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呢?
在山下小院里时,谢轻雪还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
是在上山以后,今天下午才开始不舒服。
他的身体较常人更脆弱些,因此即使只是在中毒的初期,别人还没太大感觉,他就已经敏感地出现了症状。
药中的毒性并不强,探及尉小年的脉搏时,也只有轻微滞涩。
他们是俘虏,没有被发食水,几块干粮还是大道派的弟子好心分享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么问题出现在哪里……
谢轻雪抬起头,此夜天晴,有温和湿润的风长驱直入地从脸颊掠过。
这个天气,确实适合用毒。
看大道派这些人的样子,想必并不知情。
谢轻雪心思电转,手掌一翻打算强提灵力,却提了两次硬是没提起来。
尉小年立刻伸手要给他输送灵力,被谢轻雪挡住了。
“不可,”谢轻雪有些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毒性、会影响灵、灵力运转。”
可能这就是下毒人的目的。
因为这毒性的影响,谢轻雪有些呼吸不上来。而长时间气短,不但令他眼前昏黑,这会儿搅得头也痛了起来。
他干脆一掌按向自己胸口,以气激气,于剧痛中总算聚了那么一口灵力,将要传的消息传了出去。
“是给掌门传讯吗?”尉小年问。
谢轻雪点点头,保持着按着胸口的姿势稍微弯下腰缓了缓又努力站直了:“走,先去找解药。”
“可是……”
他们眼前只有川流不息的河水。虽说最近天气已经很暖和,但以谢轻雪的状态,尉小年是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以致俩人一块淹死在这儿。
谢轻雪不答话,指了指亭子下面墙壁的凹处,一手提了衣摆,一手扶着墙壁,率先往楼梯下面走去。
尉小年赶紧伸手扶着他一起往下。走过有些湿滑的石阶,转过去能看到一个不显眼的石洞,里面竟然有个小船。
来到了这不怎么通风的地方,谢轻雪反而觉得胸口的憋闷少了一些。
他指挥尉小年揭开小船上面的油纸,将船拖到水面上。
等两人都顺利坐进去之后,谢轻雪又命尉小年拿好船桨,这才伸手解开了船缆。
这个季节的水流本就湍急,这里的河道又窄,小船脱了绳,立即跟着水流漂流而下。
河道两边都是滑溜溜的砖墙,尉小年用船桨来回拨几下,免得船身撞到河岸上。
很快,小船就险险漂过了山门,又沿着水流继续向西边行去。
“前面那里离老大夫安置的居所不远,”尉小年站起来观察周围的地形,“要不去看看?”
他没听到回答,一转头看到谢轻雪安安静静合着眼伏在船舷上,没有任何反应。
尉小年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查看。
好在谢轻雪状态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
也是,就是健康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整日整夜的折腾,何况是师叔。
尉小年叹了口气,将小船上的一块毯子抖了抖,盖在了谢轻雪身上。
当下其实是一个繁盛的时节。
不知不觉间,冬日的萧瑟早已褪去,河岸边的柳绿垂到了水面上,仿佛在钓那来回穿梭的鱼儿。万物兴盛,就连悬浮在河水之上的一团团轻雾,都在浸染衣衫时透出丝丝暖意。
暖风熏得游人醉,他们不能醉,他们在漂泊。
河流到了开阔的地带,水势变得平缓,船也行得慢了些。
可是随着河道变宽,河滩也变得浅了许多。尉小年左支右绌地努力半天,船底还是难以避免地不时与河中的礁石碰撞起来,颠簸得厉害。
谢轻雪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他感觉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个觉了。
“师叔,这里不好行船了,我找个地方靠岸……”
他听到尉小年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过来,意识却仍旧陷在一片混沌之中,就算努力睁开眼,也只看见水声中朦朦胧胧的一片白雾,一时难以判断身在何处。
总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谢轻雪想着,就好像……
“小年啊,”他开口问道,“我们在黄泉了吗?”
这句话让尉小年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河里。
“师叔,”尉小年赶紧稳住船身,看着船安全搁了浅才回头埋怨,“怎么一开口就这么吓人呢?”
谢轻雪笑了一声,躺在那里拉了下毯子,干脆把自己的脸也罩住了。
阳光透过毯子亮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将烤暖的湿润空气缓缓送入他的肺部。谢轻雪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呼吸慢慢变轻,却又随着汩汩水声更加沉黏地沉入到水里。
一个故事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结局。
但故事的结局前,总会有那么一刻。
那一刻就像现在这样,阳光温和,水波荡漾,薄云轻雾飘散在几不可查的微风里。
虽然仍有迫在眉睫的烦恼和危机,但这一刻时光会留在回忆里,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师叔?”尉小年见他迟迟不起,干脆过来上手拉他。
给这一刻加了一个特别完美的收梢。
谢轻雪跟着尉小年走进镇子里,沿着破败的小巷七拐八拐。
“之前在上个镇子我下去了一趟,老大夫找是找着了,但他毕竟不擅毒伤,就告诉我隔壁这个镇子附近常有毒蛇,这个大夫更擅长解毒,让我来找。”
尉小年抬头看了看,向谢轻雪指道:“应该就在前面。”
谢轻雪慢慢跟在他后面,放低了声音:“小年,老大夫怎么了?”
相处多年,他知道那老大夫最是嘴硬心软、古道热肠,虽每次被麻烦时嘴上多有埋怨,但总对谢轻雪关心备至。倘若尉小年找到了他,不可能连见都不见一面。
尉小年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师叔你别着急,我是没找到人,但那也是因为我上次跟他讲过,最近形势不好,最好换个地方……我看他药馆收拾得干干净净,周围的村民也说应该是搬走了,想必没有遇到不测……”
谢轻雪点头应了一声:“好,以后直接讲实话,下不为例。”
他已经很少拿出这种师叔的语气跟尉小年说话,但尉小年却十分乖觉,应了声好。
“那这个大夫是……”
“是村民们告诉我的。”尉小年说,“师叔来过这个镇子吗?看地形是在逐云山的西边。”
谢轻雪摇摇头:“这个镇子比较偏,村民较少,且大都以渔猎为生。”
“往往这种地方也很容易出避世神医。”尉小年满怀希望地说。
他们这边忙着在逐云山周围寻医问药,逐云山上的大道派则终于在某次清点中发现少了人。
“别问我,我真不知道,”林掌门无辜地摊开双手,“仙祖在上,我要是知道怎么跑,我自己为什么不跑……”
好像也有道理。
李若轻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所以跑的到底是谁啊?”韩月霜剑都拔出来了,“噢我想起来了,是那个……病秧子?还有他跟班,对不对?”
林掌门作恍然大悟状:“噢,他啊,他身子弱又带着病,有没有可能上山的时候就没爬上来……”
韩月霜显然不觉得此人会有多重要,说话间已经垂下了剑尖:“哼,死在路上也便罢了。”
闻言林掌门可不乐意了,袖子一掩又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好徒儿啊——”
这下韩月霜更加不胜其烦,干脆连剑也收起来了。
沈攀星站在旁边,做戏做全套地劝慰了两句。
“小星啊,”林掌门哭完了就拉住他的手,“你也觉得为师错了吗?”
沈攀星愣了愣:“师父何错之有?”
他没等林掌门回答,又抢着说:“要说有错,也是弟子不够强,没能让我们逐云派成为大派,才会技不如人,任人宰割。”
他说这话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于是他们身周忽然静了一静。
“不是,小星,”林掌门摇了摇头,“且不说如今究竟是何种境地,这么多年你一人勉力支撑我派教习事宜,还要在江湖上打出名声,为师一直该跟你说一句,辛苦了。”
沈攀星身子稍退了退,微微错开了目光。
“为师可能没办法给你那些,你想要的东西……”
“我没什么想要的,”沈攀星硬生生地截断了林掌门的推心置腹,这次压低了几分声音,“师父,姚掌门好像上山来了。”
林掌门闻言抬起头:“是吗,哎对了小星你别用灵力感应,你师兄说……”
“师父总是那么相信师兄,”沈攀星几分自嘲地歪了歪头,“倘若他与我易境而处,想必师父会满意许多。”
“所以这个是你……想做的吗?让我满意?”林掌门仍想探究。
沈攀星却不再答言,借故站起身,走到大殿的另一侧去了。
“……师叔?”
“……我不想上去了。”
下山容易上山难,谢轻雪和尉小年好容易取得解药,又回到了山下,不由再一次望阶兴叹。
他们在大夫那里耽误了些时间。
据这位大夫说,他们所中之毒并不罕见,也不算难得。然而难的是要恰到好处地将毒随风送入他们所在之地,又不令人察觉。
想必下毒人功力不容小觑。
“如何解?”谢轻雪问。
大夫随手往锅里抓了几味药,点火熬煮起来。
尉小年非常眼里有活地上前帮忙煎药,没过多久回头一看,谢轻雪又迷迷糊糊地歪在炕上睡着了。
尉小年轻叹了一声。
事实证明这位大夫确实是解毒专家,一副药下去,谢轻雪顿时仿佛活过来了,还有余裕催尉小年也来一碗。
“劳烦大夫,”尉小年扯出心虚的笑容,“能不能把这药做成丸药或是……药块之类的,我们得带一些走。”
他在大夫发飙前乖乖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
只看距离的话,从这个镇子去逐云山不太远,但都是崎岖山路,走到山脚的竹林前,谢轻雪已经体力不支。
“要不,师叔且等着,我上山去送解药?”尉小年提议。
谢轻雪挣扎了几秒:“……不行,我放不下心。”
“那,我背师叔。”
尉小年毫无挣扎地蹲在谢轻雪面前。
“别了,”谢轻雪掩面,“搞不好太一派的人此刻就在哪儿瞧着咱们呢,怪不好意思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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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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