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型人格障碍患者,他们最恐惧的就是失控。
因为规则和计划被打破,就意味着无法准时履行计划,就等于不完美,等于失败。
所以在规则和计划被打破的那一刻,以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非常痛苦的。
托温怀意的福,这是陆时危三十二年来,第一次忘却时间。
因为忘记了时间,所以在计划打破的那一刻他毫无痛苦。
但此刻回到办公室,在这种长期所处的规圆矩方的环境里,秩序、完美、控制、高道德、高标准,每一项都在折磨着陆时危,放大他的失败感。
陆时危进门后,没有脱下外套,也没有换衣服。
他开始面无表情地收拾文件。
手速与步伐都与常人无异,他看起来也依旧是个西装革履,沉稳有度的绅士。
可他收拾完文件又开始整理书架,一刻也没停。即使办公室原本的一切都很整洁有序。
这在心理学上称之为“抵消”,是行为强迫的一种自我防御行为。
这种行为的出现,意味着他已经发病了,正在承受痛苦,并试图用“抵消”来减轻痛苦。
十点四十五,陆时危终于克制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强迫自己如常去洗澡。
十一点,躺上床,尽量入睡。
可他根本睡不着。
不知是因为发病的痛苦,还是因为温怀意的贴身热舞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兴奋。
今夜,是他第一次因为不可抗力之外的因素打破计划。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不可抗力。
毕竟在看见温怀意跳舞的那一刻,他已经无法抗拒。
贴近温怀意身体的时候,他西装革履的绅士皮囊下,是彻底的失控。
他甚至分不清,那些危险是必须要他亲自去解决的危险,还是他为了说服自己,找出的一个既能接近温怀意,又不违背自己道德标准的正当理由。
以前,陆时危发病,只是单纯地因为失败感而痛苦,他会不断地重复一些强迫行为,通过“抵消”来减轻痛苦。
但这次,“抵消”能减轻的痛苦无异于杯水车薪。
OCPD的患者,在心理学上分为三种类型,即思维强迫,行为强迫,或者两者兼有。
很不幸的是,陆时危属于后者。
所以此刻,他所有的痛苦都具象化到让他失控的人身上。
正常情况下,陆时危是沉稳有度的儒雅绅士。
但此刻他发病了,尽管他在极力隐忍,可极强的控制欲还是从心底一路攀升,又被极高的道德感强势压制,这种兴奋和痛苦交织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慢慢地,他耳边出现了两个声音。
一个疯狂嘶吼,“把他关起来,永远只给你一个人跳舞!”
一个冷静自持,“这种极端的控制欲是不正常的,会伤害他。”
最终,陆时危冷汗淋漓地下床,披上睡袍,出了休息室,走向办公桌。
没开灯。
黑夜里,他极度克制地坐在办公椅上,额发湿垂,喉结滚动。拿着温怀意照片的手有些颤抖,手背和小臂青筋暴起。
而温怀意就不同了,他一步三踉跄地回到家,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来后全然不记得昨晚在酒吧发生的事,他只记得玩得很开心,起床洗了个澡就毫无负担地逛逛超市,吃吃喝喝,晚上还去珍珠湖边夜跑了两小时。
翌日早上四点半,整个城市还没苏醒,温怀意就已经站在镜子前整理仪容了。
黑色英式管家制服,白衬衣,黑领结,白手套,黑皮鞋。
明明着装极其正式严实,可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笑容明艳的脸,骨子里的风情和疏离瞬间被无尽的温柔掩盖,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一种纯欲魅力。
新鲜的玫瑰花香也被普通的草木香水遮去了大半,性感是依旧性感的,只是这种性感内敛不张扬,与那夜在酒吧纵情热舞的他,判若两人。
温怀意打理完头发,抻了抻马甲,最后正了正领结,给镜子里的自己一个wink:“英俊帅气,着装得体,完美。”
随后出门,驱车前往别墅,开始一天的工作。
*
晚上八点,陆氏集团。
结束加班,陆时危和陆铭沉一前一后从会议室出来。
陆时危微信响了一声,他摸出手机,点开。
叶琛:【老陆,你没事吧?前天在婚礼上,我看你状态不好。这两天我也忙得晕头转向,一直没空问你。是不是病了啊?】
陆时危垂眼看屏幕,眼底血丝遍布,却面色如常地打字:【没事。你不是要度蜜月吗?】
叶琛:【是啊,一切准备就绪,明天一早就走。[嘿嘿]】
陆时危:【旅途愉快。】
见他收起手机,终于不忙了,陆铭沉便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三叔,机票定好了吗?”
陆时危嗯了一声,阔步踏入走廊。
陆铭沉跟在他身后,走到电梯口,熟练按下按键:“哪天?”
陆时危进入电梯:“下周一。”
今天已经周三。
陆铭沉站在他身侧,看了一眼他没什么表情的硬朗侧脸,欲言又止。
这些年,陆时危在工作上对他十分严苛,甚至制定了一系列不能破例的原则。
诸如六点必须起床,八点必须到公司,上班不能迟到,工作不能出错,效率不能低下,情绪必须克制,……
陆铭沉一度因此很暴躁,毕竟曾经的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哥。生活自由随性,从没过过一天这样循规蹈矩堪比坐牢的日子。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后来也很感激陆时危,带他站到从未到达过的高度,看到了绝大多数人几辈子也看不到的世界。
陆时危:“有话就说。”
陆铭沉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他想问他,这一走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他就这么相信自己吗,万一自己搞砸了怎么办,……
甚至还想问,能不能不走……
可陆铭沉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生意场上的杀伐和谈判桌下的手段已经让他不再擅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就连对长辈的崇拜,在他眼中也早就看不出丝毫端倪。
陆铭沉也明白,对一向严苛到不近人情的三叔来说,自己只需做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就够了。其他的无需多言。
思来想去,那些肉麻的幼稚话陆铭沉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三叔放心,我绝不让您失望。”
陆时危点点头,没说什么。
因为OCPD的缘故,他向来人际关系淡漠。友情是,亲情也是。
所以无论对父亲,还是对陆铭沉,他其实没感觉到有什么很强烈的情感羁绊,只有道德和责任。
电梯到达停车场,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陆时危走在前面,看向陆铭沉的车。
后座车门已经打开,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是司机。
不是温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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