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做了一个梦。
难说算不算是一个噩梦。
梦里她看见了魏强。
魏强满脸鲜血地蹲在阿遥的面前和她平视,带着一种神经质的表情问:“阿遥,先生待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先生?”
阿遥在梦里倒是更强势些,她一把把魏强推了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反问他:“你对我好不好,你心里没数吗?!”
魏强居然老泪纵横地哭了。
阿遥一点没有心软,非常蛮横地踢魏强的肚子:“你哭!你哭什么哭!我扒的是你后背的皮,你脸上流的是哪门子的血?”
说着,阿遥就揪着魏强的领子,要伸手去挠花他的脸,挠了几下都抓空了,正是气得不堪之时,她也就顺势醒了。
醒来以后她先躺着发了一会儿呆,回忆刚才的梦境,觉得自己既然没有在梦里受到惊吓和欺负,那么这就算不得是一个噩梦,她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判断。
“哟,醒了?”
阿遥坐起身,迎面就看见杨骎的一张脸,含着似笑非笑的意思,她没搭理他。
杨骎学着她刚才在梦里的样子,伸出手在空气中抓挠了几下,问:“梦里抓鱼呢?连抓带踢的,抓着了么?”
阿遥还是没搭理他。
杨骎习惯了在她这里受冷遇,一点也不尴尬,冲着阿遥睡意惺忪的面孔就是“噗嗤”一笑。
“嚯!这俩眼睛,肿得跟一对烂桃儿似的,漂亮极了,桃儿就算刻意想烂,都未必能烂成这个样式的呢!”
这可戳了阿遥的烦心事,睡前哭的那一场让她的眼皮肿起来了,几乎有些睁不开眼,现在眯着一条眼缝受杨骎的调侃,让她想抓起一把土扬到他的脸上去。
她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了垫在自己身下的大氅,她很不满地抬手要揉一揉眼睛,以便接下来发动攻击。
杨骎已经走过来半跪在了阿遥的面前,拉开了她的手腕:“别揉,别揉。”
他不知道从哪里敲下来两块冰,托在手帕里塞进阿遥的手心:“拿这个敷着,有个一刻钟就能消肿了,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阿遥用冰块捂住了眼睛。
杨骎守在火堆旁边把干粮烤软和,然后用中指轻轻叹了一下阿遥的脑门:“我有个猜测,要不要听?”
阿遥眼睛上捂着冰,平白遭受到攻击,很是不忿,于是就腾出自己一只冰凉的手去挠他,人没挠到,半道上手里被杨骎塞进来半个热馒头,阿遥战意暂时消失,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攥着馒头张嘴咬了一口。
“我觉着这个山洞很有可能是魏强故意弄出来的障眼法,”杨骎说着自己的分析,“他其实就是想引诱我们走入这个盲区,来掩盖真正藏东西之处所在。”
“你的思路其实没错,但也许是少想了一步,魏强老奸巨猾,又是个多疑的性子,所以他用这个洞来故布疑阵,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阿遥嚼着馒头和肉干,想到了梦里满脸是血的魏强,突然坐起了身子。
“所以,山洞的位置并非对应的是五谷轮回之所,而是——”
阿遥挪开了捂在眼睛上的冰,接着杨骎的话说下去:“而是生门。”
杨骎点头:“肚脐眼的位置。”
冰敷了一会儿,阿遥的眼睛已经能够完全睁开。
“你怎么流鼻血了?”
杨骎用袖子抹了一把:“没事,上火。”
阿遥没放在心上:“没事,那咱们就赶紧走吧!快!”
纵使阿遥再怎么心急也好,从她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山洞,到她们想要前往的那个山洞,毕竟分属于白头山的阴阳两面,从阴面下得山去,绕到山的阳面,再爬到山上去,怎么也得有个十天八天的工夫。
“太久了!”
阿遥急性子起来的时候可以非常非常急,她从自己的皮筒子里翻出白头山的地图,不是魏强那张人皮的,而是她从尹大人那里弄来的采参客的地图,画得更细致、更具体,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半天后,她指着其中一条小道跟杨骎说:“我们从这里,抄近路穿过去。”
尽管,此行动身之前,阿遥就三令五申地强调这一路得听她的,不过杨骎也从没严格执行过,他并不是个要泼人冷水的人,但阿遥的身体是现在他首要的考量。
可是他也当真是劝不住阿遥,他苦口婆心地废话的时候,阿遥已经背起东西沿着地图上的小道出发了,杨骎没有办法,只能是从她那里把辎重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阿遥在前面拿着地图带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她体温高,像一个移动的火炉,一路喷出白气来,杨骎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有时唠叨、有时没话找话、有时沉默,更多的时候就只是单纯的追随。
他想她那个性子真的是应了名字,是一座孤独幽深的山,她其实并不需要他的、或任何人的陪伴。
植被、动物、**都是依附于她的,她可以独立于它们存在。
世间万物都变,日月星辰都要变,山不变,她不变。
她不为任何事物存在,不受任何事物影响。
杨骎能做的就只有追随。
他当然是自由的,山以外还有海,还有很多美景,也有很多陪伴和消遣,可是离开了山他就有点惶惶然了,外面的那些精彩也就不那么精彩,也并不真的能够吸引他。
中途在山间供猎人和采参客休息的简易窝棚里休息了两夜,杨骎追随着阿遥在第三天的午后找到了那处生门所在。
也许是先前受挫的关系,阿遥在抵达时,并没能够表现出丝毫的期待和喜悦。
也许是这处生门太过于平凡普通,简直不像是个可堪大用的地方。
首先,相比于之前那个七拐八拐的山洞,此间空旷浅显的一目了然,甚至都没用到采参客的绳索和工具,她们是顺着羊肠小道一路摸过来的,简直让阿遥生出了“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不安之感。
其次,这斗室大的浅洞里,阿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哪里都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她自认为对魏强有所了解,可如果她是魏强,她绝对不把东西藏在这么个地方。
“阿遥!”
阿遥听见杨骎叫自己,回过头去,只见他一手拍着袖子上的尘土,一手举着个油布缠裹着的四四方方的东西,手腕一转摇了摇。
“看!找着了!”
阿遥愕然。
她看了看那个东西,再看了看杨骎,又歪着脑袋看了看杨骎身后,洞壁正中间的位置被杨骎用工具凿出来个洞,这玩意儿就是他从那个洞中之洞里掏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呢?”
阿遥不相信,绕过杨骎跑到那个洞中之洞前面看了又看,还把手伸进去上下左右摸了一遍,还是不能相信。
杨骎已经拆开了油布包裹,里面是个一尺来长,半尺来宽,高三寸的木匣子。他把木匣子拿到耳边晃了晃,能听到里面有“沙沙”的声音。
阿遥步伐踯躅地走过来,还是大为不解:“为什么呢?”
杨骎抬起头,给她一双笑眼:“什么为什么?”
她像个小孩儿似的蹲下了:“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这还容易?”杨骎又垂下头,把木匣上的铜锁捏起来看了看,“这不算容易了,阿遥。”
“从怎么发现地图,到怎么找到白头山,再到真洞假洞、生门死门,这怎么都不能说是容易了。阿遥,没有你,这一切都做不到,”他又抬起眼来,很真心诚意地说了一句,“阿遥,我没有你是不行的。”
阿遥对杨骎的抒情感触不深。
她从杨骎的手中拿过这个木匣子,发现锁着木匣的铜锁锁孔形状很古怪。
想到那个有两把锁的木箱,阿遥开始一点一点相信这是魏先生的手笔,因为细节透露出了他的习惯和偏好。
她告诉杨骎:“这个锁是特别定制的,钥匙肯定在魏强自己手里。”
杨骎点头:“不能硬砸,估计里面有机关,强行破坏的话里面的火油可能会把东西烧毁,看来只能回长安再想办法——。”
阿遥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玉簪子来,在锁孔上比划了一下,平静且笃定地说:“这个就是开锁的钥匙。”
杨骎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阿遥攥着那只玉簪子给他解释:“这个是魏强一直用来束头发的,我想他对这么一支普通的簪子这么看重,必得有个什么缘故,杀了他以后我就把这个也带走了。”
杨骎,纵然是感激阿遥的先见之明,但不免有点酸溜溜的嘟囔道:“你也是的,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回捡……”
说着向她伸出手:“给我吧,我来把这匣子打开,看看魏强究竟藏了什么宝贝。”
阿遥把簪子递给他,看着杨骎用簪子靠近锁孔的时候,突然神情紧张地摁住了他的手背,冲他摇头:“不要。”
杨骎不解:“不要?”
“有机关,危险。”
杨骎将此举视作对自己的关心,抿着嘴角含着笑问她:“担心我了?”
他当然是从阿遥这里得不到肯定的答复的,于是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没事儿,咱用钥匙开,有机关也不会启动的,而且这重量我掂着,不像有暗器的样子。”
阿遥摁住杨骎的手背不放:“万一是毒粉呢?一打开,喷你一脸,就算不死,把你毒个瞎了、残了,我怎么办?”
“阿遥——”
“你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把你从山里弄出去?我怎么把你弄回长安去?”
她对我,到底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杨骎想,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无论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她心里现在是有他一方位置在了。
一念至此,杨骎就不忤逆她的意思,其实这东西早看一刻、晚看一刻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把簪子插回到阿遥的发间,说:“好,阿遥不想看,那咱们就不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遥把簪子又拔出来,“我是说你躲到一边去,这个锁让我来开。”
杨骎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摁住了阿遥的手背。
“不行!”
但是已经晚了,阿遥手快,簪子已经插入锁孔,伴随着“咔哒”一声,杨骎拽着阿遥就把她远远扑到了一边。
锁开了,挂在木匣上,匣子开了一道缝。
阿遥推开杨骎,捡了根树枝冲上前去,一边把树枝塞进匣缝中,另外一只手用大氅蒙住了头脸,就这么把匣盖挑开了。
阿遥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什么动静,她小心翼翼地从大氅里探出头脸想看看什么情况,杨骎的身影已经蹿至身前。
他拽过阿遥一条胳膊,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两下她的屁股。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一眼看不住你就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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