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嗯?对。”
冰块在茶杯里撞了个圈,发出叮当响,沈卓无意识地擦过杯身上洇出的水汽,拇指上下滑出条弧。
耳边的话声停了,沉默中,她转回视线,也只瞥了眼张馨文,很快低头看着乌龙茶仅剩的水线。
张馨文这次没有再慷慨下去,话头卡在这里,任凭气氛在暖气中窒息。
半晌,沈卓终于承认:“你刚才问啥?”
张馨文唇线抿直,把拿铁一饮而尽才重复:“我问你后天确定要按原定计划飞杭州吗?”
“噢,”沈卓把嘴角提了提,“是啊,肯定的,早定好了的,工作计划不是?”
那鬼工作就他妈那么重要?
这话差半寸就要从她嘴里滑出来了,张馨文到底憋住了,理智上说,这次读书签售会对沈卓而言,确实重要。
各种意义上,或许都重要。
杯子空了,能说的话也都说尽了,沈卓每一句都耐心听了,哪每也都没听进去。
张馨文叹气,拍了下她的手肘:“几点飞机?我送你吧。”
或许是终于熬到头了,沈卓听进了这句,笑:“可拉倒吧,我一早飞机,你拿了你爹的车,老头子咋上班?”
她还看着茶汤:“大冬天的,别麻烦,我打车就行。”
张馨文看了眼窗外的夜色,这时间,马路上几乎没人了,窗框下积着浮雪,昨天下起来,到现在也没停,“那我就不等你回来了。”
“好,你哪天走?”沈卓问。
“周三周四吧,看看机票,”张馨文顿了下,挤出点笑,“反正眼瞅着过年了,她俩不都说了春节找个时间来聚聚嘛,不急。”
沈卓的眉心皱了下,很快展开,摇头嗤笑:“都南方人,大冬天往沈阳跑个啥劲儿,不怕冷的。”
张馨文没接这茬,“要是能来早都来了。”
如果不是这个时间点那么寸,刚过了元旦,今年除夕又早,她们几个里只有她自己是做生意的半自由身,这岁数了,个个是苦逼的中层,年底赶业绩的赶业绩,算年账的算年账,哪个都走不开。
不然这种情况......
哎。
沈卓也没接,抬头说:“没事儿,反正该办的也都办得差不多了。”
“真没事儿,你群里和她们说一声,别麻烦。”
...
从咖啡厅出来,沈卓送张馨文上出租车。
东北的雪夜冷寒又干燥,屋里暖气开得足,出来很快脸就难受了,鼻子也痒,她还在重新习惯这种气候。
雪地靴沿着马路牙子踩出条嘎吱嘎吱的长脚印,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没留神就把约会地点定在这了。
被甩在身后的咖啡厅兼书吧名叫“朝夕”,饮品便宜,营业时间长,隔着七中只有百来米。
斜对面的铁大门紧闭,教学楼半明半灭,高三晚自习再过十几分钟也该下课了。
她越走越近,直到看清门岗里糊了水汽的玻璃中映出模糊人影,保安站起来,走了两步,好像拿着大茶缸,沈卓突然顿住,转身想走,脚尖踢在石头沿,硬了的雪块和马路一起将她绊了个趔趄。
她穿着加拿大鹅的软羽绒,围着条Burberry的老花格纹围巾,在路灯下站定的时候突然发笑,觉得自己滑稽。
沈卓还是没走过去,只站在马路对面看。
教学楼,操场,铁门,老路灯。
她脑子里空空的,只有一些很零碎的片段,像是自行车轮,陷进雪里的鞋,操场上的篮球砰砰砸地,再就没什么了。
真没了,她不是故意不去想王灿瑜的。
理论上讲,她是应该要想起她的,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同学,不可能没有回忆。
沈卓把手揣进衣兜里,手指又冰又干,她搓动了两下,突然想起一件事。
高二分班那会儿,她进了理科班,王灿瑜选了文科,那天晚上她莫名其妙在车棚里截住她,问沈卓能不能抽时间给她补补数学。
沈卓惯来特立独行,在整个学校里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虽然挂着学习委员的职,但她们又不在同一个班。
“关我什么事?”她那时刻意控制自己说普通话。
王灿瑜眨眨眼,上来就要环她的手臂,被躲过去也不气馁,拉着她的车把手说:“好歹我们初中同校,高一同班,老同学好不?老铁,给个面儿嘛。”
“我是真困难!”她说着就要翻包抽出自己那张可怜巴巴的摸底试卷。
沈卓扒开她的爪子,推车往前走:“没空。”
她也确实没空,要提前熟悉五三里的题,还要准备奥数,沈卓的时间都有严格的表,每天的计划按部就班,没有空闲分给王灿瑜。
王灿瑜被她甩下,嘀咕:“老铁老铁,你咋那铁石心肠。”
沈卓听见了,没理。
后来怎么又同意了?
她低头瞧着脏冰坨子。
噢,是那回吧,那回校运动会,她体育不太行,班长就把宣传口的工作分给她了,其实也没啥,就是收齐每天的广播稿送去校广播站。
那天跑接力,班里人都去了,她差四份稿子找不到人,本来缺几份也都无所谓的事,沈卓太轴,又不想挨个去操场逮人,嫌麻烦,就自己窝在教室里写。
得换着字迹写。
王灿瑜就是这个时候摸来的——探头探脑,鬼子进村一样。
“老铁,忙啥呢?”
沈卓抬头觑她一眼,懒得搭理。
笔尖唰唰响。
王灿瑜不请自入,先欣赏了她们班的板报,然后背着手像领导视察,探头说:“哎呦,作弊是不?广播稿代写啊?”
沈卓本来就烦,皱眉:“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理科班。”
“理科就理科呗,”王灿瑜大咧咧在她前桌倒坐下,把着她的桌角,“理科不也得写广播稿。”
“你这两份一看就是同一个人写的,你字迹也太好认了吧,写潦草点才行。”
“......你行你上。”
“那也不是不行。”王灿瑜笑,“姐姐五分钟一篇,保证质量。”
“不过嘛......本着文明友好的互助精神,你也得帮我个小忙。”
小忙?
沈卓想起那天在殡仪馆走廊偶然听哪个亲戚抱怨过,现在孩子都不好养了,学习要抓,找家教辅导每个月没一两千都下不来。
王灿瑜那点学习底子,真不知道怎么混进七中的,也真不知道那些年在她身上省下了多少补习费。
她后来怎么就没想着问她讨?
沈卓哼了声,拉倒吧,她要真讨了,王灿瑜多半也就那几句,没意思。
死皮赖脸的家伙,真是没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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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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