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这是最后的三款设计，您看更喜欢哪一款？”订婚策划将请柬一一铺在桌上，小心翼翼观察着梁远道的神色，看他中意哪款，订婚常用的请帖样式全过目了一遍，这位公子哥连眉毛都没挑过一次，根本看不出偏好。
她从业多年，服务的也多是上流圈层，还没见过几个对订婚筹备如此亲力亲为的男方。
更没见过的，是这次订婚的女方，自从梁远道拍板定下自己是订婚主策后，她前前后后见梁远道的次数不少于一只手的数，女方——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何皎皎，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就算那天梁远道和她说他要举办一场只有他一个人参加的订婚仪式，策划心想她大概也不会觉得奇怪。
梁远道修长的手指划过请柬上凹凸的纹路：“边缘的烫金太浮夸，娇娇更喜欢简约的设计。”
“那这款素雅的如何？进口特种纸材，暗纹是百合与橄榄枝的交织，象征纯洁与和平。”
梁远道端详片刻又放下：“按照这一款的风格再找一批差不多的请柬，无人机群准备好了吗？”
“程序已经编好了，他们那边会自己先内部试飞几次，没问题的话会和您约具体的展示时间。”策划知道梁远道问起来事无巨细，赶紧把其他自己知道的也补充上，“只要您和您的未婚妻小姐订好具体时间，焰火燃放我们也会立刻去申请，您可以完全相信我们的专业……”
正听着，手机铃声打断了策划，梁远道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负责看护妈妈的医生。
自己不是前几天才电话沟通了解过母亲的近况么？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起身走到门外接通。
“李主任？”
“梁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事出紧急，您的父亲裴先生带了一行人来到医院，坚持要带走梁紫山女士，我们以医疗安全为由正在拖延了，但裴先生以他才是梁女士的第一监护人为由试图强行进入，您最好还是尽快来看一下……”
自己只是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医院，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因为这段时间他的精力大多倾注在集团和订婚这两件事上，母亲那边只能靠电话确认情况。
约莫是蹲守的人看自己久未露面，自己那位好父亲就觉得机会来了。
梁远道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这次是多少人？”
这次？“七八个人，”电话那头李主任说话声音里还夹杂一些吵嚷，高端私立医院非常讲究安静与私密，能吵到自己通过电话都听得见，怕是来势汹汹了，“裴先生诉求是见到人，确认生命体征，然后转院，今天就转走。”
真是毫不意外的诉求，梁远道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从自己手里夺走母亲，等一段时间处理掉，他就能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重新掌控紫山实业的大权。
母亲预感到自己可能要出事前只来得及把经营管理的权限过渡给自己代理，更难解的遗嘱问题根本来不及处理。
“拦住他们，我二十分钟内就到。”
订婚策划追出来的时候，人都没影了。
梁远道的助理先一步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小梁总，实在来不及的话，我可以先报警，嘉和那边附近就有个派出所，出警很快。”
坐进后排，梁远道看了眼手表，还好今天自己为了订婚筹备的事留在中城，不然自己从明城出发，就是叫直升飞机都来不及。
“尽量不要，裴建业毕竟是父亲，这事闹大了对集团声誉不利，转院到嘉和之前在上家医院就发生过这种事，低调处理。”
“可是小梁总……”
“医院是公共场所，父亲不敢对我怎么样，”梁远道看着窗外景色飞驰，行车导航的余音一直在提示超速，估计这趟跑下来助理的驾照怕是要扣分不少了，“至少现在不敢。”
嘉和医院坐落在城市中心区，顶级地段，风景绝佳。
这不是一家普通的医院，而是为有钱人提供医疗服务的私立机构，想成为VIP用户的准入门槛足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
梁远道当年从父亲手里惊险抢出母亲，明城没有能保证长久安全的私立医院，他带着母亲走投无路。
是何皎皎推荐了嘉和私立，她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甚至和中天集团也没关系，是何皎皎的私人投资。
确实入住嘉和后太平了很多年，但裴建业的那双眼就没从梁紫山身上移开过，自己只是片刻的疏忽，他就猛扑上来，死死咬住不放。
轿车奔雷似的开进住院部，车程堪堪卡在20分钟。
梁远道不必下车张望就能看清主楼前不寻常的变化，三四辆黑色奔驰堆在在喷泉旁，车边上零零散散站了几个男人，其中有一个还在抽烟。
医院有地下车库，地面通常不许停车，而这些车毫无章法地胡乱停放，来者不善。
李主任认得梁远道的座驾，他在门口等了有一阵了，看到熟悉的车型，立刻迎了上来。
在私立医院工作确实能见到不少有钱家庭的魔幻现实，但也实在不必魔幻到这份儿上。
两人匆匆赶到母亲所在的楼层，梁远道这些年给这家医院花了不少钱，想从大门一路进入母亲的病房，中间隔了好几个等级的VIP，想走到母亲的面前没那么容易。
在住院部楼层中段的会客区，那里站着一个与梁远道眉眼相似却更显沧桑阴鸷的中年男子——裴建业。
身边那七八个人看上去也十分不好招惹，梁远道个头算高的了，那些人更是不遑多让，不管从纵向看还是从横向看，都像是吃动拳脚这碗饭的。
“小远啊，你怎么来了？”裴建业转过身，脸上带着假惺惺的讶异，“你妈妈把公司交给你，你也不多上心一点，成天往中城跑，像什么样子。”
梁远道漆黑如墨的眼珠没有半分情绪，脸上更是冷若冰霜，全然不是商场上八面玲珑的模样：“这话该我问你，你来干什么？”
“这还用明知故问？来来来，你来跟这些医生解释一下，爸爸作为梁紫山女士的合法配偶，我有没有权利探望她？”
梁远道瞥了眼身边的李主任，李主任刚刚嘴皮子都快磨出泡了，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梁紫山女士的医疗方案由嘉和的专业团队定制，为了保证治疗方案的实施，任何探视都需要提前预约并经过健康筛查。”
鸡同鸭讲，裴建业根本不当回事：“少来这套！我是她法律上的丈夫，结婚证户口本我都带来了，我才是梁紫山的第一监护人。”
“裴先生，不管是第几监护人，申请探视都必须提前预约，第一次探视嘉和会为您准备一次专门的健康检查，大约两周内出报告……”
“我健康得很，而且集团高管的体检报告是你们想拿就能拿的？这是商业机密，懂不懂啊？”
李主任瞅了瞅裴建业，又瞅了瞅梁远道，从外形看是父子，但气质天差地别，这就是歹竹出好笋吗？
“妈妈一切安好，生命体征非常稳定。”梁远道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让护工录一段妈妈的视频给你确认，她活得好好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医院的其他客户，大都在窃窃私语。
这样的场面在嘉和医院极为罕见，出入VIP病区的客户大都是体面人，不会在这种场合吵闹。
裴建业可不管体面不体面的，他向前一步逼近梁远道：“七年了，紫山实业落到你手里七年了，这么多年你处心积虑不让人接近梁紫山，连我这个做丈夫的想见见妻子都百般阻挠，攥着你妈的性命这张牌，是舍不得撒手了吧？”
梁远道对着裴建业笑不出来，但也没法在这种地方和父亲撕破脸，他转了转腕表压下心火：“有些话不适合在医院说，请你先带人离开，我们可以约时间在公司谈。”
“没得聊，今天必须有个结果。”裴建业挥手，身后的人高马大的保镖向通道逼近，“你最好记得你妈只是把紫山实业交给你代管，可没签合同说把自己的监护人也换成儿子了，不管你认不认，我才是她的合法监护人。”
医院安保虽然训练有素，但体型上明显劣势，场面一触即发。
梁远道暗自握紧了拳头，他明白父亲就是在赌他不敢把事情闹大，他要保护妈妈的体面，而裴建业不必。
该报警吗？
助理已经在给他使眼色了，他知道自己点点头，紧急电话就能立刻拨出。
就在他内心仍在衡量抉择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嘉和医院什么时候成了菜市场？还是说裴叔叔分不清医院和会所的区别？”
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何皎皎身着利落的猎装与牛仔裤，看上去还有些风尘仆仆，身后跟着一众安保，她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走到梁远道身边站定。
梁远道难掩惊讶：“娇娇，你不是在……”看到她达成目标的速度比自己预想得更快。
何皎皎目不斜视，梁远道笑不出来没关系，她何皎皎可爱笑了：“裴叔叔，好久不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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