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林存海和商言湛对峙，原因在她。
明初自觉转过身来，与林存海并肩，一起面对商言湛的拷问。
“对，我是她朋友。”明初坦然直视商言湛双眼，轻缓且字字清晰地解释道，“我没见过这种比赛，所以让她带我进来看看。”
明初转身看向商言湛的同时，也牵住了林存海的手，试图获得一些温度。
她感觉得到，林存海抓紧了她的手，指尖薄茧擦过她的手背。
明初右手微微使劲，抓紧了林存海的手作为回应。她攒足了勇气向对面高大的男人发问：
“这样不可以吗？”
后台灯光很暗，各种硬件设备到处堆放，电线交错牵拉，环境凌乱，看一眼就叫人头疼。
台前展示的人喋喋不休，明初听着一个二个拗口的专有名词从音响里飘出，只觉得云里雾里。
不知身在何处，此刻又在面对何人。
好拍档，他们没在床上见，却跑到比赛后台见了。
商言湛突然出声，把明初的魂儿拽回来：
“赛场有赛场的秩序。”
明初抿着唇，不说话，只用她那双干净透亮、清澈见底的眼眸望着他。
商言湛很难忽视一个细节：他每多说一句话，明初与林存海交握的手就多用一份劲。
她为什么紧张？
她凭什么紧张？
该紧张的明明另有其人。
人没有办法抓住流沙，越想抓紧，沙流走得越快。
台前的展示流畅、毫无停顿，堪称完美，可以说，比之前任何一组都更好。商言湛却只觉得聒噪。
他甚至在这样的背景声里，听见了一簇火苗在隐秘处噼啪燃烧。
那是愤怒的声音。
他愤怒于明初的隐瞒，愤怒于明初的对抗，更愤怒于明初执着的划清界限。
她看似糊里糊涂天真烂漫，实则恪守底线，从未主动逾矩半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默默引诱，费心费力拉着她求着她到他这半边来看一看、待一待。
商言湛安静站立，不动如山，只是紧紧盯着对面两个女生握住的手。
商言湛不开口，自有人替他开口：“两位同学，麻烦你们各归各位，选手请上台，观众请到观众席落座。”赛事总负责人说。
林存海低头看了眼时间：“展示就剩五分钟，我上去干嘛？”
总负责人：“后续还有十分钟现场提问，作为主设计者，你得上场配合。”
“我——”
“不必。”林存海的话被商言湛打断，他转身提步，往白光照亮的评委席走去，“把她们安排在评委席后排，随时准备接受提问。”
商言湛走在最前方，赛事总负责人紧随其后，队伍最末是一些会务人员，中间押着明初和林存海。
明初小声安抚林存海：“海子妹，先别管其他的了，咱们先把比赛平稳度过，好吗？”
海子，妹？
林存海头一回被人这么称呼，扯了扯嘴角，同样小声道：“听你的，初子姐。”
“嗯？”明初一愣，继而憋不住地“噗嗤”笑出声，声音不小，恰恰好够让商言湛听见。
商言湛脚步流畅无停顿。
她跟林存海在一起，有那么快乐？
商言湛拖动座椅的声音盖过了心头的嘈杂喧嚣。
总负责人弯腰绕到评委席前方，连连对商言湛露出抱歉表情。
评委席上余下六人，纷纷看向总负责人。在场的都是人精，于是同时接收到一个消息：这组参赛者，惹商总不高兴了。
所以打分这件事……
明初和林存海坐在评委席的后一排，观众席的第一排，商言湛的正后方。
商言湛坐下后，先喝了口水，后将杯子放于右手边，位置比之前更靠右。
他不动声色转动杯子，调整角度，使之刚好能映出明初的脸。
余光一瞥，就能看见明初在和林存海无声交流，面带笑意。
她敢笑。
明初越对林存海笑，他就越想让明初在床上哭。
商言湛喉结往下压，视线投向台上。
展示结束，进入提问环节。
前面三个分别关于技术、应用和市场的问题，由台上几人逐一解答。他们的回答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也令人为难。
评委席除商言湛以外的六名评委，皆注意到台上这支队伍，似乎与商总闹了点不愉快。这不，方才赛事总负责人还专门来赔礼道歉。
不得不说，他们很优秀，但商总是这次赛事的最大赞助方，换言之，是金主爸爸。评委们打分，自然要看他眼色。
三个问题结束，提问时间还有余，主持人正打算让大家掌声欢送他们下台。
这时，商言湛拿起了桌上的话筒。
主持人忙介绍道：“我们的主评委要向选手提问。”她急切得气息都有些不稳。
“你的核心竞争优势是什么？”
商言湛说完，坐着向后侧身，动作自然地转头，似笑非笑对第一排距离不远的林存海投去注视。
“这位选手也是你们组的成员，这个问题，我想让她回答。”
商言湛的要求太过突兀，以至于除了林存海之外的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商言湛究竟在问什么。
乍一听，心系事业的商总是在问项目的核心竞争优势；
可林存海知道，老谋深算的商言湛绝对不只是在问那么肤浅的东西，更何况，其他评委不是早问过了项目的市场前景么，用得着他再问一遍？
林存海鼻子里喷出两股气。
哼，她看他是想问，她能和明初相处这般融洽，秘诀是什么吧。
明初期待的眼神仿佛在催促林存海表现，林存海大大方方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在观众席里站起来回答：
“我认为是够新鲜。”林存海说完顿了顿。
就连明初这个纯粹的门外汉听完，都不禁捏了把冷汗。无他，只因林存海这个回答实在是太水了，不仅空泛，还得罪人，好像在说其他组的项目都是炒冷饭。
明初抬起头，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看林存海。
商言湛眼底映照出和谐的画面：林存海低头，对明初微笑。
商言湛关掉话筒，长臂一展，将其放回桌面。视线移开的片刻，他才能夺回对身体的掌控，趁机调整呼吸。
林存海接着说：“开了个玩笑，其实不是够新鲜，是我们团队能进行持续的技术更新，不断优化此项目，更好满足用户变化的需求。”
“人总是会变的，”林存海意味深长，“用户的需求时时刻刻都在产生变化，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我们的个性化健康管理AI系统，能与时俱进地改变和更新，以符合用户当前喜好。”
林存海揉了揉脑后的短发：“不知道商总对我的答案，满不满意？”
商言湛看着林存海，缓慢眨了下眼。
动作太慢，看起来就像是在慢慢眯眼盯人。
商言湛周围的评委立马给台上的主持人使眼色，传递信息。
主持人见状接过话茬，迅速说结语，送这组参赛选手离开舞台。
林存海把话筒还给工作人员，重新坐在明初身边，明初拍了拍她的手，动嘴型夸她讲得好。
林存海回：“那当然。”语气里满满的骄傲。
前方，商言湛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接下来一组团队登台，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林存海也是。
明初却没有。
她有点愣怔。
她刚才，在转身提问的商言湛脸上，似乎看到了“挫败”。
她昨晚上睡好了，怎么还会看走眼。
那可是商言湛，他会挫败？明初摇了摇头，摇乱了思绪，却甩不掉脑海里商言湛下垂的睫毛、无弧度的唇角，以及满身的落寞。
总不能是林存海的回答让他难受了吧。林存海所说内容简洁明了，明初觉得十分在理，挑不出什么毛病。
那商言湛的消沉能因为什么？
明初的视线从舞台上正在展示的选手，悄咪咪移动到了商言湛身上。
一丝不苟的发型，笔挺严谨的西装，宽阔结实的肩背。
——她偶尔忍不住时会抓住的头发，她喜欢但不能经常享受的制服诱惑，她躺下时会挡住她眼前光的肩背。
说到肩背……好像每次都是以最传统的姿势结尾。
灯光从他身后打下来，被他挡住大半。她躺在柔软的床垫上，累到虚脱、抬起一半的眼皮里，只能透进来残缺不全的暖黄色光。
有些时候，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的，身体疲累是疲累，但也伴随着快感，舒服得犹如在云端起起伏伏。
她努力睁眼看他，在恰到好处的半明半暗中，以为看见天神降临。
商言湛应该特别喜欢那个姿势，明初则没那么喜欢。
太过了，太近了，太亲密了，连光的接近都不被允许，仿佛她的眼前只许看见他一人，她的世界里只能有他一人。
明初呼吸一窒，飞远的念头顿时回笼。
天！林存海还在身边，她在想什么不纯洁的事儿！带坏了还在念书的小朋友怎么办？！
明初匆匆用手背贴脸降低热度，顺带偷瞄一眼林存海。
这一眼偷瞄，没发现林存海的异常——倒是和商言湛对上了眼。
他正在接电话，并未离席，只是侧过身。
四目相对，明初有种被幻想对象抓包的尴尬，一下子被商言湛的眼神定在原处，头皮发麻，脖颈僵硬。
好在商言湛通话时间不长，明初没被定多久。
只不过，在挂断电话转身回去之前，商言湛视线扫过明初，单手握住手机，食指敲了敲他的手机屏幕。
他示意她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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