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前把门半开着，看了一眼半躺在沙发上的孙潇潇。孙潇潇听到点动静，睁开眼睛看到他，赶紧坐起来。“孙女士，你好，我叫程前，现在是我们队在办你女儿的案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希望你节哀。”
孙潇潇没想到程前上来就这么直接，她忍不住眼泪说：“我没想到真的到这一天了，我还是接受不了。”
程前站起来去桌子上抽了一张纸递给她。“孙女士，我看以前的案卷里没写，能问一下你和你女儿为什么吵架么？”“我记不太清楚了，我们两个自从他亲生父亲去世以后，就几乎没有好好说过话。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我太悲伤了，没法和她好好说话。后来我再婚了，她就不和我好好说话了。”“我接下来的问题，你可能会觉得刺耳，但是我得问。”程前盯着孙潇潇的眼睛说。孙潇潇点头表示可以。
“你再婚的时候郑书苗多大了？”“刚上初中。”“那多久给她改的姓？”孙潇潇犹豫了，她看了一眼程前，又赶快低头，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我们结婚半年就改了。”
程前的口气明显有点质疑：“为什么这么着急？”
孙潇潇坐直了，看着程前严肃的说：“我和徐志感情很好。徐志就是苗苗的亲生父亲。但是自从徐志生病之后，我们就活的很难，家里本来有点家底，他的病全带走了。我不是埋怨他，这就是事实。我跟郑宇强重逢的时候徐志已经走了。当时家里欠了外债。徐志还有个弟弟，在读大学，他父母也拿不出钱帮我们，我父母这边，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我也不舍得让我父母给我还债。郑宇强帮我把钱还了，还不用我还他。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被他打动了。但是我也和他说好了，我不会再生孩子了。如果他不愿意，他可以和别人生，我同意的。他很生气，说书苗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以后他的家产全给她。我心里是高兴的，我觉得不仅仅是我，我也给女儿了，以后生活的保障。没想到因为这个书苗更生气了。我们更无法沟通了。”
“那能不能回忆一下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你总应该翻来覆去想当天的事情，后悔有些话不该说还是什么的，刺激了郑书苗。”“我真的不记得具体的事情了，医生说我部分失忆了。我只能想起来，我发疯一样对着她喊，现在的你可能会让你父亲后悔把你生下来。我后悔了，我后悔把你生下来了。”孙潇潇捂住脸大哭起来。“是我的错，我害了书苗，是我害死了书苗。”
程前有点不知所措，他也不敢上前安抚，只能又去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阿姨，阿姨，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谁都有气话，也都有话赶话的时候。你的想法也正常，不是你的错。”“我是不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母亲。”程前觉得全世界可能都能听到孙潇潇的难过。
门没有全关，李小溪在楼梯下面，就听到孙潇潇哭的动静。他赶快跑上来，轻轻推开门，看到程前手足无措的站在孙潇潇的身前。手上还拽了两张纸巾。
李小溪上下晃动自己的手，引起了程前的注意。程前看到他回来，轻轻呼出一口气。悄悄走到他身边，李小溪把手上买的饭递给程前，皱眉看着他，用嘴型问他：你干嘛了？程前小声的说：“我就问了两句。她就觉得对不起女儿，就哭。”他更小声一点的说：“我真的没说什么。”“你要说什么了那可怎么办啊。”李小溪无语的说。
李小溪拍拍程前，指着他手上的饭说：“你出去吃饭吧。我来。”“你自己行么？别到时候哭解决不了问题，去投诉我们了。”“没问题。”程前回头又看一眼孙潇潇，决定相信李小溪，拿着手上的饭上走廊去吃了。
李小溪给程前带回来两盒，程前打开盒子，一盒喷香的炒米饭，上面盖了一个煎鸡蛋。另外一盒炒土豆丝和两块大排骨，上面盖了三块酱牛肉。“太棒了。这小孩真会吃。”程前捧着饭盒，直接往嘴里扒饭。
许思凌在楼梯上都被程前的吃相，惊讶住了。她停下来看了会儿光景。
程前抬头看到她，也不管，仍旧不斯文的扒饭。许思凌继续往上楼梯，“你这饿死鬼投胎，怪不得小李吃那么快，着急给你买饭回来。”
“小李在里面？”“嗯，你快进，嗝。哎呦，你快进去吧。阿姨哭了，李小溪在照顾。”许思凌在旁边饮水机给他接了杯水，“吃慢点，怎么还有人和你抢啊。”说完也没再理他。推门去看孙潇潇了。
没过两分钟，许思凌就出来了。“我走了，我那边还有活呢。”程前刚好一口饭咽下去，嘴里有空，问了一句：“没事儿？”许思凌竖起大拇指，“小溪厉害。”
程前开心的笑了。“别夸了，别让他骄傲了。”“他骄傲？我看你挺骄傲的。走了。”
“我骄傲么。”程前吃完了饭。从半掩的门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发现李小溪正在和孙潇潇说话。就在外面等着。
程前出去了之后，李小溪又抽出几张纸巾。他坐到了孙潇潇旁边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阿姨，我们队长是不是说错话了？”“嗨呀。”她哭的难受。缓了一下看向李小溪。
“你们领导说的对，是我的错。唉。”
她擦干净眼泪，“如果我当时不要再婚，可以带着她自己努力。或者我不要逼着孩子改姓。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从来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从来都不想她怎么办。爸爸没了，妈妈改嫁，本来应该给她更多的适应的时间的。我太，我太自私了。”
“阿姨，你不是自私，你想给她更好的生活环境，这是没错的。”“是吧，我的初衷是好的。但是还是错了。”“阿姨，我是学心理学的。青春期的小孩就是很难沟通。家长和孩子互相无法理解是常态。我不能昧着良心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但是也不能过于苛责你，在很难的情境下，做出自认为对自己和孩子最好的选择。”“我做的选择完全不对。”“你在选择的时候是不会知道这些的。”李小溪又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他又想了想，还是要问，“阿姨，我有个问题，可能问出来你会非常不舒服，但是我得问。”她不明所以的抬头，“你们都这么说。你想问什么？”“郑书苗的继父对她有没有不轨的行为。”“没有。”她非常迅速的回答加上摇头。“完全没有。郑宇强不是这样的人。我女儿也不是小白兔。他如果敢，女儿一定会告诉我，我一定会带着女儿离开。一定会的。”“这点我还是相信你的，阿姨。”
“那阿姨你报警之前的这三天，你都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我就在床上躺着。我也懒得吃饭，我一直昏睡，后来大夫来了，说我低血糖，引起的昏迷。给我打了葡萄糖。我醒了就忘了一些事情。大夫说我可能是在自我保护。我不记得了。”“那这些事儿是你自己后来想起来的，还是谁告诉你的？”“是我们家当时的阿姨。”孙潇潇说完就呆呆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小溪也不敢刺激她，再问什么，就在旁边陪着她坐着。
孙潇潇又坐着愣了一会儿。“我能回家了么？”“我得问问我们领导，我们派人送你回去。”“不用，司机还在外面等我。”
李小溪看到程前就站在门口，过去问他：“可以走么？”“你觉得还能问出点什么么？”“我觉得不可以了。”“那先让她回去吧。不过让她别离开滨海市，我们可能还有问题要问她。”程前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孙潇潇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李小溪回去问她：“阿姨你听到我们领导的话了么？”“听到了，小朋友，我是嫌疑犯么？我怎么可能杀害我自己的女儿。”“怎么说呢阿姨，我们也不是觉得是你干的，但是每个相关人员都是嫌疑犯。在这个案子里，我们手上的案卷里完全没有对你的侦查信息，所以按照程序我们也是必须问你的。”
程前在门口补充说：“孙女士，希望你回家之后能把当年的事情再回忆一下。”“我会想的。”孙潇潇低着头从程前身边走过去。李小溪把她送到了自己家的车上。
李小溪回到队里，发现程前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热聊。程前朝他点下头，他赶忙走过去。“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小溪，知道吧。我们队里新来的大兴大学的研究生，你看看牛不牛。”“我说我得跟陈局唠唠了，怎么公安大学的也给你，大兴大学的还给你，我们队就不能来点好人了。”“你这别让你队里的人听到，没有好人呐。小溪，这是周星宇，二队队长，我们算同期吧，关系不错。”“经常借给他人的关系。”周星宇补充。
李小溪伸出来手，周星宇赶忙站起来和他握手。“周队是送人过来的，让傅队带走了。”“哎哎哎，正好我想问你，傅队怎么了？怎么还干活了？”“怎么不能干活啊。你这个人讲理不。”“我来了之后他就很少干活啊，我怎么不讲理了。他干活么？”他脸朝着李小溪，很质疑的表情。
“不过你不知道傅队的事？”“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又不是你，想知道什么，陈局~”“滚吧你，搞的我跟什么似得。等有时间再和你说。”“不过你们队里两个案子也不分出来一个。”“没办法，没法分出去，有时间跟你说。”“放屁一样，有个屁时间，从来都没有时间。”周星宇边抱怨边走，倒也是真的走了。
“程队长，我们今天还查什么？程姐和文轩回来了么？”“还没有。”他看了眼时间。“我怎么觉得这个亲妈没说实话呢。”他询问的看了一眼李小溪。李小溪理所当然的说：“完全没说实话，但是我觉得她的难过是真的，她希望女儿回来也是真的。我从她的表情来看，她确实不知道女儿已经过世了。所以她是凶手的可能性比较小。而我问她丈夫是不是对她女儿有不轨的行为，她其实是犹豫了。”
程前不解的问：“但是她很肯定的说不会。”“这就是问题，她听到我的问题一点不生气，也不惊讶，而且那么快的反驳，其实也是说明她有心理准备我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会有心理准备？”李小溪很得意的看着程前。“这么多年她也有这个想法？”“对，而且估计很困扰她。”
“别卖关子了，一次性说完他。”“也没什么的，我的想法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会想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个问题，你也没听到我之前问她的话，为什么后来安慰的话，都能说到点上？”“因为我能猜出来她们母女关系的问题。”“嗯？”
李小溪又卖关子的笑了。程前憋着脸看他。“因为我看了案卷，也上网搜了一下，郑宇强明面上只有郑书苗一个女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郑宇强没有其他的孩子，改姓，其实是孙潇潇为了让郑书苗成为郑宇强女儿的方式。为什么要成为郑宇强的女儿，说白了为了他的财产。从我们成年人的角度来说这问题不大。而且孙潇潇很聪明。但是从郑书苗的角度来看，她的母亲背叛了她的父亲。她也在被逼的情况下背叛她的父亲。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非常大的打击。她只能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反抗。”
“听你说话的语气，也是很不赞成。”“我很不赞成她这么快给孩子改姓。虽然我能理解，但是肯定是不对的。”
“对，完全没有过度。她说她跟郑宇强说过，她是不会再生孩子了。郑宇强要想要亲生孩子，可以和别人生。可能是觉得，只要郑书苗改姓了，郑宇强就不会想着自己再生了。她的女儿可以得到郑宇强的全部财产。”
“想的太容易了。”李小溪不赞成的摇头。
“你们两个还没下班？”程前循着声音看过去，陈局站在门口问他们两个。“不止我们两个，都没下班。都出外勤呢。我们在等程珏和小吴。”
他踱着步进来，站到程前前面，“你去找我的时候我还想问你来着，两个案子，不给周星宇一个。”“我已经都安排好了。”“能忙得过来就行。傅先军怎么样？”“傅队挺好，在忙王婉玗那个案子。”
“我还以为他肯定要查另一个呢。”“傅队还是讲理的。可惜了。”陈局知道他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也不能天天熬夜，还是要注意身体的。”“谢谢您关心。”“小溪，还有没有什么困难，程前要是不能解决直接就来找我。”“挺好的，谢谢陈局。”“我走了。”陈局说完就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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