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恢复期的那种疼,姜婍真不愿意再回忆。
她尝试和人轻松地聊那场手术,却免不了要皱起眉说:「几天都趴在床上,动也不敢动,那滋味儿太难受了。」
那段时间她是请了护工才挺过去的,爸爸也在——隔三差五来拿她的手机给自己转钱。最后姜婍直接砸了手机,换了手机卡。她最后看了一眼和陆为溪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她手术前一天发过去的消息,没有回复。
一切就是在那时候重新开始的。
没有非要联系不可的朋友和亲人,姜婍换了号码。手术后很长一段时间拿不起画笔,再拿起画笔也画不出让甲方满意的图,完成最后一个项目后她解散了工作室。同事问她以后什么打算,她说她想换个工作,换个不用再熬夜,不用再画到腰酸背痛、双眼发痒又肿痛的工作。
她离开江京,搬到了喜欢的延城生活。
周遭一切都不同了,她自己也是。洗澡时她回过头,从镜子里看自己的后背,谈不上完美的治疗效果,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有过烧伤的痕迹。
这算告别过去,生活越来越好了吗……
姜婍擦掉镜面的雾气,看着自己凹陷的脸颊,空洞的双眼,了无生气。
为何,她的生命,好像在她修复背后的疤痕之后,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好起来?
反而好像空了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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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在延城安家落户的第一年,姜婍投了简历到艺校,凭借过往的经历与成就成为一名艺术老师,正式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工作时间稳定下来,好的是不用再折磨身体透支寿命,不好的是不能再自由地说走就走。
不过,她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总是固执又随心所欲地想要去看外面的风景。现在她每天下了班,不是和同事去喝点儿小酒,就是回家窝在沙发上吃薯片追剧,日日如此重复。
这一年姜鹤出狱,给她发过信息,她没搭理。
又过两个月,姜鹤打来电话,说爸爸出车祸进急救室了,要她回去看一眼。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她选择乘坐便宜的高铁回去。那天下午下起大雨,可她没出门带伞,到高铁站时浑身都淋透时,她觉得这不是个好征兆,真不想回去。
站在高铁站台,眼看着前往江京的列车即将到站,姜婍觉得压抑。身侧的乘客逐渐挤开她上车了,她却迟迟不动。等站台上人都走光,一阵催促她上车的哨声响起,姜婍却低头看着脚下的黄线发起了呆。
她并不为往事难过,只是觉得生活平淡无趣。
哭也哭不出来,感觉像无数蝼蚁日渐啄食她的身体,最后只剩一副骨头撑起的躯壳。为什么?小时候她拼命赚钱,以为赚钱就能摆脱生活的痛苦,后来她觉得身上的疤痕是罪魁祸首,又跑去植皮祛疤。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没有变得幸福起来?
她不自觉抬起脚,踏出了那条黄线。
列车发动,一阵呼啸的狂风差些刮到她。下一秒她被飞奔而来的乘务员扑倒,混乱中,她也看不清有几个人,只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被牢牢禁锢住。
她回过神来,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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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延城生活的第二年,这一年姜婍可算是体会到了生活的毒打。她考虑正式买房,却被中介狠狠坑了一把,难得装修时遇到了一个良心师傅,偏偏搬家那天又把脚给崴了,一边忍着疼一边和货车司机为了几十块钱吵架。
工作上也不同于以往,她一边关注学生成绩,一边又被各种评优竞选逼得喘不过气,领导看她履历上写的漂亮,就什么比赛都推她参加,而同事们虽然礼貌相处,也免不了有龃龉,幸好她又认识了新朋友,情绪有了倾吐之处。
这一年她忙起来,没时间去矫情做作,但年末又生了场病,躺在家里被病毒折磨得意识模糊,浑浑噩噩。恍惚中听见有人敲门,她起身做出卧室,来人却已经直接开门走进来。
姜婍在那一瞬间,想起她曾经最爱的陆为溪。
想起她们第一次分手,她也是这样躺在家里病了好几天,听见敲门声,一走出去便看见陆为溪。那时她满眼担忧地捧着姜婍的脸问她怎么样,而姜婍只是又哭又笑地说她想洗头。那时候,她们还在相爱。
而此刻,朋友看见她,松了口气:「你太吓人了,几天不接电话,幸好你把备用钥匙放我这儿……你哭什么?」
最后朋友把姜婍送去医院,她病得厉害,在医院一连住了好几天。一天晚上烧得糊里糊涂,她跟着人群混出了医院,穿着病号服在街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最后走上大桥,站在桥边发呆。
那时眼睛干涩,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站累了,又坐在地上,抱起双膝,深深地埋下脸。她尝试了各种不同的方法,也勇敢地做出了不少改变……
还是不能像当年在陆为溪身边那样快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警察走到她面前:「你好?」
救护车也来了,护士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拉她上车回医院。警察跟在身后,忽然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姜婍披在肩膀上。姜婍这才抬眼看他,一位面相和善的辅警,看起来和她同龄。
身边的医护、警察都不嫌她麻烦,她更觉得难堪,又说了对不起,并在心里发誓再也不要莫名其妙地给别人添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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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延城的第三年,姜婍尝试接纳新人。去年在大桥上给她披上衣服的那位辅警,后来他们偶然在朋友聚会上再见,加了联系方式,断断续续地聊了一年。
确定关系是在延城机场门口。
姜婍出差,带学生去外省参加全国绘画决赛,落地延城后刚走出机场,就看见他抱着玫瑰在等。
姜婍从来都想过会收到花,因为不喜欢。
众目睽睽之下,她一身灰头土脸的,还被送上一束玫瑰,也觉得有些尴尬。
她是直说的:「我不喜欢玫瑰。」
对方一下愣住了。
姜婍又想想,倒是很久没人为她这么花心思了。
从去年到现在,碰上端午、中秋这些节日,他值班到深夜,还会盯着黑眼圈跑来她家楼下给她送粽子送月饼什么的。
所以她也没把话说绝,伸手接过了花。
「这花怎么还是破的?」
一束玫瑰歪歪扭扭,地上还躺着一朵,鲜红都被过往路人踩成黑红。
他笑笑说:「刚刚不小心撞到人了。」
姜婍没有和人打哑谜的耐心,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喜欢我?」
「……喜欢。」
「那你能接受我不喜欢你吗?」话说出口又觉得别扭,姜婍笑笑,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对你没有感觉,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我真是觉得自己的生活无聊,打算找个人谈恋爱。」
她这一番话,难得没把人吓跑。
不知道他沉默的那两秒在想什么,总之,他还是牵起了姜婍的手。姜婍表现得浪荡潇洒,被拉住手时心里却颤了一下,很快觉得整只手都僵硬了,但到底,没有缩回来。
「你要是无聊,我可以陪你玩。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
考虑?姜婍也确实考虑了,不过考虑的不是他的优缺点、家庭背景和经济条件,只是考虑,多一人在身边,换一种热闹的生活方式,或许会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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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姜婍考虑辞掉老师的工作,自己在外面开一间画室。犹疑一段时间后,她还是付诸行动,冬天画室装修,她每天都亲自去督工。
延城的冬季比江京冷太多,这几年冬天穿薄了实在扛不住,她再没像从前那样穿个大衣就出门,现在都乖乖套上厚实的羽绒服。
眼看画室里的装修师傅开工了,她下楼去买早餐吃。这附近有学校,卖早餐的摊贩也就少不了,她站在路边买了一碗米粉,阿姨一边动手煮粉条一边问她加多少辣。呵气,一口白雾,姜婍把手揣进兜里,耳边响着延城早晨的交响乐,马路边上的洒水车响着音乐慢悠悠地走过,另一边早餐摊贩上的喇叭也叫个不停,用方言喊着「延城米粉,十块钱一碗」。
周遭一切都沉闷。
姜婍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熟悉的清脆嗓音。
「姜婍。」语气中带着疑惑、惊讶与无法确信的畏惧。
姜婍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在熹微的冬日晨光中,她与旧爱陆为溪猝不及防地再遇。
只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她一眼就觉得陆为溪变化不小,身形清瘦多了,神态也不似当年初见那般意气风发,更成熟也更沧桑些。
沉默那几秒,姜婍就像在时光机里穿梭一遭,走马灯一样忆起在陆为溪身边那些哭哭笑笑,撒娇落泪又拥抱亲吻的日子。
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地回到眼下。
她想礼貌地笑笑,却没办法让自己放轻松,最后大概是挤出了一个难看的表情,才说:「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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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为溪休假两天,又回到延城。生物钟作祟,她早上七点醒来,然后就再睡不着,干脆爬起身想着去逛逛延城的早市。
她出门一路沿着街边往前走,早餐店不少,可没有想吃的。
走到路口,她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只无聊地盯着庞大的洒水车从面前开过。水痕在茫茫日光中抛洒又落下,她一抬眼,就见到马路对面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楼道中走了出来。
那张脸是熟悉的,熟悉到,陆为溪一时以为自己幻视。
绿灯亮起,心脏狂跳,陆为溪随着人群一起过了斑马线。她倒没有想象中那样急切地奔跑,反倒觉得双腿没力气,走一步都好累。最后,她终于站定在她身后。
「姜婍。」
这一声听起来一定很平静。
可是在叫出她的名字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把脸都给冻僵了的缘故,陆为溪一连几次提起气却叫不出声。冷空气吸进喉咙,嗓子哑了,鼻子也酸了。最后她低头把眼泪擦掉了,才抬起头来喊:「姜婍。」
姜婍闻声回过头。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为溪笑笑,抬手指向来时路的方向,到底还是卡壳了:「我……我就,随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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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老公说一声,今晚不回去,我们叙叙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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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婍来到陆为溪的公寓,才发现自己曾多次在她楼下经过,可偏偏就一次没遇见过,真是没缘分。陆为溪给姜婍冲了一杯咖啡,看着她低垂着眉眼认真在杯里拉花的模样,姜婍问道:「你什么时候有耐心自己冲咖啡了?」
陆为溪笑笑:「我以前喜欢去枫林大街那边的一家咖啡店,不过后来那儿关门了,我只能自己动手了。就是街尾挨着邮局那家,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好几年了。」
好几年就关门了,那家咖啡店,姜婍也常去的。
听起来,过去几年,她们的脚印曾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多次重合,她们也许走过同一段路、去过同一个超市甚至坐过同一间餐厅的同一个座位,只是没有一次,是发生在同一个时间段。
姜婍不再看陆为溪的眼睛,忽然两下脱下自己的外套,走进厨房,一边说:「现在我的厨艺也进步了不少,不如今晚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打开陆为溪的冰箱,新鲜菜少,大多是速食产品。
陆为溪倚在门框边上,无奈摆摆手:「可能没有让你发挥的条件了。」
最后姜婍也只能匆忙做了个炒饭。
「你现在还是在当教练么?」姜婍从不关注体育赛事的,和陆为溪分开后,她更有意避开有关女篮的消息。说起来也算她定力好,真就一次都没搜索过。
「嗯,现在在带省队。」
「其实你四年前就该当上教练了对吧?」
陆为溪把饭送进嘴里,食觉无味,只是风轻云淡地回答:「不同时期,总有不同重视的东西。」
夜色缓缓而至,吃过饭,她们坐在窗边聊天,聊分别四年里各自的生活变化,都拣轻的,拣好的说。
话总是说不尽的,不知不觉又到深夜,姜婍在椅子上坐累了,一翻身躺到床上去。陆为溪仍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似乎不敢和她躺在一起。
姜婍拍拍身边的位置:「上来。你困了总要睡觉吧?」
于是两人侧躺着,各卧一边。屋内暗了灯,姜婍发现陆为溪的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可是她的眼瞳还是很漂亮,黑亮得纯粹。姜婍问她:「你最近不忙吗?」
「忙啊,我明天一早就得回江京,马上带队打比赛了。」
「我偶尔也会回去一趟,我弟弟刚在那边成家,现在我爸爸身体也不太好。」
陆为溪逐渐沉入这样轻松的氛围中,躺在姜婍身边,听着她拉家常式的聊天,自己的语气也跟着变得懒洋洋:「换做以前,你好处根本不会搭理他们?」
「嗯,是啊。我以前讨厌他们,觉得他们总是消耗我的时间和精力,特别是我爸爸。」姜婍这几年很少在新人面前聊起家庭,大概她已经到了能够理解「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的年纪。可不知为何,此时望着分别四年的陆为溪,她又忍不住要聊起这些破事,像当年与她相爱时,总有想要用自己的悲惨过去来博她同情与宠爱的小心思。
「我的爸爸,很不满意我是个女孩。」
陆为溪伸出手摸了摸姜婍的头发,说:「可我却很庆幸,你和我一样,是个女孩。」
庆幸你跟我一样,是个女孩,庆幸我们拥有同样敏感的知觉,庆幸我们在同一个暗流涌动的时刻为对方心动,庆幸我们曾有过彼此心疼、彼此治愈、彼此爱护的时刻,庆幸我们曾以最亲密的爱人与友人的身份走过一段路。
姜婍觉得眼前的场面有些熟悉。
仔细想想,原来是当年她从云洲回到江京,想见陆为溪,睡着了也梦见她。那个梦里,陆为溪也是这么躺在她身边,伸手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明天我来。」
那时从梦中醒来,姜婍还是满心欣喜,希望第二天她就真会来。
而现在,她却只能握住陆为溪的手,感受到自己的一滴泪掉出来在枕面上晕染开,又听见自己颤抖着告诉陆为溪:「我怀孕了。」
陆为溪愣了一下。
然后想起刚才那杯咖啡,姜婍确实一口都没喝。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问姜婍:「那你丈夫对你好吗?他够爱你吗?你够开心吗?」
姜婍终于是没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眼泪打湿被面,她颤抖着肩膀,死咬住下唇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陆为溪想抱抱她的,哪怕只是作为久别重逢的朋友之间的安慰,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姜婍的肩膀:「你要过得幸福啊。」
「睡吧。」
姜婍不愿太失控,爬起身来拿过纸巾擦掉眼泪,不再看陆为溪:「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机场。」
陆为溪于是先侧过身去。
她看着窗外,月色正好,延城的夜景比起江京,总少一点繁华与热闹,让她觉得冷清。她生命中,很少有这样冷清的时刻。
所以大概,会永远记得。
许久,身后不再有声音。她想,姜婍也许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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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姜婍送陆为溪到机场,她们又重新加上了联系方式,临别前姜婍说:「安全到家记得告诉我。」很难分清这是一句真情实意的嘱咐还是友人间分别时的客套。
陆为溪始终笑呵呵的:「我太忙,要是忘了说,你别怪我啊。」
她拖着行李,转身离开。这次走,她收拾了不少衣服,接下来一段时间赛事太多,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回到延城,又或者说,她应该不会再回到延城了。这座城市对她而言并不宜居。
「姐姐,」陆为溪的背影在视线中越拉越远,姜婍到底喊住她,这一刻才敢问出口,「你这些年在延城,是为了找我吗?」
陆为溪看着姜婍的眉眼,不敢再揣测她眼底的情绪。可是怎么否认呢?她可否认不了。
从前的习惯还是没改,姜婍仍是古怪地歪过头朝陆为溪笑,可眼泪瞬间就砸下来,她问陆为溪:「你累不累?是不是很辛苦?」
怎么样算累,算辛苦?
当年在异国他乡打比赛,怎么都联系不到她,回国以后也找不到人,陆为溪当时庆幸自己留了姜婍爸爸的电话,可打过去问起她,只听见她爸爸说:「她去延城了,死了,死在延城了。」
然后陆为溪就搬到延城,她是不相信的,所以走遍大街小巷去找她,像无头苍蝇在迷宫里乱飞。这些年她也见到过无数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可每次看清正脸又只剩失望。怎么样算累,怎么样算辛苦?是孤独地在陌生城市生活累,一度在深夜中犹疑自己是否该去墓园看看累,还是亲眼看见她手机上的结婚照的时候更累?
不怨吗,真的没有怨吗?
「没有,没有。」
姜婍的眼泪总是能流到陆为溪心里去的,时至今日也一样,所以害得她要慌忙走上前,摸出纸巾来塞到姜婍的手里:「没事啊,我也没想过一定要找到你,可能只是我工作太忙了,想找点什么事情当消遣,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
姜婍很快低下头把眼泪擦干净了,哭哭啼啼只让彼此都难堪。
她轻声说:「对不起啊。」
然后朝陆为溪张开双手:「抱一下。」
陆为溪就依言松开行李箱,抱她。
四年前,也抱过许多次了。亲密时抱过,吵架时抱过,哭着笑着都抱过,可今天的拥抱显然是不同的,相处觉得别扭,又无力释怀,折磨到只能感觉疼了,也停不下来。
人来人往的延城机场,那是姜婍和陆为溪此生最后一个拥抱,她们像普通的朋友,又实在不同,朋友是来日方长的,她们不是。如果说,陆为溪真的有怨,那这一个拥抱,也足够化解她的怨。
她在心中默念,找到了,见到了,知道了,就够,就好。
不愿再拖拖拉拉,陆为溪说她该去安检登机了,便拉过行李,和姜婍再见。她知道姜婍一直站在原地,但这次她没有回头看,直到上了飞机,系上了安全带,才有尘埃落地的感觉。
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的不是这几年,是她陆为溪的一生。
飞机起飞,空姐在广播里提醒乘客拉起遮光板。陆为溪拉起遮光板,此时正刺眼的阳光让她一下就掉了眼泪。她也庆幸,庆幸自己的眼泪,从不在姜婍面前掉。
「你说过,不当面说就不算分开。」
「原来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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