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有人诬告了拉姆齐·博克,因为他什么都没干,就在冬天的一个早晨被捕了。当时,他被关进白色的监狱,一个同样被束缚手脚的老太太被几个白色狱卒抬着丢进隔壁,那个老家伙叫做威尔士,名字就跟“□□”时期的威尔士地区一样。
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威尔士的数十万人口仍旧在冬日里碌碌活着。拉姆齐·博克所见到的不过是世界的一角,数万人的悲剧罢了。但是他狭窄的世界里,却已经将当时的情景形容成为“恐怖”。
在那里,他见到已经很久没有往来的叔叔——博金·博克。他眯着眼睛,回想很久才记起一些过去的事情。那时候他的年纪不大,父亲母亲都已经进了棺材,于是博金·博克便走进他的生活,并且在十年之后为他安排一桩亲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河水在第三天就开始上涨,世界都浸泡在永无止尽的大雨中。
当时,拉姆齐睡得正香,河水流过时发生的巨响将他惊醒。他从床上跳下来,手上还抓着毯子,以为这个白色监狱的屋顶要塌了。
不过,后来他还是睡着了,与隔壁的那位威尔士太太一样,当他们吃过早餐、午餐......往后生命中的任何一餐之后,一种被捕食的疲惫就永恒停留在大脑中。
他听见这是河水的声音,却早已生不出一丝警惕,反倒是希望漆黑的河水能够将□□彻底驱除。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上午的天空布满乌云,雨还是一直在下。听得出来,河水的声音愈发猛烈了,并且离这座监狱更近了。浊水发出恶臭,闻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
等到他瞪大眼睛从窗户里边探出头,河水已经把河岸淹没。水漫到围墙边,逐渐上涨。
知道这个时候,那些穿着白衣服的狱卒才意识到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涨水最大的一次。
下午的时候,他又去看水,嘴里喃喃着弗里西亚和金德的名字,只希望他们也能够和自己来一起见识这世纪奇景。
水变得越来越浑,颜色也越来越深。原来围墙在的地方,水位已经比它高出许多。拉姆齐就待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看着这幅景象,好几个钟头之后,他又爬到顶楼,想去听听囚犯和狱卒都在说些什么。
因为在下边的时候,他就在河边上,水流声很大,只能见到许多人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什么,但是就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于是,他爬到楼顶,发现那里真的有很多人,望着河水,历数大水造成的祸害。
就是在那里,他好像见到自己的儿子金德,他骑在一头母牛身上。那只牛的毛发是深褐色的,体型高大但是瘦削。
金德看见他,快速挥舞手臂,母牛也朝着监狱走过来。
但是,这条河已经不再是他日夜盯着的那一条了,可是他还是不懂,为什么儿子与牛要淌过这条河。
“这里有什么好的吗?”
他日思夜想,终于在一个夜晚,见到淌水的母牛丢了性命,儿子也掉到水里找不到了。
但是,当时水流声太大了,他们是怎么叫唤的,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威尔士太太是看见河水把两头牲畜卷走的,她只是说,那头深棕色的母牛四脚朝天漂过去的时候,离她当时站着的地方很近,它就是扑腾一下,然后头呀脚呀,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准是好不了了。”医生对老博克说。
博金·博克从来都没想过他会造这样的孽,别人开始享福的时候,他还得照顾一个毁坏家族声誉的疯子。
拉姆齐呢,知道他的儿子被河水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就一个劲地哭,没完没了地哭,好像河水都钻到他的眼睛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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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踩进泥土里,留下轮廓模糊的足印,像是某种动物的蹄印似的。这双脚爬过一堆乱石,逐渐感到地势渐陡,接着往上走就困难了。
于是我留在原地,看着那条淌过老宅边缘的河流,它像是一条小蛇,周围突出来的石头就是蛇身上的花纹。
瓦里西就恭敬地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盯着这条“小花蛇”。
“里德尔先生不建议您走太远的路。”它说。
“我认为,脚是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说。
我十分希望它是完好的,但是很显然,小巴蒂·克劳奇的恶意使它留下永远都不会修复的伤口。他的名字如同我的一样在对立阵营流传,因为医生说,我会因此变成一个瘸子。
非常遗憾......真是非常遗憾。
导致我受伤的犯人还活着,死神在短暂的时间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灵魂,于是那道死咒发生偏移。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会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受伤的本身并不羞耻,失败也不羞耻,我有长久的时间可以与他周旋,并且最终以我想要的方式处决他。
“我该去镇子上了。”
瓦里西担忧地看着这个相处过几年的小孩,她的成长与之前见过的博克家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残疾带给她的并不是怨恨与暴力,而是另一种找到乐趣的休闲生活。有时候,这个非人生物短暂地感受到人与非人之间的隔阂,也长久地感受到生命中的种种不可理解。
她与拉姆齐少爷最后的时间是何等相似,以至于瓦里西总是有一种危机感:或许在某个漫长的睡梦中,她将永远都无法醒过来。
好在小主人从未在这个世界中浅尝过爱情,她不会走上家族先辈的道路。
但是,这真的不是种种不幸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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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受伤之后,伯德宅子里便不断有客人造访。每个客人对里德尔表现出充分的敬意之后,就会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想和我聊天。
每个人都极力表现出对我的同情,他们似乎都非常渴望聆听我讲的那个逃脱的故事。接着,就漠不关心地谈起自己曾经遇到的挫折,妄图借此机会与我交心。
他们的行为实际上有几分道理,因为我喜欢倾听别人给我讲他们的过去。
每个人的过去都由自己的回忆所构成,人就是在不断的重复过去中探寻新的选择而成长。
但是,当这种无趣的日常发生许久之后,我真的有必要再听吗?
还是说,我已经只是在看,安静、专注地看着他们表演?
我已经分不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需要打断他们。
如果想要弄明白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需要明白,一个人说着,另一个人就打断他:
“对......我也是这样的,我......”
然后,就开始谈论自己,直到前一个人找到合适的时机插话:
“对......我也是这样,我......”
这样的话看上去像是在表示赞同,实际上是吧别人的思考继续下去的一种形式,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圈套:一种以暴制暴的反抗,是我们自己给耳朵解除奴役并强行占据他人耳朵的一种方法。
因为,人在其同类中所度过的一生,也是占据他人耳朵的一场战斗。
我享受这样的过程,也从这样的过程中使自己与里德尔的信徒们的距离更进一步。
我得这些老家伙人心的秘诀,就在于我不谈论自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中,我没有抵抗那些试图占据我耳朵的那些人,我不会说:“对......我也是这样,我......”
在我脚部伤口愈合的那段时间里,我做了上万份关于时间与星象的测试。既然特里劳妮愿意告诉我这些,那么我不付诸实践就太可惜了。
当里德尔手下某个神秘主义主编来讨好我,她准备请我为她的周刊主持一个星象专栏的时候,我满口应承下来,并建议她对编辑部说,这些文章出自西比尔·特里劳妮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亲人。
之所以不愿意透露姓名,不仅是担心透露现在的处境。在我看来,我们的事情将会受到双重保护:一个并不存在的专家,还有一段亲缘关系。
于是,我用假名写了一篇又长又漂亮的论时间与占星术的文章。然后,就1980年这个完整的年份写了一篇比较荒唐的推测短文。
发行量是可笑的,事情本身也没有什么有趣和出彩的地方。这一切中唯一有趣的大概就是我的存在。
有一天,这位朋友告诉我,有位先生联系到主编,称他被这位星相学家折服,想让她为自己算一命。
我非常高兴。
“他想保持完全的匿名。他给我们主编他的出生日期以及另一个人的出生日期,另一个人正是1980年生的,但是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令我觉得更加有趣了:“好哇!”
“他会给您一加隆作为算命费用。”
“一加隆?这恐怕不是委托人自己愿意支付的价格吧......不过没关系,他手底下的那些吝啬鬼我已经足够了解。”
于是,委托人转送来一加隆。我涂了满满十页纸,描述他的性格,勾勒他的过去(他的对照正与我生活在一个房子里)和将来。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来完成我的作品,并通过编辑和主编对那人进行详细咨询。
通过星象算命,实际上可以巧妙影响甚至引导人的行为,更何况我的委托人如今噩梦缠身。
我可以建议他做一些什么事,也可以提醒他注意另外一些事,并且通过让他了解他未来的厄运,促使他在我面前变得谦卑。
然而,我的委托人的坏脾气似乎并不受我们驯服,他最后一篇来信中充满威胁与对命运的反抗。
他称:自己将去抢夺比我更加可信的一桩预言。
派丽可永远都不会对自身产生厌恶,她是自恋的典范,可以说,她对自己有超越底线的宽容。
对于派丽可和小巴蒂·克劳奇走到如今地步,我感到很抱歉,早在大纲里,克劳奇就已经被我设定成家族命运的“循环往复”中的一个节点了,我左思右想,没找到能够替代他的存在,所以这桩恶行还是得由他来创造。因为他足够残忍、疯癫且不可控制,这也是派丽可在对立阵营中的某种投影。
实际上,除了莱丽莎形单影只之外,拥有伴侣的上一代,伴侣都与她们本身极为相似:弗里西亚的沉默叛逆,迪明迦的果决冷漠,实质上的莱丽莎,她与她的宗教也是互相映射的。三姐妹都是拥有种种性格缺陷的存在。
至于唯一活下来的后代派丽可,她的性格更加复杂。她是由金德与派丽可本身所组成,又由莱丽莎抚养长大。三姐妹的性格缺陷使她天生对于感情有一种扭曲的感知态度。
总之,说这么多,小说的主线还是派丽可的成长历程啦,一切的感情关系早就在分院帽那会就揭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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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星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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