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业，森老师我啊，相信你。”张森的脸挤出一弯真切的弧度，双眼眯成无缝的线。
说话的间隙张森已经将手搭在了陈业肩上。
“森老师。”少年愣在原地，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他整个人绷成一条直线。
在短暂的沉默与眩晕过后，陈业应了下来。
“好，快回去吧，帮我把试卷分发下去吧。”
虽说心里早已了却那份心思，他对眼前人异常平静，再不起波澜。
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他难得抬头看了看天。
云层闭合晦暗一片，要下雨了。
陈业用手挡在眼前，借着指间的罅隙窥视一方光景。
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身影，当陈业极力触碰到身影的轮廓时，一阵刺痛将他紧密笼罩。
他背靠墙壁喉咙里喘着粗气，胸腔被此起彼伏的刺痛裹挟抽搐不已。
这样的情况最近越发频繁，起初两三天一次，到现在一天一次。
冥冥之中，他觉得站在飘忽幻梦里的那个身影，十分熟悉。
甚至，亲密无间。
短暂的休息后他抱着试卷回到了教室，一只脚刚踏进教室迎面而来的同学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争先恐后查看各自的成绩，曾经的陈业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会等所有人散去后悄悄打量一眼，随即飞快跑开不留踪迹。
“同学们，张老师说需要先统计好成绩，因为要根据入学摸底测验进行操行考核，如果有疑问的话可以去团支书那里核查一下自己的操行分哦。”
陈业明快了当将热切的众人全都赶去正在座位上和罗江有说有笑的谢司仪，他知道，谢司仪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顺水推舟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陈业如是想着，却感受到一道精光飞快扫射自己的全身。
这是陈业作为编剧的直觉。
他在打量谢司仪，谢司仪在观察他。
了无声息的对峙时刻，硝烟弥漫之际，终局初现。
穿越后的陈业决定摈弃掉从前的低调内敛，他不想自己再来一次的人生满是遗憾无奈，也不想看别人眼色行事步步为营，他不止要做自己，更要做别人。
“张老师想让你统计一下大家的成绩，这样也好对比后面第一次月考成绩。”陈业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不定家长会上会用到吧。”
陈业皮笑肉不笑将试卷放在谢司仪桌上，趁着说话的间隙将重音加在了‘你’字上。
他很清楚谢司仪想在家长会上出尽风头的心思，奈何她不会藏拙蔽芒，在外人眼里反倒是拙劣。
比起进入职场后表面和睦背地乱嚼舌根争锋相对的同事，学生阶段的所有恶意以一种极其纯粹的情感导向四处蔓延，不带目的的纯粹恶意，倒是比不露锋芒的蛰伏谋划更为坦率直白。
谢司仪满不情愿接过试卷，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想来陈业已经死了亿万次。
眉目间的恶意他最是不屑，他喜欢与人来回拉扯时表面平静不起波澜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极致反差。
趁着二人无言对峙的间隙，卢佳绕过人群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可以看一下我的成绩吗？宇哥。”
温和的声音传进陈业的耳朵里，在短暂的清明后，他看向了了声音的主人。
女孩穿了一条粉色蕾丝花纹连衣裙，头发梳成精致可爱的丸子头，耳畔两侧耷下几缕细碎刘海，浑身通透的粉嫩与发间系着的白色领结相得益彰，平添一丝乖巧。
“你啊，96。”谢司仪虽说不耐烦，但还是撑着面子在试卷堆里翻找起来。
得到答案的卢佳脸上露出微笑，她朝着谢司仪点了点头，晃动间耳畔的碎发挡在眼前，模糊了女孩脸上的表情。
卢佳转身离开时瞥了一眼陈业，暗沉的目光里散射出一丝惊怯，与悲悯。
陈业希望只是他自己想多了，奈何卢佳的眼神里分明意味复杂。
中午陈业找到卢佳，这是他穿越过后第一次跟卢佳吃饭。
曾经他跟卢佳初中三年关系亲密，那会儿学校门口避风塘奶茶风靡，每到周五下午放学陈业总会买好奶茶和炸串跟她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程虽说短暂，却让他倍感放松与惬意。
只是随着时间流转，二人由于考上不同高中关系生疏浅淡，但始终保持好友的位置。
这段关系持续到高考前夕，陈业在发生车祸后断绝了与所有人的联系，这是他第一次斩钉截铁地脱离与社会间的牵连，他删除全部社交平台的好友时没有留恋与停顿，甚至没有回味。
包括卢佳。
他只想竭力摆脱过去。
二人的渐行渐远并非了无痕迹，在中考的最后一周，班里浮躁得可怕，陈业也不例外，抛却心气浮躁，他心里倒是多了不少为了他自己并不明了的未来抑郁焦虑。
他当时的日记写道：我一想到和佳佳即将分别，心像死去的昙花，不堪忍受孤独寂寥，直至长夜时刻。
“你刚才为什么叫她宇哥？”陈业边说边将提前备好的威化饼干递给卢佳，他对于眼前人的习惯一如既往的熟悉。
直到现在陈业也依旧记得，卢佳最喜欢粉色。
裙子，外套，手表，发夹，凡是她身上的装饰无一例外均为粉色，她的公主心无时无刻都弥漫在陈业并不快乐的记忆里，成为最耀眼且闪耀那一缕微光。
哪怕光芒羸弱星点，依旧值得铭记深刻。
“周一我们分派宿舍，谢司仪忙前忙后，又给我们分小零食，大家觉得她很厉害，加上她小名叫谢宇，就这么称呼上了。”卢佳接过饼干轻咬一口，脸上浮出两个梨涡来：“关键她自己也挺喜欢。”
当她注意到口里的威化饼干是草莓口味时，一道惊喜从少女干净澄澈的眸光中挥洒而出。
“你竟然知道我最喜欢吃草莓口味的，陈业，你好贴心。”
女孩脸上灿烂的笑容透过秋日里颓靡的日光映照在陈业眼前，如同久未触及的画卷逐一舒展，惬意而美好。
“你自我介绍时亲口说的，我只是刚好记住了。”
陈业当然不会告诉眼前人自己穿越来的事实，哪怕是他从前最信任的人出现在他眼前，他也会保持守口如瓶。
不是害怕芥蒂，是自我保护。
正当二人聊得正起劲，陈业的笑容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谢司仪端着餐盘趾高气昂走进食堂，凌厉的眼神如同巡视般一一扫过众人。
当二人的视线对撞一瞬，无数尖锐寒意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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