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在琉璃天下,正如现在的其它生灵一样。
天早已经不空了,充斥着华光闪烁的七彩洪流,比日月还夺目。若是平常,我一走,那五彩石组成的斑斓天空随之变动。我喜欢到处走走,欣赏那随之变化万千的琉璃天,还能摆脱我这如面汤一样寡淡的生活。非真幻界的生灵千千万,我在其中属于非常无聊的那个。如果八卦日刊登的都是我这种生灵的故事,早因为无聊而停刊。我不是主角,只是被我朋友云湘叫来帮忙的。她在勇士选拔赛上六战四捷,得了向天演战的资格,需要一个生灵替她演卦,她找了我。托她的福,我才有机会被仙鹤送上百尺高台,编钟的乐声已离我很远了。制造出来的云雾不仅遮住了我向下望的眼,似乎也遮住了乐声。只有黄澄澄的天眼非常真切,把我钉在棋盘大小的方台上。我不由羡慕天眼旁的红色向外延得非常自在。
四丈外,一道红色天眼定了另一座黄土垒的高台位置。我隐约看到红色天眼旁围绕着的橙黄二色花纹。我们祝融八姓以火为尊,看重红色。红色天眼下的生灵远比我有地位。听说是位山主,一位当演卦灵太屈尊的大灵物。而我,一小灵,来演卦是委屈卦了。我跟云湘都是普通山民,不认识什么既能向天演出卦象身份又高的理想演卦灵。我对向天演卦的了解,全都来自课本上的三页,没亲自演过。我没办法借给她课本。那些一张张纸集结成的课本是学宫的重要财产,我这类纯卦灵只是被学宫允许借用课本,没资格把课本从藏书阁带走。纹漆那样的王姬是有资格的,但她正恼自己被云湘击败,大概是不会借课本的。我们三灵都曾求学于昆吾学宫,目前境况却大不相同。纹漆王姬刚受封为山主;云湘已经站在天演战的白石台上,无论输赢,都是毫无质疑的勇士。她们都有火焰一样耀眼的未来。我的未来则让我挠头、看天并发呆。
角声吹响了。
我的近忧,向天演卦,要来了。我应该没这个能力,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我没演出卦,以致没有鹤来接我的恐怖画面。放鹤者和仙鹤都很亲切,但是我们的山主并不亲切——卫矛大人不只是名字里有武器,她就像一把行走的长矛。我忍不住幻想——卫矛大灵一箭射来,我这个无能的失败者就这么被处决了。但是,听云湘说,卫矛大人虽然脾气不好,打灵很疼,但并不暴虐。很多灵见卫矛大灵眼神凶狠,又是外来灵,就把卫矛大灵想得很恐怖。我不在卫矛大灵眼里,我想她不会对我的失败有什么反应。可云湘就不同了。卫矛大灵很赏识云湘。亲眼看到云湘击败纹漆王姬后,卫矛大灵还把一支错金的盘蛇铜矛赐给云湘。云湘可宝贝这柄错金盘蛇矛,这次比赛也背着呢,位置比她的惯用兵器铁戈还靠前。我若演不出卦,云湘一定很伤心。这可是她第一次天演战,大概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希望大家不要关注向天演卦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可我所处的非真幻界,有个更受认可的官名——卦界。卦象决定了太多东西······激进的灵,认为卦象决定一切。我作为离卦者,可以用我的废物人生反驳这种观点。但是,再不信命的也得承认,卦象决定了太多东西。这也导致很多灵觉得天演战的向天演卦很重要。向天演卦成了演卦灵炫技的机会,有变出山山水水的,有搞成烟花秀的,还有借机打符咒广告的,听说那个符咒销量因此翻了十倍。
战鼓响了,发出轰鸣的雷声,震得我耳朵发麻。
底下传来清楚的男声“小生不敢劳烦君侯。这卦,小生亲自演。”
一只水做的鹏鸟直冲上天,冲到我得仰头看的高度,这鹏鸟却化做一只大鱼,鱼肚上浮现出水波一样的未济卦。未济卦越变越大,冲破鱼腹,成了一条六横大河。无数小灵想攀那卦文渡河,因着痴心陷入未济的结局。突然出现了一个背琴持剑的靑光小灵,突破了未济的魔障,渡了河。河化作青光小灵脚小一条路。靑光小灵突然变成一个七尺高的成灵,左手弹琴,右手舞剑,加上眉目如画,看上去好不风雅。
太炫技了。我的压力更大了。
他应该是那个面生的清瘦灵,和我差不多高,却很冷,不爱搭理灵,反正没有和我与云湘说过话。听到声音,我没有认出来,但了然这灵是外来的。我们祝融八姓的王,虽然心胸宽广,但也不乐意听到山主被称为君侯。看到最后那个双手都很忙的风雅画面,我才认出来。
对面的灵没有应答那句君侯,盘腿而坐,膝盖都越过土台了。
该我了。
我对琉璃天说出早已说过无数次的祷词。
“盘古劈界,女娲造灵,伏羲演卦。非真幻界因此而定。”
“壮哉三神,大哉三神。”
“按演卦之道,遵三神之意。”
“我等离卦,如日附天。”
我立刻压低声音“两短横线。两短横线。两短横线。一长横线。两短横线,一长横线。”这话说出来,我尴尬得笑了。尬笑不碍事,太认真才会碍事。
“非真幻界乃卦界之镜影,此图乃明夷之非真幻象。”
“随我离卦,化作日光。”
“幻象非真,无违三神。”
“幻象非真,附离而现。”
说完,我立刻看向琉璃天上刺目的光球。在它下方,浮现出一个酷似明夷卦但又不是明夷卦的图案。
我长吁一口气。跪倒在土台上。
对面传来了声音“久闻离卦者能更动定理,但天意难改。‘能者欺天,强者改天’不过小说家语······吾还是第一次目睹此等天意更改之奇观。”这种半文半白的口吻挺常见的。离卦能者欺天,离卦强者改天,这虽然是小说里头的,可那部小说根据非真幻界的一段真实历史改编。还是有点可靠性。
我紧张地回不了话,事情还没成--若向天演出卦象,琉璃天下方便会出现悬空的白石台影,对战者的影子悬在白石台下,影子随对战者的打斗而打斗。如果双方演卦都未成,白石台影不会出现,只按地面上的结果算。若只有一方演卦成,白石台下只会垂下一方的影子:有观点是不论打斗结果,垂影者胜;也有观点是按打斗结果定输赢。如果双方都演卦成功,一般来说地上和天下的情况是一样的,天影很难操纵,结果是按天下的垂影对决来算的。向天演卦一但成立,那这场对决就成了一场献给琉璃天的表演。
白石台影垂下了一个背琴持剑的生灵影子。在另一边,垂下了一个身长五尺半的影子,是云湘的。
成功了。
非真幻界在我这里消失了,我重新回到了卦界。
我也可以承认——我并没有对天演卦。
云湘和很多生灵一样,没有卦象。但我之前需要认为云湘可以向天演出卦象。‘无卦者,不可映卦于天。’是一条铁一般的定理。我只能绕过去;图案是可以映于天的,我改动成一个近似明夷卦的图案可映于天。白石台影出现后,我则要认为这个图案如此像明夷卦,可视为一个明夷卦。把这个理念给予白石台的识别规则。听上去不可思议且强词夺理,以往的我,会忽略自己在纯卦者里是非常不行的差生的事情,骄傲地想‘我们纯卦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且强词夺理’。但目前的我,已经被非真幻界教育很多次了。这种更改世界的力量,效力大多持续不了很长时间。而且不管该多该少,也不管成没成,使用后总要瘫上半个月。若成了,左眼会化作一个火球,灼烧着脸。我曾试过五十多次,这是我第四次感到左眼烧灼。幸好我准备了冰敷包。
这种改动的原理不复杂。
对大部分生灵来说,非真幻界和卦界没什么区别,都指代同一个世界。但对于能改动定理的离卦者来说,非真幻界是独立于卦界的一个模型世界,我们改动的是非真幻界的定理——它非真,固可改。非真幻界跟卦界相似,因相似,可混一。改动非真幻界的规则,难,但不是特别难,别的卦象也可以。但是若想把两界混作一体,就需要离卦者的附丽能力了。
课本的说法,离卦的能力是因为:伏羲大神演卦时发觉——世界不停变动,再好的道理组成的世界秩序,只要一固定,就会和不停变动的世界起冲突。卦界需要一个可以更改规则的渠道。这个渠道就成了离卦的更改能力。
近几年,离卦者的改动能力激增,引发了很多灵的担忧。向天演卦虽然只是一个片刻的小改动,我这次也太顺了。我感到一阵后怕。
我以为对面的山主,会教育我天意不可改。可他却道“天之苍苍,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我楞了一下,数千年太久远了。我一小生灵,能活两百岁就谢天谢地了。在我出生之前几百年,天就是七彩琉璃天。我在琉璃天下长大,将来也会在琉璃天下度过灵生。即使在史籍里看过天空曾是深蓝色的说法,我也无法想象曾有深蓝色的天空。
号角战鼓同响,对战开始了。
若从琉璃天往下看,那些垂影是立在那白石台影上的。对天是正,可对从下往上看的我来说,那些垂影是倒,很难看清。
那外来生灵却把白石台搞得热闹至至极——一会大鸟巨鱼互相转化,一会一群幻灵凭风乱窜,一会蝴蝶乱飞。三丈宽的石台那里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我右眼也装不下。
他把这场对决当成自己的独角戏——水壁火舌比起对付云湘的法术,更像是戏台上的装置。连云湘也成了戏台的上的一个角色。“东奔西走,徒劳无功。”他倒是站在中央,气定神闲。
“小生已经展现静胜动之理,现在想演示枯荣之道。”五弦齐鸣。地上出现一芽,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红花开满枝头。他又要挥弦,树却被铁戈截断,被铁戈带着向它倒去。庞大的树身化作一条细流,朵朵红花却像爆竹般炸开。白石台下的垂影没被红花阻拦,我的右眼却受了爆炸刺激。等我闭目养神完了,是云湘占上方,铁戈成了她借卦术打卦术的工具。对手指挥水鸟,专盯着云湘背着的错金矛上的盘蛇啄。等水鸟连蛇带矛啄走,云湘的铁戈已偕一堆蝴蝶直取他命门。我赶忙闭眼,果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声。等我再次睁开眼,云湘已经赢了。
对面的山主叹道:“太重表象了。”他说完,盘腿一跳,就以这个姿势从高台上跃下去。
那些数尺厚的云层,是为了不让演卦灵干扰战局造的。对战结束,也就散了。我和云湘高低对视,无论是黄土高台上的我,还是白石低台的她,都停狼狈。我困倦了,她的双眼却灼灼有神。两只仙鹤来得及时,我倒在仙鹤之间的布兜里。
等到了地面上,她把我扶起来。我埋怨道“太辛苦了,赏金可是说好的一人一半。”
她要把赏金都给我。我止住了“这个赏金可是包含你到风氏哪里的。”这个祝融八姓之间的选拔赛,倒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这个选拔赛是为了风族举办的双神大会准备的。我这个演卦,也是为了双神大会准备的。风族因有女娲大神和伏羲大神两大传承,高傲得跟它们已经把天修好一样,没卦象的根本不选。若是到了风族居住的山里,我是没勇气在伏羲传承灵前耍离卦的。况且,那偏离轨道致使天空毁坏的一战,就跟离卦的滥用脱不开关系。我在那用离卦,大概会被乱棒打出来。
我又抬头看向琉璃天。嘴上却说:“缺钱啊。”
云湘:“你的小说反响应该不行?”
我很羞惭“匆忙连载,更了三章,自己被自己写的东西的东西辣眼睛到了。停写三个月想重头梳理,那三章是打成废稿了。可这三个月我总想着不着急······还有三个月,两个月,半个月,一周······每天都有推延倒明天的理由。一直没有读该读的,没有写该写的。就我这情况,能写出来才怪。”
云湘:“如果你又写着写着感觉不行。要成立新的文字冷宫么?”
我:“那是当然。上次的是弃稿。这次如果写的还是不行,那就叫再弃稿。下次就是又弃稿。”
云湘“这次的结果还不一定是苦果劣果。何必假设下一次也写不出来呢?”
我:“凭借我对自己的了解。虽然迟了一天,云湘,生日快乐!”
云湘愣了一会才开口“是迟了一天。要不迟一天,我就在小雪出生了。”
······若在节气出生,那就是节气之子,有了节气加持的天赋。但我说的,是离她的生日过了一天。因这琉璃天,日月都不明显,时间是不容易辨别
“吃碗长寿面,烦恼都忘掉。”我太疲惫了,只想说些这样的烂俗话。可我看着她脸上的烫伤炸伤,又想起十四年前验卦象时,她没有卦象。听着“身为祝融八姓,云湘命里连个火也没有。”嘲讽,十岁的她气得把卦灯的火焰吞了“谁说我没火,我喉咙里肚子里全是火!”那时的她嘴边也是一圈水泡,被送去医馆治了三月。学宫教育学生不要吞火教育了好几年。她的喉咙和肚子里,有的是烧伤,但没有火。但现在的她,已经不一样了。她曾经抱怨“如果我有卦象就好了,哪怕是所谓的光芒消尽的明夷卦,也比没卦象好。”现在的她,会主动选择明夷“火藏在地底,并未熄灭”。祝融跟火的关系太密切。作为祝融八姓的我们。因为跟火的关系太密切,反而很难说清火对于我们是什么。即使它不在卦象里,也依然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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