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在绿植的映照下,像个雕像,快和石头融为一体了。
萦风坐下来,替他倒了一壶茶,茉莉的花香味不断飘出来,“这应该是今年新出的茉莉茶,很香,茶叶也好。”
“谢谢。”长庚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后再也没有说话。他坐姿端正,眺望远方。
院门轻掩着,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目光越过围墙,是蓊蓊郁郁的树木,仰起头,是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像水洗过一般干净。
萦风模仿长庚的坐姿,片刻后便腰酸背痛。长庚依然纹丝不动,不知是在练眼力还是耐力。
二人相顾无言。
茉莉的香气萦绕在客气中,萦风吸吸鼻子,喝了一口茶。百无聊赖之际,她打了两个哈欠,然后观察长庚。他一直都一丝不苟,恐怕维持端坐的坐姿已有一炷香的工夫。萦风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茶壶见底的时候,萦风的肚子也被水填满了。
“嗝,嗝。”萦风不知不觉打了两个嗝,打破了宁静。
“你没事吧?”长庚转过头来询问。
“没事。嗝……”萦风摆摆手。她很欣慰,虽然她出糗了,但是长庚终于动了,说话了,她感受到面前坐着的是个大活人,而不是一座冰冷的雕像。
见萦风没事,长庚偏过头,继续眺望远方。远方山峦巍峨,像一条绿色的丝带缠绕在天地之间。坐久了,身体有些麻,长庚站起来走几步活动筋骨,无事可做。
萦风见长庚站起来往茅草屋的方向走,立刻紧张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璟元在里面这么久,不知问出了什么没有。辛夷会如实相告吗?
长庚察觉到萦风在背后,停下脚步。萦风想着红色花朵的事情,自顾自地往前走,只觉眼前一黑,撞上了长庚结实的背。
“你跟着我做什么?”长庚好奇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他只知道她是望舒的朋友,一个法力低下的精灵。
“我没有啊,”被戳破后,萦风觉得脸在烧,嘴上不能承认,“我要去厨房起火,一会儿给辛夷煎药。”
“是吗?”长庚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柴火不多了,我去外面拾一些吧。”
“那真是麻烦你了。”萦风暗喜,等长庚走后她就进去瞧瞧。
璟元从屋子里出来,急切地说道:“辛夷一直在发烧,说胡话。我用温水给她擦身子,烧一直退不下去。长庚,你快去镇上找慕生吧。”
长庚走后,萦风去厨房起火烧水,璟元用温热的水给辛夷擦拭身子。
辛夷的脸色很不好,灰扑扑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不要,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不要什么?这个“你”指的又是谁?会不会是那个金婆婆?
萦风思来想去,线索太少,毫无头绪,她以为不过是须臾的工夫,一锅水已经烧开了。
她打水端去房间。辛夷的脸色好些了,脸颊恢复了些气色,不像先前那样如同白纸。辛夷突然皱着眉,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水,一副痛苦的样子。
“出汗了是不是就要退烧了?”萦风站在床前仔细观察辛夷。
璟元把毛巾放进脸盆里,微微拧干后敷在辛夷的额头上,“未必。我看倒不像是简单的风寒,更像是受到了惊吓。”
“不要,不要……”辛夷不断摇头,双手使劲向前抓,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她的剧烈挣扎下,毛巾掉了下来。
萦风抓住她的手,眼睛看向璟元,“要不要叫醒她?”
没等璟元回答,辛夷猛地惊醒,睁大双眼,没从噩梦中缓解过来,仍然处于惊恐的状态,眼睛直直地望着屋顶,大口大口地喘气。幸好只是一个梦,她仿佛劫后余生,庆幸之下又有些后怕。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萦风想要安抚辛夷,她的话语有些幼稚可笑,哪个坏人会承认自己作恶呢。
从入梦到梦醒,不过半炷香的工夫,辛夷在极度惊恐的情绪下,浑身冒汗,衣服全被汗打湿了。她想说话,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喉咙干涸,像塞满了沙子。她想起床,翻不了身。四肢酸软无力,使不上劲,棉花一般。只觉得昏昏沉沉,耳朵旁嗡嗡作响。她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看着床前的两个女孩,一个身着蜜合色的衣服,一个身着天青色的衣服。她看着她们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一点声音。她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
辛夷恢复了平静,好像又睡过去了。萦风望着她,不解道:“她是又睡着了吗?”
“对。她在做噩梦。”璟元回答得斩钉截铁,“现在可以确定她高烧不退不是泡在冷水中导致的,而是过度惊吓引起的。”
“那是不是要换药?先前的汤药还要给她服下吗?”
“暂时不给她用药了,等慕生回来再说吧。凡人的身体大多虚弱,一个不小心就有生命之忧。再说,辛夷的病恐怕是心病。汤药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哦。”萦风点点头,她没想到这一点,还打算翻看辛夷的医书,在上面找个治疗惊吓的方子给她治病。她想问题还是不够全面,太草率了。看来想要治好辛夷的病,就要弄清楚她在害怕什么。
脸盆里的水不断冒着热气,璟元小心地替辛夷擦去额头上的汗。萦风默默注视着,她看着辛夷睡梦中心神不宁的样子,担心不已。
床上有翻身的动静,辛夷望着床前的两个女子,她揉揉眼睛,她真的醒过来了,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非常难受。她勉强坐起来,瞧见床头放了干净的衣服。
“你是要换衣服吧?”璟元问道,“我们先出去了。”
“哎,”辛夷咳嗽了两声,“你们别走,我一个人害怕。你们转过身去就行了。”
璟元和萦风乖乖背过身等着,辛夷说“好了”才转过来。
“你好些了吗?”萦风问道。
“比昨天好多了。昨天呛了水,胸口火辣辣的疼。再加上浸泡在河水受了凉,昨天一直头晕。”
“你刚才是做噩梦了吧?”辛夷显然没说实话,璟元开门见山,“你要是相信我们就告诉我们。慕生已经说了金婆婆的事情。”
“唉,”辛夷叹了一口气,“你们看到我后背上的花朵了吧?”
见二人点头,辛夷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是迟早的事。他们帮了她和慕生,想必不是坏人。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也不值得他们大费周章。可是,金婆婆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呢?
思来想去,防人之心不可无,辛夷决定只说一半。
故事还是要从那个金婆婆讲起。在辛夷的故事里,金婆婆与她来往甚密。
辛夷觉得她可怜,便给了她食物。甚至收留她在家中住下,谁知金婆婆竟然说:“你一直替穷人看病,真的不求回报吗?”
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辛夷感到奇怪,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说道:“那是自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把把脉吧。”
金婆婆伸出手,辛夷探不到她的脉搏,也听不见她的呼吸,她从未碰见这样的情况,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
“你医治他们的病,他们并不会感激你。如果有一天需要牺牲你,他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推出去。”
辛夷觉得莫名其妙,金婆婆哈哈大笑,走远了,神神叨叨地说:“世上的很多事情,你是无能为力的。治得了他们的病,却治不了他们的心。大祸临头,不知悔改。”
辛夷虽然觉得奇怪,但未放在心上,以为她不过是个骗子,耍点小伎俩骗点钱维持生计。
金婆婆离开后,辛夷觉得庆幸。可是没过几天,她觉得后背又痒又痛,有时还隐隐作痛。花朵一开始只是一个红点,辛夷涂了点药膏等它消下去。小红点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越长越大。最后覆盖住了整个后背。
后面的事情就是慕生所说的那样。
村长听信了金婆婆的话,打算祭祀,挑选一个妙龄少女嫁给河神做新娘。辛夷不想其他人白白送命,便自告奋勇愿意嫁给河神。她计划好一切,在村民的酒里加了曼陀罗,他们喝过酒会睡过去,往后几天都会出现幻觉。到时候她再假装给河神传话,将此事蒙混过去。
辛夷头今天去见村长以及村子里的长老时,事情如她预想一般顺利。
回来后,辛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半是因为金婆婆,另一半嘛,是璟元一行人的突然到访,她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想着想着,便昏沉沉地睡过去。她梦见自己坠入河水中,一直往下沉,她看见金婆婆的脸,听见她的声音,重复着先前那句话:“你治得了他们的病,治不了他们的心。大祸临头,不知悔改。”
辛夷意识到这是一个梦,但是她无法醒来。
没有人看,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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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花朵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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