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生命的意义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唯有每个人赋予在其生命中的那些火花时刻,才称之为意义。」※
明德中学门口最后这块宣言标牌也被掀落在地,混乱的人群将它踩踏得泥泞不堪,片刻后又被暴雨冲刷干净,如此反复。
“你们学校还有管事的人吗?!让他出来给个说法啊?这年头当校长还搞贪污,真是不要脸!”
“明德明德,他自己都没德!”
“他倒好,坐牢讨清净去了,我们还在这淋雨挨冻,我们怎么办,家里的学生怎么办?上哪读书?啊?!”
“新学期刚开学就整出这档子事儿,眼看着就高三了,我孩子考不上大学我找谁说理去……”
“……”
天还没完全亮,公交车上开了几盏昏暗的灯,车载电视播放着前不久的本地新闻。
镜头逐渐拉远,记者身后的画面里,拆卸挖掘机还在兢兢业业地推墙翻石。轰鸣声和吵嚷的人声混杂一片,此起彼伏,在这样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嘈杂。
最后排角落里的男生已经盯着屏幕看了好几分钟。
他看起来十七八岁,校服外面套了件羽绒服,鼻尖以下埋在了领口里。
即便车里光线暗,也能看到他露出的那双眼睛清亮澈净,像冬日雾散后的晨光。
只是此刻冷白的冷光落到他身上,却总显得他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看新闻,还是单纯在发呆。
公交行驶到下一站,上学上班逛早市的瞬间涌进来不少,人群阻隔了瞿期的目光。
他阖上眼靠着窗,正准备最后再眯两站,手机却一条接一条的消息蹦了出来。
就这么几秒间,死党的对话框就已经占满了半个屏幕。
-小李子:我靠我听到个劲爆的消息
-小李子:明中不是要拆了吗?你猜那些学生怎么办?
-小李子:我跟你说如果是我,我非得把学校校长碎尸万段不可!
小李子是瞿期的半个发小,原名李恣,人称江湖百晓生,成绩勉强能在班里排个倒数第二,各路小道消息倒是能拿第一手。
这事还要从国庆前说起。
怀宁市有两所名列前茅的高中,一所是公办的怀宁一中,也就是瞿期在读的学校,另一所则是私立的明德中学。
相较而言,一中收分高,师资力量略胜一筹,但年代久远,环境不如明中优越。再加上私立学校奖学金稍高,前些年又扩建了一片,所以有一部分家庭更倾向选择后者。
谁知明中校长是个没良心的,收了学费却私吞不少,连扩建的宿舍楼都是豆腐渣工程。
今年天气极端,雨季也迅猛,夜里高墙垮了大半,还有几个学生睡梦中被埋在底下没救出来。
一来二去,学生不敢再去教学楼上课,老师也拿不到工资开始抗议,这不,连学校也面临被拆除的命运。
车辆再次发动起来,站台在窗外逐渐后退。
瞿期零零碎碎听到了这些消息,只不过他对此不太感兴趣。但还是选中第二条消息,象征性问了一句。
-醒醒好吧:怎么办?
李恣的消息过来得很快。
-小李子:说是教育局打算暂时把他们安排到剩下的那些学校里!
-醒醒好吧:什么意思?
-小李子:具体怎么样还不清楚,大概意思是说,比如高三的学生,可能就按照住的远近,就近分到别的学校高三的班里。
-小李子:反正我觉得也是有点病急乱投医吧
-小李子:你想想,如果那种好学生被分到差学校的差班,我估摸着人家整个高三都毁了
-小李子:据说我们班也要插人进来,也不知道成绩是好是坏,会不会拖平均分
瞿期:“……”
倒数第二担心班级平均分,多新鲜。
他动动手指回过去一条信息。
-醒醒好吧:没事,多来两个人给你垫背岂不更好么
-小李子:有道理,不愧是你,大师我悟了[大拇指][大拇指]
被李恣这么一闹,瞿期再想补觉的时候,车上广播已经提示到站了。
他收了手机下车,瞬间被席卷而来的北风兜头呼了一脸。
从春天起新闻就常说,今年的天气百年一遇,会极端地冷,极端地热,有极致多的雨水……
但瞿期的时间大多都交付在了教室和家里,能感受四季的机会实在太少。
直到此刻才十月刚开头,眼前就飘过了星星点点的雪花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至少今年的冬天,确实来得更早。
教室的暖气将寒风隔绝在外,瞿期还没走到座位,眼前就滑铲过来一个人影。
李恣顶着一头板寸,像终于抓住救命稻草:“快快快,救星终于来了,生死时速,英语周报借我抄一下。”
瞿期看了他一眼,绕到多媒体旁的位置坐下。
他无语道:“作业都没做完你刚刚还发消息发得那么起劲?”
李恣摸摸脑袋,颇为大度地说:“班里做完了的就那么几张,狼多肉少,我懒得跟他们抢。”
瞿期毫不留情地戳穿:“你那是没抢到吧。”
“哪儿能啊,”李恣不赞成道,“我人缘儿这么好,想抄个作业那不是招招手就来。”
“这样啊,”瞿期拿出了一半的周报又缩回去,弯眼微笑道,“那你跟别人招招手去吧。”
他眉眼生得很好看,笑着捉弄朋友时,有种恣意促狭的少年人之感。
“别别别,我这不是等着做您最忠实的拥护者吗。”李恣说。
“……”瞿期呵了一声,懒得跟他贫,拿出报纸递过去,“行了赶紧写去吧。”
于是拥护者双手捧着周报,如同接了封举家升迁的圣旨,谄媚道:“谢主隆恩——”
两人是前后桌,这人接了圣旨就开始奋笔疾书。手里还捏的还是两支笔,黑笔用来勾勾画画填答案,红笔用来给故意写错的地方改正。
一边写,嘴里还一边念叨:“你看看你看看,这种不是送分题吗怎么还能错呢,我可真是太粗心了!”
瞿期:“……”
什么叫做作?
这就是了。
教室里的人大多在补作业或跟同桌聊天,瞿期也有同桌——左边是冰冰凉的多媒体,右边是空旷的过道,前方是写着“国庆作业”几个大字的黑板。只不过它们都不会说话。
高三的国庆只有三天,即便如此,也能在桌面落上一层薄灰。
瞿期用指尖抹了一下,干脆拿起窗边搭的毛巾去了洗手池。
回来时,隔壁办公室关着的门已经打开了,几个学生和家长同一个女人聊笑着走出来,那是他们的班主任祝晴。
对话间隐约还能听到“麻烦您费心”“那我们就先走了”等等的字眼。
瞿期忽然就想到这段时间的新闻,以及李恣刚才发的那些消息。
他回到座位上,随口提了一句:“我们班真要插人进来么?”
“是啊,”李恣划掉写错的单词,咕哝道,“他们一早就去办公室了,我看不一般。”
“什么不一般?”瞿期问。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可能有几个是靠关系转来咱班的。”
“为什么这么说?”
李恣抄完了最后一个单词,终于放下笔,手指交叉着往前抻了抻:“直觉,因为我看着有几个家长跟我们班主任聊天的语气挺……熟稔?”
“再加上我对私立中学有一点点刻板印象,”他用手指比了个缝,“我觉得他们都特有钱。”
他一脸看透表象的样子问:“咱们学校是什么?”
瞿期不明所以:“一所高中。”
“错,”李恣说,“是市里排名第一、放在省里也叫得出名字的一所高中。”
说完他又问:“咱们班是什么?”
瞿期一阵无奈:“是这所学校保送率最高的尖子班。”
“Bingo!”李恣打了个响指,“所以你觉得在这种事情和机会面前,有些人真的会傻到等着系统安排?”
言外之意也就是,某些有人脉的家庭,或许只需要在酒桌上的推杯换盏间,就能把分到尖子班这件事的可能性从“随机”变成“幸运”,没人脉的就只能真的听任系统安排。
海平面之下的世界,说太清楚就没什么意思了。
“嘭嘭嘭——”
祝晴踩着早自习铃响的声音,拍了拍教室门,后门同时传来叮呤咣啷搬动桌椅的声音。
祝晴走到讲台上,班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瞬间低了下去。
她双手撑着多媒体台面,神情语气一贯地严肃:“国庆三天假期,放也放了,不管你休没休息尽兴,反正再多的也没了,还剩最后八个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另外一个事,大家都看到了,有些同学可能也听说了,”祝晴指了指那几个安放桌椅的同学,“因为这段时间新闻里发生的事儿呢,导致咱们班要进几个新同学,这是……”
话还没说完,底下又响起春蚕食桑似的讨论声。
“我讲还是你们讲?”祝晴说,“我说一句你们说一句,要不上来讲,我下去坐着听?”
她瞥了一眼班里的学生,朝门口道:“你们几个,先进来吧。”
从刚才起,瞿期就看到有两个男生在门口探头探脑,还在轻声讨论着什么。祝晴说完后,门外一股脑进来了男男女女共六个学生,待所有人站定,班里忽地响起一阵低呼。
瞿期想看看有什么值得低呼的,但这几个人在讲台上站成一排,离他很近,想看清楚就势必要抬头。
他只抬了一秒,就发现这个动作不仅傻气,还有种躺在砧板上等待审判的错觉。
于是又默默低下了头。
“一般来说,都到高三了,肯定是不提倡转学的,但有时候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特殊情况,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咱们都各自克服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位同学要在咱们班一直待到高考结束,因此自我介绍就不用了,大家还有八个月的时间慢慢熟悉。”
祝晴拿出名单说:“我念一个,你们自己挑个空位先坐着,反正过不了多久也得重新排座位。”
念名字时,瞿期下意识从他们的动作中去猜测性格,有的人垂头往前走,不敢在新环境里跟人对视。而有的一边走,一边明星似的沿途“大家好大家好”。
“最后一位新同学,应知寒。”
“老师,”后面摆放桌子的男生忽然出声,“这张桌子放哪儿啊?放这儿的话后门会被堵死。”
瞿期循着声音环顾了一圈教室,转回来时,跟祝晴的目光对上。
那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祝晴指尖就敲了敲多媒体的右侧,示意道:“放这儿吧,刚好跟瞿期凑个左右护法。”
班上霎时传来一阵哄笑,气氛也轻松不少。
祝晴朝着剩下的那个同学说:“你先坐这儿吧,改天我们还要重新排位置。”
“嗯。”那个男生站在瞿期面前的讲台上,声音有些冷淡,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这位叫应知寒的新同学坐下后,祝晴沉默地看了几秒手里的单子,忽然想到什么,说:“哦对了,你俩不应该叫左右护法。”
同学们纷纷抬起好奇的目光,等待着她的下文。
瞿期也抬头望过去。
祝晴看了他一眼,说:“应知寒在转来咱们班之前,也是年级第一。”
她语气柔和不少,甚至开玩笑道:“现在咱们班可以说是有两个年级第一了,还碰巧都坐一样的位置,叫你俩招财猫好了,看看两个年级第一的水平,能不能给咱们班多招点分。顺便大家也可以押押宝,看下次考试谁拿第一。”
“哦吼!!”李恣倏地喊了一声,像山林里兴奋的原始人,他带头鼓起掌来,大家看祝晴没说什么,于是不知怎的,班里就变得掌声雷动。
“哥们拿命挺你。”原始人在他背后鬼鬼祟祟说。
“……”
瞿期自认脸皮不算太薄,但被叫招财猫和突如其来的吹捧与押宝,实在说不上来哪一个更惊悚。
他脖子一缩,准备把脑袋埋到多媒体台面之下,仿佛这样就算是打个地缝钻进去了。
然而收回目光时,却不小心和另一位招财猫对视上。
隔着冰冷的多媒体,瞿期看到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大家好~本文应知寒攻瞿期受,应是四声,瞿是qú不是翟嗷,文中的小地名和校园剧情都是虚构,没有原型也别当真~
※这句话原文是“没有一项生命的意义适用于所有人,生命的意义是每个人赋予自己的人生的。”,网络标注的出处是阿尔弗雷德·阿德勒,但我在他的作品里没查到这句话,不确定是否真的出自阿德勒,所以干脆化用一下。
希望点进来的朋友看文愉快,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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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招财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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