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是的,明明那天就他以代驾司机的身份出现在了陈雁江身边,怎么现在却连大脑壳也被传唤了呢。
他俩在派出所看到对方的时候,眼神里都闪过了紧张的情绪。
本来二人还想串供逃脱罪责,结果警方直接表示阿擘现已造成重大过错,要为陈雁江的死负主要责任。就算不坐牢,陈雁江的家人也会让他赔钱,这笔钱,不是他赔得起的!
阿擘难以置信:“是他自己开车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客不清醒,难道你也不清醒吗?你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还是一个司机,难道不知道酒后不能开车吗?你放任神志不清的顾客开车回家,他出了事,就是你的责任!”警察同志敲击桌面,眼神严肃,“监控都拍得一清二楚,你还想推脱吗?”
事情都演变到这份上了,阿擘怎么可能独罪其身,他立刻就把大脑壳供了出来,现在案件又多了个敲诈勒索未遂的罪名,还有同伙,就更棘手了。
大脑壳知道后破口大骂:“阿擘你个臭不要脸的!”
警察同志猛拍桌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同伙不供出你,我们就不知道吗?不然我们传唤你来干嘛?!”
大脑壳瞬间噤声,他在心中嘀咕: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警察当然是调查出来的,其实陈雁江的死,远没有那么简单,他酒后开车进入车库,与另一辆轿车相撞,轿车司机现在虽昏迷不醒,但性命无忧;而陈雁江呢,却因抢救无效死亡。
本来这起事故就只能算个很小的刑事案件,但无奈当事人有钱有势,背后牵扯利益众多,于是上面便要求尽快结案,以免扩大影响。
警局还没审讯完阿擘和大脑壳,就有一个斯斯文文的西装眼镜男过来了,说要保释大脑壳,后来也不知道他跟警方怎么沟通的,大脑梗居然真的被释放了。
独留下阿擘在派出所被拘留了大半个月。
他当然怎么想都想不通:“凭什么他可以走,我不行?”
警察回道:“你付主要责任,他就是个未遂,能一样吗?”
半个月后,阿擘的法院判决下来了——要求赔偿陈雁江十万元,他们就算两清了。
阿擘觉得可笑,陈老板看上去那么有钱,就连对方律师手上戴的一块表都不止十万了,最后居然只让他赔偿对方十万元?!
虽然这十万,对于他是笔巨款,他根本赔不起。
但能怎么办呢,事情都到这步了。
他只是因为只用赔偿一个身价不菲的人十万,而有些诧异罢了。
现在新的问题来了,他去哪里凑这十万啊?
身边熟悉的人就一个大脑壳,他都把人供出来了,哪好意思再找对方借钱。
不过,他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发了笔横财,司机的活儿也不干了,这些天不是在外面旅游,就是在按摩,甚至还招起了鸡,人生可谓春风得意。
阿擘偷偷跟了他两个月,才逐渐拨开迷雾。这期间大脑壳跟一个人联系得很频繁,那个人就是上次保释他的人,而且,阿擘还查到,那个人居然是陈雁江的助理!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阿擘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愤,于是干脆拍了大脑壳招鸡的证据,逼他说出真相。
大脑壳警告他:“这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算了,那十万块赔偿金,我来替你想办法,还完钱,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碍着谁!”
阿擘这下可不干了,谁还不会警告了,他也低声警告对方:“陈雁江不是意外死亡吧?是你们蓄意害死的!什么叫‘替我想办法’?这十万块钱,本来就该你们来还,你们不仅要把钱还上,还得管管我后半辈子的生活,你说是不是啊?”
“是个屁的是!你别给脸不要脸…”大脑壳怒瞪他,“在派出所你供出我的账,我还没跟算呢,谁让你是个没良心的,哥哥我就算有好事找上门,也绝不会分你一杯羹!”
“我可是因为你们,才被警察揪住的,留了案底,现在我在行业里混不下去,没哪个公司愿意要敲诈顾客的司机,你们怎么不该管我的后半辈子?”阿擘走投无路,只能死咬着对方不放了,“不管是吧?不管我现在就去跟警察说,说你们蓄意杀人!”
“有本事你就去说啊,看人家是信你,还是信陈雁江的助理。他能那么快将我保释出来,你以为,他没有后台吗?还有,你有证据吗?陈雁江都死了,那些想他死的人,你知道是谁吗?你得罪得起吗?”
阿擘眯起眼睛:“你别以为我没调查,陈雁江有个弟弟,还有个儿子,他们都是他的亲人,绝不可能想他死,我把这事告诉他们,他们还得感谢我呢!”
“笑死了,我不怕告诉你,陈雁江的弟弟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有人想把他弄下台你知不知道?还有陈雁江的那个儿子,才刚上大学没多久,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处理,他还能有精力查陈雁江的死吗?”
大脑壳眼中都是狠厉,这是阿擘从没见过的模样,他一时心里发怵。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原来这背后,牵扯这么深的吗?
终于在他脸上看到后怕的神情,大脑壳反而笑了,还语重心长地拍他肩膀:
“阿擘,我俩一起共事了这么久,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这么着吧,老哥我呢,过几天给你转三十万,多的,哥哥是真没有了。你拿着这笔钱,先把那十万块赔偿金还了,剩下的,你想干嘛干嘛,哥哥都不干涉你。但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你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出现在C市了,更不准见任何跟陈雁江有关的人,行吗?”
阿擘按下心中不安,赶紧点头:“大脑…大师傅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不给面子。等拿到钱,我立马滚,以后谁也别想在C市看到我。”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把钱吐回来。”大脑壳拍拍他的脸,“威胁我可以,但要懂得适可而止,记得把嘴巴闭严实点,不然要是让害死陈雁江的那帮人知道了,就不仅仅是让你吐钱这么简单了。这笔钱啊,你可千万别有命拿没命花。”
阿擘打了个哆嗦:“我记住了。”
当天下午,大脑壳就痛快地把钱打给他了,他便当着对方的面,把手机里拍到的招鸡证据全部销毁了。
大脑壳凝视他手机的目光,很是复杂:“你拍得还挺多,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我?”
阿擘心中一跳:“……算是吧,我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是被赔偿金压垮了,才不得不……”
大脑壳打断他,眼神锐利:“那你还拍到过、见到过什么东西吗?”
阿擘咽了咽口水:“没…真没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过了今天,C市绝对没我这个人了,不,我待会儿去交了赔偿金,就直接走人。你看行吗?”
大脑壳不紧不慢地拿过他手机,嘴里的烟被吸得只剩下一小截,白雾顺着唇缝溢出来,熏得整张脸都模糊起来,他虚着眼将手机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阿擘便就着那烟雾,小心地打量起对方。他和大脑壳认识快两年了,敲诈顾客的活儿就是大脑壳带他熟悉的,这一番打量过后,他才惊觉,大脑壳的耳后发缝中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他从来都不知道大脑壳的背景学历、家庭关系,但大脑壳,却对他了如指掌,对方知道他老家地址,知道他有父母,有兄弟姊妹……
阿擘僵住,心中便有些懊恼: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和这种人有利益牵扯的。
正暗暗出神,却突然听到巨大的撞击声,阿擘吃惊抬头,就发现大脑壳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拿了把锤子,将他的手机砸得稀巴烂。
“你这是做什么?”
大脑壳笑了笑:“也不是哥哥不信任你,就是觉得谨慎点最好,免得你手机里还有没删干净的,对我对你都不好,你说是吧?”
阿擘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自己那烂在地里的手机,忙说:“也是,只要你放心就行,手机我之后再买个新的。”
“行啊,那这事就算完了,以后,我们永远也不要再见了。”大脑壳的声音变得很缥缈,烟味里还夹杂着一声叹息。
阿擘不知道对方这是在跟他道生别,还是死别,他只觉得背脊发凉,头也不敢回,就匆匆离开了。
他连夜回了彝乡,一路上都心惊胆战,怕大脑壳会来要他的命。
终于躺在老家的床铺上,他闭上眼喘息,顿觉有些庆幸——还好当时,他手机里没有出现别的证据,要是被大脑壳知道,他还备分了对方和陈雁江助理见面、交易的录音和照片,他就真离死不远了。
……
“表哥就这样突然辞掉C市的工作回到彝乡,闲晃了大半年,舅舅家和我们家里的人都很关心他,后来被我们问得烦了,他就以出去打工为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只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但每次问起他做什么工作,他都说得很含糊,总觉得有些不靠谱……但谁也没往更坏的情况去想。”
“直到最近两年,我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两年的春节,陈哥都会来表哥家找他,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陈哥出现的时候,表哥刚好都能提前离开,不知所踪。”
阿徵垂眸,双手放在桌下用力交握,神情有些焦虑:“我怎么想都觉得表哥是遇上什么事了,但是问了他,他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后来,也就是前几个月,我在店里再次见到了陈哥,我想着他既然是涵涵姐的男朋友,肯定不会是坏人,倒不如直接联系他,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是通过陈哥,我才知道,他父亲去世跟我表哥有关系,他还知道,表哥手里有他父亲被人害死的证据……”
“这件事太复杂了,陈哥说如果我表哥一直捏着坏人的把柄,会很危险,倒不如把证据也给他一份,他们一起承担风险;陈哥还说,会找人保护我表哥一家,他自己也会想办法利用证据,将坏人绳之以法。”
“表哥就这样被他说动了,而且,他自己也对陈哥的父亲有愧,当年要不是他想敲诈对方,故意引导对方酒驾,对方也不会出事了。”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现在,陈哥手里已经有了证据,但也承担了更大的风险,涵涵姐,你说,事情会顺利解决吗?害死陈哥父亲的坏人,真的能被绳之以法吗?”
亦涵听完后,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她设想过陈父死后陈懿处理对方的后事,会有多么费神、多么伤心,但她从来没想过,陈父身故背后,竟藏着这么多黑暗。
难怪他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害死陈父的人,或许比他还要有钱有权,陈懿拿到的证据,真能让对方落马吗?
阿徵的表哥,不过短短跟踪了同伙两个月,又能收集多少有用的证据?这些证据在陈懿手里,是雪中送炭,还是杯水车薪?
陈懿这些年,为了替父亲奔走,又做了多少努力?
她突然想起那晚他们相拥时,淌在她额角的那滴眼泪……
陈懿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露出烦恼的一面,总给大家他什么都能解决的泰然感。
她胸口有些发疼,一种难言的酸涩漫上喉咙。
察觉阿徵一直在期待地看着她,亦涵收起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温声安抚道:“会顺利解决的,坏人一定会收到惩罚的。”
她会帮他一起解决,不管有多困难。
*
工作日亦涵请了几个小时的假,去办签证。取完号坐在大厅等待叫号时,她思绪渐渐飘远。
最近她总是在脑海里将京道年、阿徵跟她讲的东西反反复复咀嚼,过滤对她有用的信息。
陈雁江的助理指使大脑壳找司机做局,为的就是要陈雁江酒后驾车失事,车毁人亡。
但这其中却有几个盲区,是亦涵想不明白的。
第一,如果阿擘在这起事故中负主要责任,为什么最后只用赔偿陈雁江十万,这听起来确实太离谱了;
第二,陈雁江酒驾撞到轿车致使轿车司机受伤昏迷这件事,是否也是陈雁江助理设计下的一环?
第三,小区车库里那么多监控,对方是如何避开监控促成事件的?
陈雁江的死,应该是环环相扣,但亦涵总觉得,这之中还遗漏了好几个环扣。
还有,陈雁江助理的后台究竟是谁?又有哪些人想陈雁江死,哪些人想要陈鹏海下台?现在陈鹏海依然稳坐着一中校长的位置,是否可以认定为,他并没有如对方的愿下台呢?陈雁江的死,难道是政斗下的牺牲品?许凌霜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亦涵越想,眉头就皱得越深。这么多事,不知道陈校长现在知道多少,他两鬓那些突兀的白发,或许就是因为哥哥陈雁江的死而生的吧。
陈懿对有关陈父的事,几乎都是亲力亲为,或许,为了不让陈校长担心,他很多事都没有让对方知道。
他身边唯一完全信任的人,或许只有田寄醠。
亦涵咬唇,如果她去找田寄醠将一切都问清楚,田寄醠会告诉她吗?
不会。
陈懿出国前,一定仔细叮嘱过他,要对她守口如瓶。
亦涵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真的好讨厌这种推理推了一半,线索断掉的感觉!她还能从哪里获取到真相呢?
转眼已是十二月中旬,离C美院的校考时间越来越近,教学任务异常繁重,亦涵只能先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如果校考后,陈懿还不出现,她就会动身去佛罗伦萨找他。
好在,校考还没结束,陈懿就已经回来了。
可他并没有来找她,亦涵还是通过晓婷,才知道他已经在C市了。
心中为此更烦躁了,她咬牙切齿地想:好,继续躲我是吧?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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