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的余光瞥过不远处的太子刘据。
本以为会从刘据的脸上看到难堪亦或者是无法容忍,结果却叫他们大失所望。
刘据的脸上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无论是刘彻让刘挽一道登台封禅也罢,亦或者他只能和众臣一般在下方看着刘彻封禅,都并没有让他的情绪发生任何的变化。
年纪长了,书读多了,见识也更广的刘据,越发明白一个道理,别人能给你的也能随时收回。他这个太子的位置是刘彻给的,至于其他的,刘彻可以给他,也可以不给。如登台封禅,刘彻不想带他就可以不带他,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所谓太子应该如何,不过是太多的人想当然而已,实则不然。
泰山,刘据读过书,在刘彻决定封禅泰山后,刘挽更是特意为他细说起泰山的地理位置,以及秦始皇赋予它的意义。
泰山吞西华,压南衡,驾中嵩,轶北恒,为五岳之长。东临烟波浩淼的大海,西靠源远流长的黄河,南有汶、泗、淮之水,与平原、丘陵相对,故于泰山之上,自有那一览众山小的高旷感。再有形体庞大而集中则产生厚重感,大有“镇坤维而不摇”之威仪,故有稳如泰山,重如泰山之论。
秦始皇赋予泰山的意义莫过于封禅,原本在秦始皇之前,史书中关于祭泰山之事多不胜数,灭六国而一统于天下的秦始皇,自此更是成就无数帝王的目标。
唯有创不世之功,建一代辉煌盛世的帝王才有资格来到泰山封禅。
泰山封禅,由秦始皇而定,现在由刘彻发扬光大,往后会有无数的帝王都想成为这样一个皇帝。
但是,泰山于世人重要,对太多的人而言到底重要或者不重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反正刘挽告诉刘据,泰山上的风景很好,能够走出去看看不同的风景本就是一桩好事,至于其他,他们谁都无法左右,不必耿耿于怀。
刘挽教出来的刘据,心态完全不像别人教出来的太子,理所当然的认为作为太子就应该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皇帝就应该对他这个太子第一的好。
自然,面对泰山封禅这样一等一的大事,好事,人人都以为刘据会成为和刘彻登台封禅的那一个人,结果从头到尾刘彻都没有提此事,现在干脆直接将刘挽领了上去,底下的人全都在蠢蠢欲动,思量在今天之后应该怎样挑拨刘挽和刘据之间的关系,最好能让刘据视刘挽为大敌。
而此时,祭台之上,以三牲祭于天地,刘彻和刘挽于此焚香祭天地,眼见流云从眼前划过,刘挽的视线落在天际,这祭台建得高啊,高得似乎垂手可以触及那高不可及的天地,真正站在这里,触及一旁的流云,再抬头看天,天,依然离得他们那么远。
“长生不老,阴阳家的人能做到吗?”刘彻突然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刘挽一顿,随后答道:“孩儿不知。至少孩儿从未听说哪位做到。”
“老子出函谷关后自此不见踪影,世人道他得了道,升了天,长生不老了。”刘彻提起外头传言,那些或许从前他没有当回事的事,现在提起,无一不在向刘挽说明他的心思。
“只是传言。”刘挽并不相信所谓的长生不老。
可是,刘彻同刘挽对视道:“我儿平安,证明阴阳家的人有些本事。”
“表哥去了,证明他们的能力有限。”刘挽如此答来,神情透着悲切的道:“况且,为了我,阴阳家只剩下不过三人而已。”
凡有所得者,都在救刘挽的时候赔上命,那么多人的命,刘挽都不知道他们如何能够狠下这样的心。
刘彻突然转过头问:“于生死之间,我儿到底经历了什么,这天地神明,他们可曾出现?”
是的,刘彻想弄清楚,到底这世间有没有神。
如果有神,他该如何追逐。
思来想去,离神最近的人算刘挽一个,他最信任的人也只刘挽一个。
“父皇,没有神。我在生死之际时从来没有看到神,只看到身边的人。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用命换命。”刘挽确实没有看到所谓的神,她所见所闻的只有人,在她身边的人。
刘彻凝望着刘挽,能够感受到刘挽流露出的悲痛难过,她在意别人的性命,但那于刘彻......
“朕封禅泰山,既要天地知朕的功绩,大汉建朝将近百年,在朕的手里,从今往后再无人敢欺。朕开疆辟土,将大汉的国土不断的扩张,朕会让四海宾服,八方来朝,朕会成为一个不逊于一统天下的秦始皇,更不逊于高祖的皇帝。天下臣服于朕,诸神也当助朕一臂之力。朕要长生,朕要不老。”刘彻的野心,他从前的追求,以后的追求,在这祭台之上全都显露无疑,随着他的呐喊,他凝视着前方,明明天在他之上,却似是他在俯瞰于天。
长生不老啊,刘彻并不年轻了,至少在这样一个时代来说,三十而立,四十而知天命,刘彻作为一个皇帝,他见证了身边的人死去,老去,对他来说,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他需要长生不老,唯有如此,他才能做到更多,更好。
刘挽凝望着刘彻,刘彻心绪的变化,她并非没有察觉,然长生不老,她无论怎么解释,刘彻不信,她又能如何。
“泰永,你说在这天之上还有天吗?满天的星辰都是什么?”刘彻并不掩饰他的野心,同时也对世间所见的一切生出几分好奇,天之上还有天吗?
刘挽没有想到刘彻还会生出探索宇宙的奥妙之心。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满天的星辰和我们脚下的土地或许一样,或许又不一样。”刘挽没有办法将后世探索得出的结论一五一十的告诉刘彻,可以含糊其词,好让刘彻知道,天外有天。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之外的天,朕要弄个清楚,人之外的人,当归附于我大汉。”是的,只不过是从前的刘彻不知罢了,既然知道,他定要让天下都归于汉。
“西域诸国随匈奴灭而蠢蠢欲动,此番封禅之后,你去西域吧。镇守西域诸国。凡有不服我大汉者,诛。”没错,刘彻一向是这样一个独断专行,有了明确的目标一往无前的人。
天之外的天,长生与不老,暂时他可能无法探明,但人外之人。强大如匈奴都被大汉所灭,西域之地,从前各国纷争,他们也曾畏惧于匈奴,更曾助匈奴一臂之力。
今匈奴被灭,普天同庆,但没有了一个匈奴,也会有别的国出现,他们怀揣的心思无非是取匈奴以代之。谁让大汉如今走出来的一条条的商道,精美的丝绸,瓷器,无一不叫人心生欢喜,有意据为己有。
刘挽自灭匈奴之后,这两年一直没有太多的心思,现在,刘挽该收拾收拾前往西域了。
“诺。”刘挽既能不知西域的情况,刘彻一直没有正式下令,哪怕刘挽想去也不方便。
现在亲耳听到刘彻的话,刘挽明白,登上泰山的刘彻,目之所及远大,天下在他的脚下让他的野心更大,目标更明确。
灭一个匈奴只是一个开始,打出大汉的脊梁,接下来刘彻要的是诸国臣服。
不服者,如他所言,灭之。
以绝对的武力令西域诸国归附,同样,刘彻更想征服天地。
“朕这样的皇帝,上天不该让朕长生不老?”刘彻突然话题一转,刘挽感受到刘彻灼热的目光,显然这个问题问的是刘挽。
“愿父皇如愿以偿。”不相信所谓长生不老的刘挽,无法说服刘彻,只能祈愿刘彻如愿。
刘彻嘴角浮现了笑意,“我儿为我寻些道士来吧。”
“父皇。”作为一个并不相信长生不老的人,让她给刘彻找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也别指望她会送到刘彻的跟前吧。
刘彻也意识到按刘挽的性子,明明她是靠阴阳家的人活下来了,偏直到现在为止,刘挽都不相信长生不老,也从不追求。
“罢了罢了。”刘彻挥挥手,决定这种事情还是他自己来。
“请父皇慎重。”刘挽想起关于刘彻的种种记载,追求长生不老,海外仙山,这些都是秦始皇走过的路,最终刘彻在重复这一条路。结果明明秦始皇已经用事实证明,刘彻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刘彻扬手道:“既然他们可以救你,也一定会有办法如朕所愿。”
是的,刘彻是这样认为的。
刘挽不得不提醒刘彻道:“可他们救不了表哥。他们并非无所不能。”
一提起霍去病,是为了让刘彻认清这个事实,刘彻却打断的道:“好了,这件事不必再提,朕会安排。你不必插手,祭文你来读。”
是的,封禅既是要昭告于天地刘彻所建立的功绩,刘彻自己要说,也早让人备好了祭文,以告天地。
刘挽自知在这样的时候说过多扫兴的话只会让刘彻越发不高兴。
罢了罢了,随刘彻去。
从袖中掏出祭文,刘挽字字清晰的念了起来,随着刘挽读出,天地似有回应,天际的一片乌云伴随闪电出现,又在刘挽念完之后消失不见,刘彻喜不自胜的道:“看,这是天地对朕的认可。”
刘挽呢,只想说,自然的现象,碰巧了。
但这扫兴的话,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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