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白马雕车驶过，卷起几重盈盈笑语，长街上有红妆佳人与倜傥公子邂逅，也有箫声幽婉动听。
如此良夜，正该是两情缱绻的时候。
月茴却被吓得不轻。百里琮突然靠近，她瞪大眼就要往后躲，可惜栏杆前地方太小，简直避无可避，等他身上淡淡的乌沉香彻底笼住自己，月茴扭身挣扎，当即伸出手去推。
好在对方并未再冒进，只虚搂住她，就着相拥的姿势，安抚般，轻轻拍两下她的背。
“别动。”淡如青竹的嗓音融在夜幕里。
察觉到眼前这人似是没有恶意，月茴稍稍冷静下来不再挣扎。
好在时间并没有太久，月轮光转，摇曳晃过眼前，百里琮顺势松开她。
一时两相无言，月茴皱眉寻思了会儿，猜到不外乎是又被人盯上了，权宜之下的举动，也不好再去计较。
倒是有一桩事更为要紧，她清了清嗓子，“王爷，我有话想要同您说。”
百里琮垂眸看向她。
“我的工钱，您看能不能再涨涨？”
百里琮：“……”
最终经双方友好协商，谈定了工钱再往上浮两成，秉承外行不指导内行的原则，一律饮子均由月茴独家承办，不需经过试喝、调味、重新试喝、再次调味等系列流程，充分尊重创作者本人意志。
这厢谈好条件，月茴心满意足地回去同何氏报喜。
母女俩盘了盘身上的家私—墨锭早已派人将她们留在食肆里的银两细软尽数取了过来—再算算现下每月的工钱，数完后相视而笑。
王府着实出手阔绰，待到她们出去时，这些银两也够支撑好一阵了。
至于要如何出去，总得等得到曲松茂的消息再做打算，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伤脑筋吧。
——
山上桃花从来比山下开得晚，如今正是千枝含露，万株织霞的时节，潺潺流动的溪水映照出云影天光，清波浮动间，似也被染开了红晕。
沅君手执长剑正与师兄秦鹤练招，几下里腾挪闪跃，蹁跹立于桃树枝干上。一道柳条忽从树下被击起，柔中带刚的力道将花与叶簌簌打落，在纷然落地的瞬间，少女飞身而下，凭剑气挽起轻风，桃花瓣就如飞鸟般扑向来人。
淮川王以青竹为剑，挥开这满目烟霞，就看见沅君气鼓鼓地在瞪他，白衣姑娘身无点翠，只系着条嫩绿色发带，眉头微皱，被气得脸色绯红。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一贯冷静自持的姑娘，唯有在比武时会格外与人较劲。
“我好不容易胜过师兄两招，就快要赢了，王爷做什么用柳条让我分心？”
淮川王素性疏阔，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念头，眼见得美人薄怒也只轻笑一声，“你师兄是在让着你呢。”
“什么？”沅君更生气了。
“我，我也是不得已啊，”秦鹤苦着脸摆手解释：“师妹你硬要拉着我比武，比不过就一直打，这都过了晌午了，都还没吃上饭呢。”
“本王来同你比试一场。”
淮川王仍持青竹，倏然跃过簇簇锦绣花枝，直取向沅君面门。
秦鹤绝望地往草坡上躺倒，这架打起来，没个两炷香是不得消停了，多久能吃口热乎饭啊。
……
山林岑寂，只闻得剑啸铮铮，如有蛟龙破云霄。
沅君不再恋战，一个旋身撤回剑锋，“是属下输了。”
淮川王倒是意犹未尽，“无妨，改日再比便是，”挥一挥折扇道：“也该用饭了，尘和那孩子在哪儿，叫来一起吃烤鱼。”
“王爷似乎格外留意那个小道士？”沅君有些不解。
“那孩子呆头呆脑的，逗起来多解压啊。”以折扇指向那对师兄妹：“还挺像你们俩小时候。”
沅君：“……”
秦鹤：“……”
——
喜忠轻扬拂尘，几步上前拉起了跪在地上不肯起的小宫女，脸上溢出似假非假的笑：“姑娘大喜啊，往后您就是圣上亲封的才人了，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荣光，怎么还不谢恩呢？”
孙琴琴整个人吓得重新匍匐在地上，身子不自觉颤抖，“喜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会是我呢……”
喜忠仍笑着宽慰：“圣上口谕，岂会有错，姑娘实乃天赐福运之人。”
孙琴琴也不知怎的，混乱中不知所云：“可是我，我害怕。”
“皇恩深重，姑娘慎言啊。”喜忠沉下脸。
最终还是几个小太监架起孙琴琴，送至倚华宫偏殿了事，至于封才人的一应礼法，自有宫中女官承办，一行人当下便回去复命。小太监进贤觑着喜公公脸色，赶紧道：“也不知这孙才人究竟哪根筋不对了，竟敢质疑皇命。”
喜忠轻哼两声：“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圣上一时图个新鲜而已。”
进贤接着话茬：“可不是呢，奴才瞅着，姿色与身段都平平无奇，她从前做洒扫宫女做惯了，一朝飞上枝头，迟早也要跌下来。”
倚华宫主位林昭仪这边也得了消息，众宫女生怕主子心里不快，全都静默着不敢吭声。
林昭仪将团扇摇得呼啦响，浓艳的容光里微含愠色，“好哇，真是好，倒是从本宫这里飞出一只凤凰去。”
嬷嬷奉上热茶，细细地劝她：“那丫头身量都未足，哪里比得上娘娘的风仪呢，圣上一向风流蕴藉，大约三五日就该将她抛至脑后了。”
林昭仪怒容稍缓，三两口饮下清茶，喃喃道：“是啊，年纪还那么小。圣上也真是，近来行事越来越……”嬷嬷适时咳嗽起来，她恍然回过神，紧紧咽下未说完的话。
后来几日，所有宫人都在谈论新承宠的孙才人。
有人说，她是大历朝这两百多年来，头一个哭着接旨的才人，实在是个传奇。
有人说，圣上听闻后勃然大怒，当晚即传召她入了寝宫。
有人说，那夜风萧雨骤，却掩不住满殿哭嚎声，吓得廊下鸟雀都挣扎不止，欲要逃出樊笼。
孙才人殒于三日后。
耿直的言官在早朝时上书劝谏，圣上当修身以勤政，不宜耽溺于享乐，以至血浸宫闱。
被皇帝扔进大牢里。
是日，钦天监夜观星辰，竟见荧惑守心之象。太史令悚然大惊，良久，摇头长叹：“天降灾厄，国将崩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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