我在这里，帮帮我！
“那是什么？教授？它看起来很痛苦……”
“那是我们都无能为力的一种东西。”
不！该死的邓布利多！闭嘴！哈利！别走！我可以帮你取出你身上的灵魂碎片，我可以帮你逃脱你的命运……你忘记了吗？你说过的，你爱我！
我想向哈利喊出上面的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我的嘴唇似乎也消失了，和血肉连成一片，火烧火燎地疼着。我的嗓音，我的话语，全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呜咽。
不……别走，救救我……
我痛苦地撞击着地面，辗转，呻淵吟……不知道就这样过去了多久，我终于，又听见了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我走来。
“是吗？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我被一双手臂揽进了怀里。刹那间，所有的疼痛都停止了。
这个时候的我好像已经失去了神智……我甚至不知道，此刻戒指抱在怀里的那个东西——那个只剩下红色皮肉的婴儿怪物，是不是还能称为“我”。我本能朝他的怀里缩得更紧了些，发出些没有意义的呜咽，害怕他再度把我抛回那片永无止境的地狱中去。
“日记本，我知道……你不是真正地在怜悯我，你怎么会有怜悯这种东西呢？”
他温柔地抚摸着我，就像母亲对待婴孩那样，我一阵战栗，呜咽声小了下去，成为了均匀的呼吸。
“你只是在迷茫，在困惑……挂坠盒那次你选错了，所以你想拿我做个实验，看看另一个选项行不行得通……”
“但我知道为什么……你只是害怕一个人默默无闻地死去……”
“或者比死亡更糟，你会独自困在生死之间的幻境里，永远无法逃离，哪怕你屈尊祈求，也没有人会拯救你……你不想要那样。”
“但是现在没关系了，因为……我会永远陪着你。”
戒指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唇，然后恋恋不舍地分开。遍布裂痕的复活石划过我的脸颊。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必须做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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