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那天是个晴天，天空碧蓝，天边出现几朵巨大膨胀的云，风一吹，吹出棉花糖的形状，
鲜红的写着激励话语的条幅挂满了高二的教学楼，
陈舒意在教室里将课桌里对齐，旁边还有几个人在打扫卫生，努力将班里弄的更干净整洁，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八点二十多一点，教室里也只有几个家长，
她一转眼，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她叫出声：“哥，”
男人“嗯”了一声，随即迈着大步走进来，
“你干什么呢”
陈舒意把凳子从课桌上拿下来，又轻手放在地上，回：“放板凳，”
在这个可以穿棉袄的季节，陈淮屿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里面是一件中高领毛衣，肩宽腰瘦，同色系的黑色长裤，双腿笔直修长，整个人高大又深沉，
她给陈谁屿指了一下位置，转身走到饮水机前，拿起纸杯又给他接了一杯水，
“一中变化挺大的，还修了路，”
陈舒意回：“学校有钱呗，”
“有钱这桌子还不换，”
“钱都要花上看得见的地方，人来参观，总不能说，走，我带你看看桌子去，”
陈淮屿被她的话逗笑了，
然后陈舒意将纸杯放到他面前，故作客气的说了一句：“请喝水，”
“谢谢班长，”
“……”
期间有同学喊陈舒意出去，是之前一起去开会的那个女生，
女生和她商量明天周一去校门口值日的事，她想早一点去值日，接下来的五天就不用再想着这件事了，
“那明天我们换换，”
陈舒意满口答应：“可以啊，”她觉得没什么，哪天值日都可以，
她们在栏杆那说了一会话，说完女生便走了，留陈舒意一个人在栏杆那，
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经过每一班门口都有学生和家长围在一起，
远处雾蒙蒙的，像是要下雨，陈舒意在栏杆那等雨声，
没注意看，学校的松柏树已经有十多米高了，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呆滞的状态被突如其来的一声“班长”打破，
“嗯？”
“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好”
她手轻拍了一下栏杆，收拾好情绪，往后退了一小步，
刚转过身，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听到有人闷哼了一声，她立即条件反射的说：
“对不起，对不起，”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整个用力撑着身体，偏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心跳好像要停了，
男生的胳膊正环着陈舒意的肩膀，在她靠过来的那一秒，隔着衣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没事吧，”声质清洌如深潭的泉水，
听清楚声音，陈舒意整个人身体紧绷，有片云朵在她的脑袋里爆开花，
他总是意外的出现在她身后，
她匆忙收回胳膊，与他分开一段距离，
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一个劲的说：不好意思……”
心脏在狂跳，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可能红透了，手腕处的触感仿佛还存在，
徐誉留下一句“没事，”迈着长腿进了班里。
陈舒意去办公室的路上整个人都是懵的，她难以相信小说中描写的男女主亲密接触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脑子像宕机了一样，已经停止了思考，
像一台出了故障的放映机，一直在重复播放自己是如何撞到了徐誉怀里，自己在那一刻是如何的羞涩与紧张，
直到走进办公室，她才渐渐回神，重新想起“班长”这一身份。
陈舒意站在黑棕色的办公桌旁，
刘少平讲了一些家长会的流程，给了她一张表，“让来到的家长签一下字，”
“好的，老师，”估计是让统计一下有哪些家长没有来，后面好与未到的家长进行沟通交流，
刘少平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叠资料让她发下去，又问：“徐誉来了吗，”
“来了，”
“让他来办公室，”
陈舒意这边听完了刘少平的交代，又在办公室门口碰到了英语老师胡幼书，她恭敬的说了一句“老师好，”
老师在办公室看到自己的学生时会做什么，当然是把她留下来，分析这次考试成绩了，
陈舒意悬着一颗心站在一旁听着，
“这次英语分数没有上一次高，”
被老师的眼睛盯着，陈舒意心里有点忐忑，老实说：“错了几个完形填空，”
“这样看还是单词的嘛，单词要经常背，下次再努努力，”
她点点头，“好的，谢谢胡老师，”
说完之后，胡幼书便让她回去了，
陈舒意踏出办公室的门觉得如释重负，好像无论是成绩好的还是成绩不好的，对老师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
刚走几步，她往楼下随意一瞥，
楼梯拐角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清人后，她攥着成绩单的手有一瞬间使不上力，
男人穿着黑色羊绒短款大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那天天太黑，她没有看清楚，
而且清晰可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愈发明显，皱纹像一条小溪流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条浅浅的沟壑，
右手边是穿着黑色羽绒服的杨途，男生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
男人见到她也有一丝惊讶，忙走上前：“舒意，”
她愣在原地，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体僵硬不能动，
下一秒手掌脱力，纸张散落一地，
突如其来的意外差点让她惊叫出声，她回过神来蹲下身，将掉落的纸张一张一张捡回来，
落地有声，路过的学生和家长听到动静后也围上来帮她捡，
男人见状也蹲下来帮她，
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引人注意，人越多她心里很乱，但嘴上一直在说：
“谢谢……”
好在今天没有下雨，地面很干，在众人的帮助下，四散的纸张很快又安分的躺在陈舒意的手里，
从男人手里接过一张，
她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谢谢”
又面无表情的与男人擦肩而过，
回班级的路上，陈舒意脑海里播放刚才的那一幕，
她看到陈颐民的眼神，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是他的女儿，
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以一个父亲充满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
如果他和赵方荣还没有离婚，今天来给她开家长会的会不会是他，人生没有如果，可现在他成为了别人的家长，
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可人生短短几十载，
那些你不想发生的偏要在你的生活上留下一笔，让你想忘不能忘。
陈舒意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徐誉的位置上坐着他妈妈，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她站在讲桌旁边，眼皮一撩起，她的余光能感受到他们都在看着她，
她捏着成绩单的手也不稳了，
她突然想起来刘少平找徐誉，温声开口：“徐誉，”
男生视线看过来，四目交接，
“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还没看到男生的反应，她就低下了头。
于念和她分开发，发到他们这边的时候，她看到男生还站在那，
她发了一张成绩单给他哥，刚想往后走，
“郑阿姨，”她递给郑婉琼一张成绩单，
郑婉琼边接边问：“哎，最近怎么没看见你妈妈，”
“她回老家了，”
又想到对面的大门已经锁了很久，郑婉琼关心的问 “那你呢，现在住哪里？”
“我去我奶奶家住了，”
郑婉琼点点头，说：“也是，小丫头一个人住不安全，肯定会害怕，”
转头又稍带遗憾的说：“还想找你妈去逛街呢，”
陈舒意轻轻的笑着：“过几天就回来了，”
将手边的东西发完之后，陈舒意提醒道：
“各位叔叔阿姨，我们发的是成绩单和冬季安全用电的倡议书，如果有没发到的，麻烦说一声，”
成绩单和倡议书是按人数打印的，
但是家长也有没来的，
等了十几秒，也没有家长说，把剩下的整理了一下，放在了讲台，
她瞥见陈淮屿招手叫她过去，
她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徐誉从家出来的时候，又去了一趟药店，拿走向杨途借的课外书，刚进班级的时候，家长还没有几个，
他前排的陈舒意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很年轻，成熟的样子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又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
郑婉琼开口问：“干什么去了，把你老妈一个人晾在这，”
他把纸杯放下，“去找杨途还东西了，”
目光从窗户上一扫而过，女生怀里抱着东西走了进来，
刚走到讲台上，就听见女生叫他的名字“徐誉，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他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他站在原地盯着讲台上的女生，手下不停的的将成绩单分成几份，旁边的于念接过一份帮她发下去，
少倾，才抬脚走了出去。
刘少平叫他过去，把他的演讲稿拿过来先看了一遍，帮他检查一下有没有句子有没有语病，读起来通不通顺，
徐誉待会要在家长会上演讲，
他这次考了全校第一。
检查完后，就让徐誉回班里再准备准备。
墙上的防盗窗在玻璃窗上映出清晰的轮廓，
他从没有被水雾笼罩的玻璃一角看到了女生笑开花的模样，
他又走到了之前女生待过的地方，倚在栏杆上，
恰巧，教室门正对着栏杆，
为了防止铁门来回被拉开而产生的吱哇声响，有人拿来板凳抵住了它。
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精致小巧的脸蛋，因为天气冷的原因，手冻的发白，白皙的脸庞抹上一层薄薄的粉红，
不像刚才那样，她从自己怀里离开的时候，他低头去瞧她的样子，眼睛里带着慌乱，耳尖泛红，
不知道于念什么时候说的，说陈舒意冬天很怕冷，不管穿多厚，手都冰冰的，
耳边一缕碎发，不安分的贴在脸上，女生嫌麻烦，将碎发挽到耳根，
他见过她不苟言笑的模样、发呆的样子，管理班级有条不紊、认真的样子……，
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
这么内向慢热，规矩本分的一个人，刘少平是怎么选她当班长的，
而现在，她站在两人的座位旁边，笑得开心，眉目绢秀动人，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漂亮的眼眸弯起，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
偶尔又低着头，不知道在讲什么，一片人顿时笑开了，翘起的嘴角像一个弯弯的月亮，如此生动有趣的画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的画面所感染，他居然也觉得很开心，心里竟然生出一丝的愉悦，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那一幕，在见到自己的父亲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她是怎样从恬静平和转变为阴沉如霜，而现在又笑得那么灿烂，她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也许她只是伪装的很好，难过是真，故作坚强也是真。
他稍微转身，手掌搭在栏杆上，手心传来一阵冰凉，
他微微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喉咙深处溢出低沉的笑声，
十二月第一天的阳光怎么这么热烈。
九点家长会正式开始，陈舒意大致数了一下，来的家长也有二三十个，
刘少平站在讲台上，手指操控着多媒体，家长会的第一项当然是讲成绩了，
在每次考试后，无论是大考还是小考，刘少平都喜欢在所有的理科班中将单科的最高分加在一起，看看总分是多少，以此将激励学生还有进步的空间，
“数学最高分是一班的陈舒意142，英语最高分是三班的魏泽141……”
讲完了成绩，就轮到学生代表发言，
教室后面的课桌还空出来好几张，于念和陈舒意坐在教室后排，
这时候陈舒意放下手机，淡然的眼神落在讲台上的男生身上，
他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的读着手稿上的文字，
读到末句后，她收回了视线，于念拿着她的手机在发什么东西，
只见于念抬头看了一眼后，低头问：
“舒意，你座位上那是谁啊，”
陈舒意看过去，说：
“我哥，”
“好年轻，你哥长得好帅啊，”
“还行吧，”
于念继续问：“你哥是做什么的，”
她注意到男生从讲台上走下来，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走近她旁边，带来一阵风，坐到了过道一侧的凳子上，
陈舒意温声道；“他是警察，”声音不大不小，能让该听到的人都听见，
于念眼睛都瞪大了，说了一句：“酷，”语气中是满满的敬佩。
家长会也就开了四十分钟，有些家长也到办公室去找办公室去问问自己孩子的情况，
陈淮屿和陈舒意两个人站在走廊上，侧头看着许多家长往办公室跑，
“我要不要学学这些家长，也去问一问，”
陈舒意笑他：“这随你啊，”
她这次只考了全校第二，
陈淮屿拍了拍手中的成绩单，低头看自己的亲妹妹：
“不问了，反正你这成绩好交差，”
“问了也是浪费时间。”
周日晩上要上晚自习，虽然没有老师，但一班的学生都知道，刘少平每一个晚自习都在，
在学校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只有听到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灵魂才是自由的，分数，排名，目标全部都抛诸脑后。
三个人收拾好东西，
陈舒意开口说：
“我今天不和你们一块走了，”
于念：“为什么，”
“我去我奶奶家住了，”不在一个方向，
平时他们都顺路，骑车一起回家，奈何赵方荣回湖北照顾陈舒意外婆，不放心陈舒意一个住，使让她去方秀珍那住一段时间，
“好吧，你回去路上跟着人走哈，”
陈舒意拍了拍于念的手：“知道啦，放心，”
赵方荣打来电话，陈舒意先出门在走廊栏杆那里接电话，已经放学了，也不用再怕被老师看见。
赵方荣在电话里问陈舒意带手机去学校，“这不是怕您给我打电话嘛，
“我骑车，哥他要值班，”
“……”
“我在这挺好的，你不用着急回来,”
“好……”
“知道了，你也注意身体，”
“是圆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陈舒意听出来是她外婆的声音，
赵方荣对她说:“不是圆圆，是舒意，”
老人拿到电话，断断续续却说的无比清楚:“圆圆啊，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吃饱穿暖，”
“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人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陈舒意想到了一个叫赵方圆的人，鼻头涌上一股酸涩，“知道了，外婆，”
后来是赵方荣的声音，哄着老人去睡觉，接着又说:
“你外婆都躺下睡着了，听到电话声又起来了，”
陈舒意眼圈微红，低声问道:“ 外婆的病是不是又严重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医生说她已经完全不认得人了，”
后来又交代了几句，怕耽误陈舒意回家，匆匆挂断了电话。
于念站在门口等她，看她打完电话了，便问:
“舒意，你小名叫圆圆啊，”
于念有点好奇，名字是叫陈舒意，小名却叫圆圆，一般人起小名不是都取名字的最后两个字吗?
陈舒意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听到的，她俩离的不近，不知道她怎么听见的，
解释道:“也不算是，只有我外婆经常这样叫我，
她也不知道这样解释对不对，自从赵方圆走了以后，外婆把她认成了自己的女儿，喊她“圆圆”也很多年了，说是自己的小名也不为过，
于念“哦”了一声，却故意压着声音说:“知道了，圆圆，
“圆圆，还走不走了，”
“圆圆……”
陈舒意：“……”
夜凉如水，头上掠过几只形单影只的鸟，在寂静的校园留下几声嘶哑的回响，
杨途推着车，旁边站着徐誉，男生手插兜里，面容冷峻，两个人走在柏油马路上，
“考第一的光环是不是特别多，”
徐誉偏头看他：‘你是全校第一的朋友’那就是其中一个，”
“……”
杨途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终于问出了那一句：“高佳晨那个事情……”他还没说完，
就听见男生的回答：“我答应她了，”
“权当还她一个人情，”
杨途见他答应了，尝试着问：
“怎么，觉得对不起人家，”
“只是朋友之间的一个帮忙，”
“她可没把你当朋友，”
男生脚步停了下来，“嘶”了一声，闷声道：
“要不你去帮她，”
眼看人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他就此打住：
“行了，我不说了，”
两个人继续往校门口走，
徐誉有点后悔了，不应该答应这件事，但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皎洁的月光将周围照的大亮，连人的影子都清晰可见，
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今天月亮挺圆的，”
杨途觉得他莫名其妙:“哪天不圆，”
男生目光清澈眼中透出柔和的波光，说了一句：
“是啊，每天都是圆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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