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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魏峥无不讽刺的想。

不知哪家派来的探子,连锦衣卫的招式都未弄清,仗着一张肖似他妻的脸,胡乱编造出个锦衣卫亡夫,以为这样就能有恃无恐显身他面前。

可真是胆子大得要命。

魏峥垂眸。

“陆压,魏宁可曾描述她亡夫模样?”魏峥只随口一问,他早已料定,魏宁要么矢口否认拒不肯描绘亡夫具体样貌,当着陆压的面含糊其辞;

要么魏宁所描述相貌,神似于魏峥。

这是魏宁接近他的唯一可行且能自圆其说之路。

陆压挑眉。

赞叹道:“这就问到点子上了,虽魏宁并未同我多言,但方才我便说魏宁险些将我错认,这意思便是她夫君气质温润,与冷峻严肃不大想干。论起相貌,想必也清俊不凡,风姿绰约。最为重要的是,对魏宁也是极好。”

这样的人逝去。

才能成为白月光一样的人物。

陆压叹息:“不然也不至于使魏宁念念不忘。”

魏峥眼神微动,略带疑惑睨他一眼,不太明白陆压为何如此笃定,又颇为动容。

毕竟表面的深情厚谊,做戏足矣。

他轻垂眼睫,静谧安然得陷入深思。

陆压一脸了然,面带戏谑道:“难不成只许你对亡妻深情不忘,不许魏宁神情不负亡夫?”

这话并非空穴来风。

陆压至今单身一人,情感一事他虽未曾亲身经历,但魏宁之言之行,思及亡夫魂不附体、言不由衷的样子,可是发自内心的绵绵情意。

真情实意最难以伪装。

魏峥自然明白这一道理,也切身体会并为之践行。

只是他有所怀疑……

凡事眼见为真,陆压诚挚建议道:“你若真心中有疑,便亲自去瞧瞧,看看魏宁究竟是真是假。”

魏峥并非质疑陆压所言真假。

但他如何也思量不清,为何魏宁口中所言夫君的风度相貌,同他魏峥毫不相干?同他早先定论更是大相径庭?

温润文秀?俊朗清雅?

魏峥迷茫的咀嚼这两个字眼,魏宁丝毫不避讳道出的亡夫特征与他千差万别,若是其言为实,魏宁志并非在他,面貌只是巧合。

他再次叩问今早得出的一番结论。

巧合之外。

那掩藏在温弱表象下截然不同的锋锐,又作何解释?

夜半。

魏宁已然在晚间请了秋老大夫看伤。

老大夫冒着夜色步履匆匆,尚未落座,一见她肿的老高脚腕,止不住连连叹息。

好歹陆压送了伤药来,而这伤药灵验。

敷在被推拿揉开的脚腕,许是疼得麻木了,倒是察觉不到多少痛意,只觉得夜色降临,精神困顿异常。

盖因白日波折颇多,劳神费心。

洗漱之后魏宁困倦到倒头便睡,阖眸便陷入黑甜无梦的沉睡。

可到了夜半。

临睡时尚且能忍耐的脚腕隐隐作痛,连绵不断地撕扯她的神经。

魏宁再能忍痛,也不能安睡下去。

床榻四周的床幔层层叠叠,昏黄的一豆灯火在床幔上留下轻轻的黑影,悠悠闲闲的晃悠。

暗夜的内室并不算漆黑。

魏宁挣脱累人且并不安稳的睡梦,忍不住长吁一口浊气,摩挲着拭去额上冷汗。

才发觉内衫已被冷汗浸透。

被汗湿的乌发紧黏在额头。

魏宁脚钻心得疼,口中干渴又似火烧割喉,忍不住轻咳出声。

她刚坐起身,内室外间的软榻上穿来一声轻轻的问询。

“娘子可是醒了?”

魏宁发胀的大脑愣了一下。

朦朦胧胧的瞧见豆大的烛火飘飘悠悠往这边来,随之而来的是虽轻但可察觉的脚步声,魏宁反应过来,随即掀起床幔一角。

哑声道:“阿妜。”

正是魏宁的小学徒梁妜。

小姑娘睡眼惺忪,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端着灯盏,寝衣外披着件外衣塔拉着鞋往魏宁这向来。

棉质的鞋底在木质地板上轻轻作响。

听到魏宁唤她,又见魏宁苍白疲累模样,忙快走几步应声道:“娘子可是渴了?”

方才听到魏宁咳嗽,嗓音也是喑哑。

回应小姑娘的是魏宁低低沉沉的短咳,抽气声急促嗓音干涩,闷在喉头的呜咽声被魏宁生生咽下,剧烈的喘气声演变成闷闷的吞咽声。

不待魏宁出声。

梁妜放下灯盏,燃着了内室桌角油灯。

内室霎时亮堂起来。

昏黄灯晕下魏宁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魏宁不习惯突如其来的亮光,被骤然一激下意识偏头避过,唇角微掀起一个弧度。

低低柔柔撒娇似的唤道:

“太亮了,鹤……”

静谧无声的沉夜里,魏宁嗓音又轻又柔落在如此夜色中,缱绻又温情。

她在唤她的夫君。

梁妜似什么也没听见,若无其事端着灯盏绕过屏风走到内室窗台下,木窗旁火炉炭火星星点点。

暖炉上一直温着茶水,梁妜指尖触碰壶壁确定了温度。

她将炭火拨旺,沏了一杯茶。

魏宁浑身发冷,又止不住咳嗽,咳得狠了便喘不上气,憋闷得脸颊飘上一层不正常的薄红。

因方才睡梦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寝衣潮湿。

梁妜端着热茶走来,递到她手里,面露心疼宽慰道:“娘子该是白日受了寒,秋老走时抓了治风寒的药,我去煎来。”

又似想起魏宁方才呢喃。

“娘子若是嫌内室太亮,我去加个灯罩来。”

梁妜起身加了灯罩,敞亮的烛光霎那间柔和下来,四散着延展到远方,在魏宁眼底留下柔橘的光晕。

魏宁端起手中茶盏一饮而尽,温和的水流冲刷过喉间,缓解了干渴和刺痒。

脸上的忍耐表情也缓解许多。

看魏宁满意,恰好温在火炉上的茶水翻滚,梁妜干脆将茶壶提了来,放在一旁的落脚凳上。

距魏宁只一臂之遥。

梁妜轻轻同魏宁道:“娘子可稍歇息,我去煎药,娘子吃了药再睡。”

寒冷寂静的夜晚,有人为她烹茶煎药,嘘寒问暖,魏宁心坎发暖十分感动,她用着感激的语气道:“阿妜,多谢你。”

梁妜笑得很甜,脸颊两旁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弯着眼睫轻声道:“我才要多谢娘子颇多才对。”

没有昔日的魏娘子,便没有今日安稳度日的梁妜。

梁妜惦记魏宁虚弱畏寒的身体,特意为她加了床被子,又拿了件干净温暖的寝衣放在她手边。

一举一动令人熨帖的心尖发软。

魏宁不知不觉弯下眉眼,笑意盈盈,目光柔润的注视梁妜匆匆便赶去煎药的身影。

屋内余下魏宁一人。

她才毫不避讳的拧眉,实在是自醒来便僵着伤脚,难以忍受的痛意使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在梁妜面前露了痛楚,平白惹她忧心。

可如此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实在折磨。

魏宁觉得她大腿和手肘处已经开始传来麻木感,越发使她坐立不安。

她狠下心。

僵着伤腿从斜靠床头、支着胳膊的姿势,变成端正躺着、倚靠床头。

举动艰难而迟滞。

魏宁调整完姿势,额头已热汗密布,这时却突兀传来一阵凉风,带着夜班凉意的寒风凉爽沁人,一下吹散魏宁额头热意,转而粘腻的冷意紧贴在面颊。

那风从木质屏风顶吹来。

魏宁七平八稳的心一下悬到心口,她骤然坐起身。

在深冬凛冽的寒风中,她倏尔意识到,梁妜知她畏寒,从未夜晚开窗,她自己更是不会在临睡时主动开窗。

如今寒风侵室,木窗入风,必是有人不请自来。

似慵懒小憩的软兔倏然发现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一双温软无害的长耳警惕竖起,预防随时出现的危机。魏宁不错眼凝视屏风。

似要穿透遮挡物,瞧清屏风后的庐山真面目。

魏宁又续了盏热茶,她垂眸掩过眼底暗色,决意主动出击。

她轻声唤道:“阿妜,可是煎好了药?”

嗓音轻柔绵软,还带着为不可察的笑意和温和,不见丝毫的警惕,试探来人的动静。

回应魏宁的是屏风上明灭不定的灯影,和长长久久的死寂。

窗外人比之魏宁还要有沉着冷静。

可患了风寒的魏宁却受不住冷风,忍不住咳嗽不止。

木窗的吱呀声随之响起。

魏宁掩唇的手一顿。

她单脚跳下床榻,一个箭步冲向窗台,抄起手中热茶向外掷去。

然而无论是茶栈落地的碎裂声,亦或来人被烫伤的吃痛声,都未传出一丝,一切在毫无声息的寂静中淹没。

魏宁心中忐忑。

长睫不安的抖动,被冷汗和热泪浸透的下眼睑潮湿,温热的水滴凝挂在眼睫。

辨别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

木窗的吱呀声未断,似已被主人发现,窗外这位不速之客已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颇有些毫无顾忌的摆弄木窗锁扣。

魏宁意识到失了先机。

掷出茶盏之意,原本也没作十成打算碰巧砸到人,只想着以茶盏的碎裂声为号,提醒护院阁内进了贼人。

警戒护卫,保护女眷。

如今成算落空,魏宁不得已重做打算。

若要逃离此处,夺门逃命的话,必然经过屏风,以魏宁的脚力定然不可胜任。

更有甚之。

魏宁蹙眉,身形摇摇欲坠。

她挣扎着一瘸一拐后退,企图远离屏风,熟料脚踝猛然剧痛。

在沾染风寒又身体虚弱的情况下,伤腿失去力气倒向屏风,魏宁只得内心长叹,认命般闭上眼睛。

人在下坠的过程中,身体的第一反应便是用手支撑。

魏宁手撑在屏风内侧,剧烈喘息。

脆弱的屏风被大力掼向前方,却并未带着魏宁轰然倒塌。

魏宁冰冷无温的掌心,透过扇屏抵在了另一人手心,单薄的扇屏勾勒出来人纤长流畅的掌面,渡来的炽热温度仿佛要烫伤了她。

熟悉的触觉仿佛一根丝线,骤然将往日的回忆拉到面前。

她抑制不住浑身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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