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纸张洋洋洒洒的飘落,眼前女生的脸忽然开始融化,脸皮不断下垂重组,直至变幻成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与女生如出一辙的嘲弄,吊起的三角眼颇为不屑地打量着宁姝: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凭着歪门邪道考大学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果明天下午之前,你还不跟人家道歉,那我就需要请你的家长来一趟了。”
男人看着宁姝,唇角弧度越列越大,几乎列到了耳后根,露出因为常年喝茶抽烟导致的老黄牙,眼珠转了转:
“像你这种以后从事不正经工作的人,最好离班上的好学生远一点,耽误人家考大学,你赔的起吗?”
画面停留在这一幕,随后疯狂快进,又猛然倒退,最后定格在两张扭曲的面容上。
但还不等宁姝做出反应,眼前的画面就如同被人砸碎的镜子,分崩离析,炸成一块块的碎片。
宁姝头痛欲裂。
再一次睁开眼,她总算逃脱了黏稠如沼泽的回忆,回到了现实。
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一片,消毒水浓烈的气味萦绕在鼻尖,耳边是机器运转的细微轰鸣声。
许是白炽灯太过晃眼,她下意识想要抬手遮住光线,只是胳膊上的滞留针限制了宁姝的动作,她只能无力地眯起眼。
“你总算醒了!”
一道惊喜的女声响起,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床头按铃被按响,随着脚步声响起,似乎又有几个人进入病房。
宁姝全身痛得厉害,脑海里更是一片散乱,压根没力气去想其他事情。
“血压心跳都正常,患者有没有什么反应?”
领头的医生举着病例单,朝一旁的郁忆询问道。
郁忆则几乎脱口而出:“她昏迷时口中有不停嚷嚷,刚才睁眼后缓了将近十分钟才有自主意识。”
医生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护士去给宁姝换水:“病人摔下楼时伤到了脑袋,有发呆,或者思维混乱的现象都是比较正常,需要具体观察几天,然后做个脑部CT。”
郁忆点点头,她垂下眸子,似乎很是犹豫地压低嗓音:
“她当时出了这么多血,又摔到了脑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医生看出来她的担忧,安慰道:“没什么大碍,出血的应该是她的胳膊,而不是头部,再加上没有撞击到后脑勺这种危险部位,放心好了。”
顿了顿,那医生朝着宁姝方向看了看,语同样压低了嗓音:“她家人呢?还有和她一起过来的那个男的,应该是她男朋友吧?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许是这话着实有点八卦,郁忆和宁姝也没有那么熟络,导致这位年轻姑娘长着嘴巴支吾半晌,也没思考好怎么样回答。
“医生,我是个孤儿,我那男朋友刚刚出轨了。”
宁姝不知道什么时候偏过头,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自顾自在众人如遭雷击的表情里继续开口:
“我爹偷了圆明园猪首锒铛入狱,我妈和弟弟成功改嫁给流浪汉准备继承皇位,至于我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过于虚弱的缘故,宁姝这句话停了很长时间。
终于缓了口气上来,宁姝慢吞吞把剩下的话补齐:“我男朋友出轨了,还等着我去手机店捉奸。”
她说的这段话驴头不对马嘴,吓得原先还算放下心的郁忆又是一哆嗦,连眼泪都差点飙出来。她颤着嗓子看向医生:
“怎么,怎么办?不会以后都是这样吧……”
吱呀——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将郁忆剩下的话打断。
明叙知放下手上刚买的鸡丝粥,礼貌对着众人点点头后,又十分讲究地用免洗酒精洗手液消毒,全程表情平静,也不知道方才那些胡言乱语听到了多少。
病房内的气氛不知道怎么就忽然紧张起来,郁忆和医生相视一眼,咽了口唾沫。
宁姝似乎是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同,也不知道是真记忆混乱还是单纯想白嫖。她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份香气四溢的鸡丝粥上。
于是她本着病人为大的良好传统,伸手就要:
“你好,我要喝粥。”
明叙知眼皮也没掀,只摸了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出轨了吗?这粥是我要带去手机店喝的,你找下一任男朋友去喝吧。”
众人不语,只是满脸吃瓜。
宁姝抿唇,语气有些委屈:“你不要生气啊……”
明叙知终于舍得看过去。
“我也没说你是我男朋友啊。”
手上动作力度放大,本来完美的一圈苹果皮立刻断开,明叙知没说话。
自顾自说着,宁姝继续输出:“年轻人,虚空索敌这个行为是十分好不好的,得改。”
动作只是停了片刻,明叙知继续转动刀子:“既然我俩没什么关系,那我这粥就更没有理由给你。”
“谁说没关系?”
“什么?”
宁姝想了想,道:“这样吧,你给我打个一百万的欠条,那我们就是债主关系了,所以我可以喝粥。”
郁忆满脸难以置信,她扯了扯医生的袖角,再三确认:“这不对吧?真的不用再检查下吗?”
好在医生见多识广,立刻安抚道:“不要紧,你可以把她当成麻醉效果下的思维混乱,养几天就好。”
也不知道短短的几秒内,明叙知是如何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只知道那个苹果不小心被切了一小块掉地,随后男人嗓音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思维这么清晰,看来脑子还没坏。”
宁姝礼貌:“过奖。”
……
最后那碗鸡丝粥还是落到了宁姝肚子里。
她手上还吊着水,虽然脑袋里还有着隐隐约约地钝痛,但宁姝依旧支起身子,使着不太利索的左手,身残志坚地吃完了一整碗香糯味鲜的鸡丝粥。
明叙知将被蹂躏多久的苹果切成块,连着手机一同放到了宁姝面前。
吃饱喝足,宁姝正准备向后一倒当个咸鱼,忽然猝不及防看到自己那阔别已久的手机,表情倒是一愣:
“你现在把它还给我,我也没有东西还你”
眉梢一挑,明叙知故作惊讶道:“你不会没有发现我们手机拿错了,然后‘不小心’弄丢了吧?”
“当然没有,”宁姝捻了块苹果:“我都这么穷了,脑子有问题才会去扔自己的手机吧?”
“那还真是不巧了,我手机是上周才换的最新款,折合下来花了小一万块钱,要是真丢了的话,可能需要报警处理了。宁小姐会配合的吧?”
宁姝一脸“你疯了”的表情,向眼前这个睁眼说瞎话的男人投以震撼地目光:
“不儿,你手机不是千疮百孔像经历了二战吗?那翻盖手机壳都被盘包浆了,你和我说是新的?我就是摔坏了脑袋你也不能这么框人吧?”
明叙知丝毫不慌:“我就是才换的新机,现在是我手机和你的还拿混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看上了故意藏起来呢?”
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要脸的人,宁姝唇角都气得发抖:“就你那破老年机谁稀罕?再说,我不是——”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
宁姝抬眼看过去,澄澈的眸子里染上几分探究:
“明叙知,你想确认什么?”
后者没什么表示,连嘴巴都没有张。
机器的运行声依旧不轻不重的回荡在病房。
因为宁姝受伤的原因特殊,她并没有被安排住在混合病房,而是难得享受到了独立房间。
此刻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明叙知浅色的瞳仁被藏在镜片后,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情绪。
宁姝忽然有些倦。
她指了指房间大门:“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但如果我在你那里一直是失信人群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我有些累了,需要休息,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就请回吧。”
也许是从最开始的代画开始,明叙知压根就没有真正的信任过自己。
想到这里,宁姝心中烦闷万分。
但她也理解,毕竟两人本身就是互看不顺眼的关系,对方理解不了她的暗示,甚至还带有些许怀疑她都可以理解。
只是,自己真的恨。
不该有的默契天天有,一到关键时刻,这该死的默契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没点说法她是完全不信。
不过现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倘若明叙知真的什么都没反应过来,那就意味着她准备好的东西还在原地放着。
夸张一点来说,那就是生死未卜。
明叙知一双浅色瞳仁隐在薄薄的镜片后,他这次没有再去看宁姝的表情,只是抬手将桌子上的垃圾收拾干净,然后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手触碰上门把手那一刻,他还是转过头,有些郑重道:
“还是谢谢你。”
这个“还是”用得非常巧妙。
宁姝眉心蹙起。
她看着明叙知离开的方向,越想越不对劲。
醒来后自己就已经向着郁忆和其他护士询问过,他们都说没有看到宁姝身上有其他东西,那就说明明叙知已经将其拿走。
加上自己出了这么大一档事,警方介入调查,那东西用处多大明叙知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她已经明示到这种程度,就算他没有听清楚自己最后的话,也根本就用不着去怀疑宁姝是不是别有用心。
除非……
宁姝心中一跳。
也许这其中完全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人知道自己是站在他那一边。
——只是单纯怀疑自己想私藏他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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