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卫国很快就提着灌满的暖壶回来了。
他坚决地拒绝了黄志国和刘建军的帮助，麻利地泡上了茶（据说用了他最好的茶叶），还给每个人手里都硬塞了一块水晶饼。
“吃啊，都吃嘛，”他大声说，表情和语气都很急切。“这个配茶特别好吃！我有的时候加班肚子饿了，就喜欢这么吃。”
盛情难却之下，刘建军只好咬了一大口水晶饼。
然后就发现这玩意儿真的太好吃了【1】！
他三两口就吃完了自己那份儿，但还是觉得不太够，因为馋虫已经被勾起来了。
不过他也没好意思再拿，用“不爱吃甜”这个理由，拒绝了米卫国推过来的点心，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
茶一入口他就尝出来了，这是闽都产的茉莉花茶。放在当地，可能也就是中低端的口粮茶。但在秦城这样的北方城市，那绝算得上好茶了。
他将茶水在嘴里转了两圈，才慢慢地咽了下去。
刘建军突然发现，他好像很久没有喝过正经茶叶了。这些年因为条件所限，他连高沫都很少弄到，喝的最多的都是便宜好买的菊花茶【2】。
说来也有意思，放在小日本子侵略前，他一天不喝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种档次的茶叶都不够格给他当漱口茶。
而那个水晶饼，也多半会被他嫌弃太硬，或是不够香甜。
谁能想到现在他会觉得那是美味呢？
不过那时候他也不叫刘建军，更不是什么技术员……
“这会儿把你和小黄调来，有两个原因。”高小龙突然开口，打断了刘建军关于往事的回忆，“一个是因为，我前一阵带回来了一把刀的能量场样本。经过比对后发现，它跟南京和旅顺出现过的那把刀的能量场，相似度高六成以上……”
黄志国猛地直起身子，两只眼睛也立刻变成了金色的兽瞳：“在哪儿？！”
见高小龙没有立刻回答，他重重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
橙白两色的细小绒毛从他的额头、脸颊和下巴纷纷冒出，两只尖尖的橙色兽耳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不多时，黄志国的脸彻底变成了狐狸的样子。
这个狐首人身的怪物站在高小龙面前，嘶吼道：“刀的主人在哪儿？！”
刘建军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中期，华国和日本之间曾经发生过两次战争。
在这两次战争中，华国的旅顺和南京都遭受了可怕的浩劫。
期间，大批平民被残忍屠杀，很多死者在生前都遭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凌虐。
同许多宗教中宣传的不同，人死后灵魂会迅速分解，不会升入天堂或掉进地狱。
万物死后，身体被土地分解吸收，化为肥料滋养出新的生命。
灵魂分散后会被地脉吸收，经过地脉转化为魔力，重新回到地上，变成形成新灵魂的必要成分。
某些研究人员认为，一些人能够觉醒所谓的“前世记忆”，可能就是因为接收到了残留在魔力中的某些信息。
像生物的生与死一样，灵魂的分解与被吸收也是一个良性循环。前者让世界不断焕发新的生机，后者滋养着地脉，为这个世界提供源源不断的魔力。
但旅顺和南京的情况并不符合这个常例。
两次分别发生屠杀后，华国魔法界人士发现，这两个地方的地脉异常虚弱。
只虚弱的话倒是可以理解，地脉和其上生活的人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旅顺和南京的人遭难，地脉的力量也会被削弱。
反常之处是，两个城市的空气中，一点魔力都没有了。
人类社会中灾难对地脉的削弱，只会让空气中的魔力减少，不会让它们完全消失。可旅顺和南京在惨案发生后的能量反应，宛如死地。惨案发生后的近十年里，无论多么厉害的法师，都无法在那里成功施出哪怕最简单的法术。
直到多年后，旅顺和南京的地脉依然没能完全恢复，它俩长年蝉联全华国法师诞生率最低城市榜的前两位。原本扎根在这两个城市里和周边的门派，也在异变发生后不久就纷纷迁走。
而对魔力敏感的人进入这两个城市，都会感到城内外魔力浓度的剧烈变化。
为了查明两市异变的原因，华国魔法界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调查此案。
之后的几十年里，调查组内的分析师们通过实验、计算、探查现实线等方法，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这两个城市现在魔力稀少，是因为当年惨案死者的灵魂，全都没有进入地脉。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索多玛和蛾摩拉【3】在被毁后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其原因是，毁灭两座城市的神为了攫取更多的力量，吸食了所有死者的灵魂。
可旅顺和南京惨案发生时，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神。而人类法师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数十万灵魂凭空消失。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些人的灵魂被某种魔械掳走了。
技术人员通过从两地死难者尸体上收集到的残余能量，拼凑出了两段完整的能量频率。经过比对他们发现，这两段频率有八成以上能够重合。
鉴于天气和地域的不同都会对能量造成影响，能量频率八成重合就可以判定，这两段能量来自于同一把魔械。
对所有幸存者的回忆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和比对后，调查组判定，制造出两市惨案的罪魁祸首，是一把浑身缠绕着闪电的日本刀。
调查结果在1947年就公布了，原本是想作为证据提交到东京的魔法界战犯审判中，要求日方交出祸首。
可是普通人政府对战犯态度突然发生改变，各国魔法部在商讨后认为，为了今后同普通人政府顺利合流，在施政的大方向上应该与普通人政府尽量保持一致。
战时被日本侵略过的国家自然有不同意见，只是当时斯拉夫魔法联盟势头正盛，在巫师联合会内部颇有些说一不二的架势。
它靠着联合会内独一份儿的超多盟国，强硬地弹压下了反对意见。
所以，华国魔法部在战后并没有太过追究日本魔法界犯下的罪行，也一直没能找到旅顺和南京惨案的犯人。
这件事被华国魔法界的许多人视为奇耻大辱，出身于日军劫掠最严重地区的法师们更是差点就要私下组队赴日报仇雪恨。
华国和斯拉夫魔法联盟也是从那时起渐行渐远。
“那把刀的上一任主人已经死了，此前也一直被镇压着。”高小龙言简意赅地说，“他的这一任主人将它取走后，就不知所踪，相关部门也正抓紧时间寻找它的踪迹。”
黄志国发出一声悲鸣，全身狐化得更严重，一滴眼泪从他金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他、刘建军，还有其他几个人是关系极为亲近的挚友，都出身于东北，旅顺和南京屠杀发生时，也都恰好在现场，见过那尸山血海的惨状。
只是那会儿他们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保护幸存者出逃上，虽然曾经一度成功围困并打伤了那把吸取灵魂的刀及其主人，但没能擒获他们或是直接把他们除掉
南京之后，他们几个就结伴参了军。
黄志国激烈的情绪引发了桃花源内魔力的共鸣。他们头顶的灯管明明灭灭，地板不断晃动，茶几上的杯碟左摇右摆地发出哒哒的响声，窗外也传来了野风呼啸的声音。
在这样的异象发生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老米？米卫国，你在里面干啥呢？”一个带有浓重秦城口音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在门外响起，“正上班呢，你控制一下。”
米卫国跟其他几个人道了声歉，起身出门。
离开时，他也没忘把门关上。门板虽薄，但隔音能力还挺好，办公室内的几个人（主要是刘建军）拼命竖起耳朵，也只依稀听到“南京”、“日本”和“刀”几个字。
高小龙轻咳一声：“建军啊，耳朵收一收。还有志国，你也控制一下形象。既然已经是人了，就不要老退化成以前那个样子。”
刘建军有些讪讪地应了一声，伸手拍散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头顶上的两个圆圆的兽耳。
黄志国坐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等米卫国回来时，黄志国的脸又变回了人的样子，只是脸上还残留着浓重的绒毛，头顶的狐耳也没收回去。
“警卫处的，说是刚刚那一出影响到办公楼里的能量平衡。”米卫国用安抚的口吻说，“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之后注意点儿就行，没啥大事儿。”
好几分钟没人说话，办公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为了缓和气氛，刘建军问：“那调我和老黄过来，是为了辨别刀主人的能量场，好追踪他？”
他会这么问也很好理解，因为他、黄志国和其他几个友人都对能量相当敏感。他擅长辨别混乱能量的成分，黄志国则能够根据他提供的能量频谱，将混在一起的能量分开。
放眼全国，能在这方面跟他俩媲美的技术员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是。这次借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你们。”高小龙摇摇头。“前几天，以色列驻阿根廷大使馆遇袭，守界钟被敲响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
见刘黄二人点头，这位道人继续说了下去：“守界钟会响是因为，袭击事件中，袭击者们用了一件神器。但巫师联合会压下来了一条讯息，几乎跟以色列人遇袭同时，日本魔法部也遇袭了，那把刀就是在袭击中被拔出的。根据现场残留的能量，我们现在可以断定，那刀也是一件神器。
“拔刀的人杀光了袭击者，又屠尽了东京地区的几个法师家族。日本那边发过来的消息说，这几个家族之前得罪过很多次刀的前任主人。我们怀疑，它现在的主人可能被它蛊惑，正在追杀跟刀的前任主人有过节的人。
“而且现在问题的棘手之处在于，刀的现任主人是个行者，随心所欲，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难抓也难防
“你们几个之前不是打伤过那人一次吗？组织上为了保护你们，就把你俩调来了秦城。行者和神器都打不破这儿的护城大阵。”
“那老周、老王和老白怎么没来？”黄志国问，他脸上的绒毛此刻已经褪去了不少，“我俩当时是跟他们三个一起揍的那个鬼子，他们也有危险啊！”
米卫国给自己倒了点茶，答道：“白诚安现在正在昆仑高原，跟老孙一起出外勤。老孙也是行者，如果那个日本人真去找他，老孙一定能护住他。”
“他们去那儿干嘛？”
“组织计划要在那儿修铁路，那里环境不太好，地形又太复杂，普通人上去踏勘比较困难。所以就派老白和老孙先去探路，画个大致的地形图什么的。
“王金宝在东北第一魔械制造厂搞改革【4】，那儿本来就是你们的地盘，占了地利和人和不说，他身边也一直有警卫贴身保护，非常安全。
“周瑾正在西南的山里，跟猕猴们谈判呢。那片山被山神遗留下的力量笼罩，不经邀请进不去。而且老周嘛，精的跟什么一样，他自己就能保护好自己。”
刘建军本来正端起茶杯准备喝茶，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皱起了眉：“跟猕猴谈判？那帮猴子又装水猴子【5】吓唬乡下人了？”
【1】水晶饼就是普通白皮点，里面的馅儿是一大块碎冰糖、青红丝和碎果仁的混合物。传统的水晶饼蛮硬的，皮也很干。现在配方好像改良了，好了很多；
【2】就我记忆中，九十年代初西北的普通公务员还是不太舍得喝太好的茶的。我记得好像到了95还是96年，机关普通公务员工资才几百块……？不过因为太久远了，我也可能记错了；
【3】圣经的罪恶之城，因为罪孽深重被神毁灭；
【4】我记得九十年代初好像就是东北国企改革的时候……？
【5】水猴子就是水鬼，因为像猴子所以叫水猴子。具体情况，无穷小亮在他的视频号科普过，有兴趣可以去看一下。
写完这章后我看了一下，自省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么多无关的世界背景……但因为构思的时候我觉得好有趣，所以舍不得删……
啊啊啊啊……我到底在写什么啊……
以及，定番，有关我个人的副业，请看65章。有兴趣且有条件的朋友，找我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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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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