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三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即便是身体素质特别好的方隐年也扛不住了。
他到家之后先睡了一觉。
醒来就收到方若南发来的信息:小叔小叔!今晚七点,Fetters餐厅,记得来!
没想到饭局这么仓促,难怪今日方若南表现如此殷勤,看来也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其他人,才会来求他。
无意破坏相亲,方隐年答应方若南还有个原因。
他需要亲自把关,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品行不错,那可以列在结婚的范围之内,届时,方若南自己再抉择就好。
方隐年起身走到书房。
他揉了揉眉心,想来这一趟航行又一无所获。
书房的墙上有个黑板。
白色粉笔画的图线纵横交错,每个终点都是韩国不同城市的地标图片,而中心点只有一个。
整张黑板只剩一个缺口还未贴上照片。
那里写了两个字:终点。
桌面放了一张来自南极冰川的照片,骨节分明的手指刚碰到边角,方隐年电话响了。
他收回手,接听电话。
是方若南打来的,她看起来很心急,“小叔!你怎么还没到啊?”
方隐年下意识看一眼手表,时间显示:6:45,看来他的时差没完全倒过来。
电话那头的方若南还在催他,方隐年说了句“在路上”就把电话挂了。
他走到衣橱,挑了一件高领黑色毛衣换上,恰到好处的裁剪将他宽阔的胸膛衬的很是饱满。
他拎着外套和钥匙出门,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推开车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将车里的深灰色大衣套上,往高楼里头走去。
Fetters是一家顶楼餐厅,可以俯瞰整座城景,对方选在这里,看来也对这次相亲比较重视。
刚出电梯,服务员就迎上来,“您好,先生,请问有位置了吗?”
“A8。”
“好的,请跟我来。”
服务员前面引路,绕过里面的环形路之后,方隐年在远处就看见他侄女的身影。
对面坐着个短发男人,背对着方隐年,看不清脸庞。
方若南隔老远就看见自家小叔,要不是在这安静的西餐厅,她定会喊出来。
她冲方隐年招手,又对相亲对象说道,“刚跟你说的,我男朋友,他来了!”
男…朋友?
方若楠突如其来的称呼让他有些意外,还不等他作何解释,短发男人恰巧扭头。
两人视线相触。
方隐年脸色陡然一变。
夜夜出现在梦里的人,此刻坐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喊道:“Lyman.”
对方明显一僵,但很快恢复原样,他说:“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
方若南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微妙变化,她拉着方隐年在旁边坐下,介绍道:
“这是我妈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他叫顾时屿…”
闻言,方隐年眸色一沉。
他抱着臂,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时屿。
方若南见小叔坐下,默认他同意陪自己演戏,她亲昵的挽起方隐年的手臂,笑眯眯的和顾时屿说:
“这是我男朋友——方隐年,很帅吧?其实我叫他来呢,是想和你坦白…”
方若南一句“我们算了吧”还未说出口,就被方隐年冷冷打断。
他朝对面微抬下巴,问道:“中国人?”
顾时屿愣了愣,回:“嗯。”
说完他似乎想礼貌性微笑,扯出的笑容却很牵强。
至少在方隐年眼里是这样的。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息,让方若南产生误会,她低声和方隐年说:“小叔,我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没错,可你这样问人家国籍真的很冒犯…”
冒犯?
方隐年几不可察的冷嗤一声。
回想起两年前两人见面,对面的人就是这样顶着一张脸,乖巧的和他说是韩国人。
难怪翻遍十七个城市都找不到名叫Lyman的人。
方隐年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愈发阴沉。
深灰色外套搭在身后,黑色的高领之下肌肉紧绷着。
紧接着,他继续问顾时屿:
“中文名是什么?”
一旁的方若南双眼溜圆的看着自家小叔——
问人国籍,还问中文名,难道对面坐的是难道是敌国奸细吗?
她都要为自己相亲对象祈祷了,她刚开口给顾时屿解围:“这种问题——”
“中文名…”顾时屿说话了,他回答道,“就叫顾时屿。”
方隐年又问:“英文名呢?”
方若南倒吸一口气,“小…隐年,也不用问这么详细吧?”
方隐年没说话,抱着臂望着顾时屿,莫名让人有种逼迫感。
顾时屿安静两秒,直视他:“我没有英文名。”
他声音不大,但听得出来,对于方隐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很是抗拒,他起身,准备离席。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二位——”
方隐年:“Lyman.”
顾时屿下意识望过去,眼眸撞进一片墨色里。
他移开视线的瞬间,方隐年话落:
“我们是不是见过?”
音乐声戛然而止。
墨色的眼眸静静凝望面前的身影,他穿着一身低饱和的浅咖色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很温顺,很乖。
变换音乐的间隙实际只有十秒左右,却让人觉得过了很久,两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
一旁的方若南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抬头问顾时屿:“你两认识啊?”
顾时屿拿起外套,终于开口:
“不认识。”
“不认识?”方隐年冷哼一声,“我们的确不认识。”
话落,顾时屿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许多,他向两人道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别呀,”方若南连忙说,“我还有事没跟你说清楚呢…”
“抱歉,”顾时屿朝她致歉,“我们下次再约。”
他急匆匆离去的模样,在方隐年的眼里,就像惊慌失措的羔羊,仿佛这个地方有可怕的猎人陷阱,让他不得不逃离这里。
他起身,将钱包扔给方若南,“你去买单。”
说完他拿起外套,跟上顾时屿的脚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
连排的汽车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冷空气侵袭而来,顾时屿打了个喷嚏。
“顾先生怎么来的?”方隐年问,“需要我送——”
“谢谢,不用。”
客气礼貌的话语像是顾时屿拉的一条横线,在这瞬间把两人分隔开来。
“先走了。”
顾时屿说完,转身走向雪里。
方若南买完单过来,方隐年仍保持方才的姿势站在门庭,外套还拿在手上。
“在看什么呢?”
方若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
大雪阻了回程,汽车开着双闪缓慢行驶,在十字路口停下。
方隐年戴着手套,打开车窗将后视镜上的覆雪扫去。
冷空气灌进来,方若南坐在副驾驶瑟瑟发抖,“快点关窗,好冷!”
方隐年把手套丢过去:“擦下那边。”
“擦来干嘛?又挡不住视野…”
方若南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快速将雪扫去,快速关上车窗。
即便如此,车里仍旧残留寒气。
方隐年脸色冷峻的看着前方,方若南总觉得他好像心情有些不太好。
“在想什么啊?”她问方隐年,“你不会是因为我自作主张说你是我男朋友,所以生气了吧?”
“没有。”
“那你怎么黑着一张脸?怪吓人的…”
方隐年没说话。
绿灯,汽车缓慢前行。
车内安静许久,方隐年忽然问她:“今天跟你相亲的是什么人?”
“你说顾时屿吗?”方若南说,“他妈妈顾晓是我妈牌友,家里好像也挺有米的…”
顾晓。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是况盛华集团的御用翻译官,据说私底下和集团的执行官交情颇深,她活跃在媒体面前,育有一子却从来没有暴露过在外界。
方隐年有些意外,忽然想起顾时屿。
他那副乖巧的模样,很难让人将他和顾晓联系到一起。
方若南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过几天我哥结婚,顾阿姨应该也会来…”
“他呢?”
方若南:“谁?”
“顾时屿。”
“他啊?应该不去吧?”方若南说,“但凡这些年他露一次面,我都不至于今天才知道他是顾阿姨的儿子…”
“不过——”方若南奇怪的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
话落,左手修长的食指往下一压,转向灯亮起,车内只剩嘀嗒嘀嗒的声音。
“难道…”方若南迟疑开口,“你看上顾时屿了?”
汽车一个急刹车猛的停下,方若南惯性向前冲又弹回座位,她吓得花容失色,骂道:“方隐年!你要死啊!!”
“到了。”方隐年淡淡开口。
方若南解开安全带,觉得方隐年绝对是吃了枪药,“至于吗?说你移情别恋,你还不开心啦?”
“……下车。”
“下车就下车!”方若南穿上外套,关门之前又扔下一句:“你把泡菜国那个甩了吧!我就要这个婶婶!!”
方隐年嘴角抽了抽。
还不等他说什么,方若南就跑远了。
他静默一瞬,右手往上拨一下控制器,倒车,然后扬长而去。
*
地铁上。
顾时屿站在门边摇摇欲坠,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座位——到站了。
他刚往出站口走,就接到母亲顾晓的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温柔:“喂,乖乖,今天相亲怎么样?”
说起这个,顾时屿叹了一口气:“妈,我不不想结婚…”
“我不管!”方才温柔的女声不复存在,顾晓严厉的呵斥他,“我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你不结婚这叫不孝!你不能这么自私…”
顾时屿打断她:“……妈,我才24岁。”
“现在三十岁打上的剩男一大把!像若南这样的好女孩,你得抓住了,不然以后打灯笼都找不着!”
“……她才23岁,也不着急吧?”
“你知道什么?!方家如今可是商业巨头!你要是能娶到方平的掌上明珠,这诺诚集团不就任你挥霍?”
“妈!”顾时屿有时真的搞不懂母亲为什么要逼他这么紧,特别是今年,更加变本加厉,像是恨不得他赶紧入赘方家一样。
电话最终也是在不愉快中挂断的,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和母亲住在一起,不然天天在耳边念叨结婚,他能烦死。
出站之后,他迎着冷风跑回家。
他在云州市的城中村租了一个单间,连厕所也是在阳台外边。
就连上厕所也需要攒足勇气才敢跑出去。
一回到家,他就换了睡衣窝回床上,打开笔记本敲敲打打。
不到两分钟又盖上,脑里一直浮现那个身影。
两年不见,他似乎更成熟了一些。
他之前有那么高吗?
这时,他脑海忽然起来一个画面——
-
两年前。
那时顾时屿还是长发。
他取了四年的存款,买了一张去往南极的高级船票。
那时他第一次出国,也没有做任何攻略,并不知道去往南极的航线会经过凶险的德雷克海峡。
他傻楞楞的坐上邮轮,巨浪拍打十几米高,他一整个灵魂出窍。
跌跌撞撞跑出去想找海乘要点晕船药,谁知刚出门就晕倒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在陌生的房间。
他环视一周,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逆着光,顾时屿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很高。
许是听到动静,对方望过来。
“醒了?”
对方说的是英文。
顾时屿警惕心十足,他第一反应是沉默。
套房里一片寂静,只剩窗外浪花不停翻滚的声音。
最终,有人推门而进,打破了这份宁静。
来人似乎是男人好友,一来就问:“英雄救的美人醒了吗?”
男人朝顾时屿的方向微抬下巴。
男人好友直接在顾时屿身边坐下,笑眯眯的问:“美女,还好吗?”
“他是男的。”男人淡淡扔出一句。
“卧槽!”好友一个弹射起身,离顾时屿两米远。“大男人留什么长发?!还以为是女孩……”
顾时屿:“......”他刚准备说什么,男人声音低沉的声音落下:
“况野,谨言慎行。”
他说的是中文。
顾时屿愣了愣。
“知道了,还以为是美女...”况野啧了一声,拉开门,说道,“我走了!”
“嘭”房门关上。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男人很高,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
依旧逆着光,看不清轮廓。
在那一瞬间,顾时屿竟莫名产生了安心的感觉。
-
房间没有开灯。
顾时屿陷入回忆,分了神。
手机连接蓝牙音响,一条推送信息“咚”的一声响了响起来——
他猛的回神,差点把笔记本扔出去。
平复心情之后,他打开信息看了一眼。
两年没更新的前男友发了一张双人照并配文:我们。
黑暗中,顾时屿皱着眉:
“……死掉的人也能发博客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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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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