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的黑暗因谢轻雪与尉小年的沉默而更显深重。
在这浓稠的寂静之中,尉小年突然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初听像是婴儿的哭啼,仔细一听才觉出,那是野兽的呜咽。
谢轻雪扶着洞壁才站稳,摸索着朝那个方向晃过去。
就在他们刚刚走过的山洞侧面,有个小小的矮洞,方才尉小年走过时气喘如牛,并没有发觉。
谢轻雪念了个咒,燃起了墙根边的一点枯草,点亮了这个区域。
只见这个矮洞里匍匐着两只小狼崽,身上的毛灰白相间,被光线晃得睁不开眼。此刻它们大约是饿了,正嗷嗷地叫着。
小小的狼崽和小狗差不多大,正是懵懂不知的时候,感觉到有人靠近,便呜呜地贴近过来。
谢轻雪和尉小年都是一愣。
谢轻雪向后退了一步,尉小年则有点好奇地弯腰伸手挠了挠它们耳后柔软的毛。
“真可爱啊。”尉小年不由说。
谢轻雪垂了眼帘:“母狼不会走远,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没事,”尉小年蹲下身来仔细观察着小狼崽,微微侧眼瞥了下谢轻雪的表情,“母狼或者公狼都已经死在洞口了。”
谢轻雪有些意外:“你把狼群杀了?”
“当然了,我……”
尉小年还没来得及夸耀自己的战绩,就见谢轻雪一步上前,细细地打量他一遍:“可有受伤?”
“没事,我没事。”尉小年宽慰道,感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满足滋味。
想必,这才是英雄救美的妙处。
他正要站起来,忽然发现有只小狼崽正在舔舐自己的手指。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撤开手掌。
“要救它们吗?”谢轻雪问他。
尉小年摇摇头,站起了身。
俗话说养虎为患,养狼大概也是同样。
任其在此处自生自灭,和杀了它们也没什么两样。
尉小年也不知道内心的歉疚是不是有些奇怪:“师叔,我有点想不通……有很多事,孰是孰非呢?”
谢轻雪没说话,只抬脚踩灭了那点微弱的火光。
随着洞穴里再一次陷入黑暗与寂静,两只狼崽的叫声又添了些许惊慌失措与绝望无助。
“走吧,倘若此时不忍,便是以血饲狼了。”谢轻雪说。
洞穴的尽头不算太远了。
隐隐看得到光亮后,谢轻雪好容易提起的一口气似乎又散了,扶着墙咳嗽了半天之后,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黑。
他伸手拉住尉小年的衣服:“……歇一下。”
就这么几息之间,谢轻雪感觉身上的汗渍干了又湿,耳边是朦胧不清的轰鸣。
尉小年俯身跟他说了什么,然后将手臂绕到他的脖颈后,另一只手从膝下一抄,就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动作很是纯熟。
在谢轻雪的印象里,尉小年一直是顺从听话的,让他做什么都认真听从,哪怕心中不解,也很少据理力争。
可是最近尉小年却总在表现出相对强硬的一面。
这让谢轻雪有些不习惯,又有点放下心来。
或许这样也好,以后即便不在江湖容身,也总可安身立命。
他们走到洞穴的出口时,只觉天光大亮。
尉小年刚抱着谢轻雪出了洞口四顾一番,又赶紧闪身回来。
谢轻雪原本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了,被这样一闪又朦胧睁开了眼。
“有敌人?”他用传音问尉小年。
尉小年轻咳了一声,将人放下,让谢轻雪坐靠在洞壁:“应该不是敌人,但是……”
他上手帮着谢轻雪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番,又用袖子里侧的软布擦了擦谢轻雪的脸。
“……师父在外面?”谢轻雪十分不解。
“不是,是……贾真贾仙师。”尉小年说。
谢轻雪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尉小年对他仪表的考虑。
他这副狼狈样子,给林掌门或是派中弟子看到还算小事,给外人看见,多少有些失了面子。
只是他这点面子,怕是早就荡然无存了。
“行了,”他轻笑了一声,“没事的,贾真……是朋友。”
“我的天哪,你怎么弄成这样?”
果然,一打照面,贾真就大呼小叫起来。
“贾仙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尉小年还有些疑虑。
“还不是你的好师叔,前日给我来信讲了此间形势,你不知道那语气,就跟留遗书似的。我一看就感觉他要把自己玩死在这儿……”贾真没好气地开始念叨,被谢轻雪一个眼刀制止了。
“张掌门怎么说?”谢轻雪问。
“我派的人不知道我来了,”贾真答道,“我一直跟在大部队后面,看他们离开这里去了山上才过来的,现在这一片地方是干净的。”
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是吟松楼外那片竹林的西侧。
“说起来,山上发生什么事了?”尉小年问道,“我刚才听到那边好大一声响。”
“好像是有人引爆了炸药,但我没过去看。”
“炸药?”谢轻雪惊道。
尉小年扶着谢轻雪往吟松楼的密室那边走:“也没那么急,炸了有一会儿了,师叔我们先去梳洗歇息一下,再作打算吧。”
吟松楼的密室入口那跟绳子还在,机关却不太灵了。好在有贾真在,帮他们施了缓降的术法,三人平安到达最下面的房间。
这里是沈攀星住过的地方,虽然经过几轮洗劫,但似乎只有书本剑器被拿走,衣服佩饰几乎都还在。
尉小年帮谢轻雪换下了血衣,清洗了脸和手,又取了发冠重新束发。
“我不要这个。”谢轻雪忽然说。
尉小年头上冒出问号:“哪个,这个金色的?”
谢轻雪点点头。
好像也是,谢轻雪似乎从没戴过黄金的饰品,而是偏爱银色或者木制。
那怎么办?尉小年无奈,放下手里黄金的发冠,在箱子里翻找半天,也没找到适合他审美的佩饰。
“这个吧,”最后尉小年翻出一支玉色的发簪,帮他仔细地束了发。
谢轻雪抬手摸了摸发簪,终于点头认可:“好。”
片刻之后,谢轻雪又说:“小年,此簪若用来给沈师弟铸剑……”
尉小年有些意外地停了手:“师叔改变主意了?”
谢轻雪摇摇头:“没有,就是……小年,你这种铸剑方法,可愿意传授世人吗?”
“为什么要传授?”尉小年反问。
“以此谋取利益,扬名天下,可好?”
正从外面端着水进来的贾真插了话进来:“我看你是白费口舌,你家这位小朋友,看着乖巧,主意可正了。”
尉小年这时才回过味儿来,佯装生气地扔下手心里梳顺的发尾:“师叔怎么又把我往出推,我要真走了,你不后悔吗?”
谢轻雪失笑:“不过早晚的事,你也不能……”
“不能怎样?”尉小年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我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总要别人替我选?”
谢轻雪咳了两声,脸上现出倦意:“好了,我不说了,别生气了。”
尉小年也顾不得贾真就在旁边,转过椅子蹲下来,握住谢轻雪的手:“师叔,你说的那些,我心里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别再赶我走了,行吗?”
谢轻雪垂眸看了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你们先别说话。”
就在此刻,就在这个温情而心酸的时刻,就在这个尉小年眼眶含泪的当口,贾真忽然不解风情地打断了他们:“安静,有人上山来了。”
尉小年凝神一听,果然听到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从山门口大大咧咧地向上行来。
“是大道派还是太一派?”
谢轻雪却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天师。”
好家伙,修仙界的三大门派,今日在此聚齐了。
“大道派现在中了毒,用不了灵力;我们太一派又被炸伤不少,战力大大削弱,”贾真叹道,“世人都以为自己是渔翁,没想到身后还有觊觎之手啊。”
尉小年有些愤愤不平:“这么多人来抢我们的东西,道义何存?”
谢轻雪与贾真对视了一眼。
这世上或许本就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正与邪、对与错、是与非。
何为正义,只能由胜者决定。
在这个所谓的浩浩江湖之中,他们都被背弃过,也被摧毁过,早就没了当初扶正祛邪的修道初心。
但是世间仍有人想要坚持这些。
譬如尉小年,虽年纪轻轻身怀绝技,却不以为傲,从未想过以此换取什么。
譬如林掌门,任凭风波在前,只想着保护好每一个活生生的弟子,守住自己为人的气节,固守这一分道心的天真。
“对了,招娣那丫头呢?”谢轻雪岔开话题问。
贾真道:“她现在功夫不错,足以自保。我留她在门派里,由她自由决策罢了。”
“她毕竟还小。”谢轻雪说,“那位女修朝笛,心地如何?”
这次贾真沉吟半天才答:“尚可。”
谢轻雪颔首笑道:“那便够了。”
他们俩这样打机锋地说了半天,尉小年感觉自己似懂非懂,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
“话说回来,”贾真又问,“你那姓沈的师弟这样,难道你就没有责任?”
“我……”谢轻雪深吸了口气,“我非父非师,功夫也不及他,难道……”
他还没说完就咳嗽起来。
“哎好了好了,”贾真想帮他拍背,却见尉小年已经抢先一步,将谢轻雪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只好讪讪地缩回手,“你这人,怎么随便说你一句就往心里去……”
尉小年闻言瞪了他一眼。
贾真看到了,又不便发作,只得理亏地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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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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