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面的男士第三次提起就任的单位这两年绩效有多好、收入有多高时，季满盈心下郁闷，又一个美好的周末被浪费掉了。
诚然，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目睹那张和对方dating app主页上的照片相差巨大的脸，她就知道这次的见面已经画上句号。
但为了维持基本的礼仪，她还是选择坐下，花掉一杯咖啡的时间与对方了解寒暄。
可能是因为在某一瞬间她情绪外露，对方收到了她不满意的讯号，也从一开始的有些拘谨变成后面的滔滔不绝，一心讲述他的职业经历和所在单位的宽大前景。
像是在告诉她，你错过了一个巨大的潜力股。
好在经历过太多相似又不同的场景，季满盈已经见怪不怪了。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吸取了前面多次的教训，她选择在咖啡馆见面，而不是在餐厅里听人吹嘘一整顿饭，最终食不下咽。
她轻啜了口拿铁，注意力开了小差，专注地放在杯子浅金色的花纹上，在心里悄悄夸赞这家咖啡店老板的审美。
时间跨越过几分钟后，对面的男士先耐不住情绪。
眼看季满盈那张白净的脸上一点表情也不显，摆明了对他没兴趣，他的脸紧紧绷着，最后较劲似的憋了两分假笑出来。
“季小姐，对于这次的见面，我个人觉得还是比较愉快的。”
他装模作样地清咳一声。
“但是很可惜，你看起来太内向太放不开，外形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今天的见面就到这里吧！哦，对了，咖啡的钱我们还是AA，各付各自的吧！”
终于结束了！
季满盈嘴角微微翘起。
一杯咖啡的钱而已，既然确定之后不会再联系，她自然也不会占对方的便宜。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对方亮出收款二维码，季满盈也掏出手机扫了码，手指轻点屏幕转过去一个精准到小数点后的数字。
“小票显示你用了优惠券，我转的价格应该没问题。另外，我这个人只有遇到不喜欢的人才会内向，因为实在是无话可说。至于外形，温馨提醒你最好先把交友软件上的照片换下来，当心有人打假。”
说完，不再看对方愈发阴沉的脸色，她起身离开咖啡店。
这是她下载dating app的半年中，线下约见的第十五个网聊对象。
在此之前，比这位男士更让人难堪的场面她都见识过，所以回击完她就不再放在心上。
看时间不算太晚，季满盈就在微信上约了经常约的美甲师，先去附近商场做了个美甲。
美甲师做造型花了点时间，做完天也黑了，也到吃晚饭的时间，不想回家麻烦，她又找了家连锁店点了碗牛肉面。
等面的中途，手机主屏幕显示有连串的未读微信消息。
季满盈点开，无视置顶的工作群红点，直接打开好友夏初蕾的对话框。
五条信息，三条是在询问她今天线下见面的情况，剩下两条问能不能有后续，要不要发展。
季满盈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回她：“没后续，不发展，太照骗。”
夏初蕾又问：“是头秃还是歪鼻子斜眼，很严重吗？”
季满盈认真回忆了下，虽然很不喜欢对方，但她也不愿意太违心说过分的话。
“没那么严重，就是真人看着比照片大10岁的差距罢了。”
夏初蕾瞧着比主人公还生气，连着发了几个发怒的微信表情。
又数落起来：“这种网络交友软件果然不靠谱，上个月那个报身高180结果才168，上上个月说是研究生毕业结果还在研究生备考，这回又来个照骗，就不说其他不靠谱的，可这也太容易遇到骗子了。”
这话一提，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季满盈感觉一阵阵的脑仁疼。
说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和当代众多年轻女性一样，季满盈现如今最大的烦恼就是被催婚。
28岁的年轻女性未婚未育还没对象，在长辈眼里简直就是十恶不赦，全天下最大的不孝莫过于此。
尤其是年初，小她五岁的表妹大学毕业还没过一年就结婚了，而她这个用她妈讲的“30多岁还没结婚的不孝女”就被当成靶子集火了。
还没过完元宵节，她妈袁新梅不知道被谁忽悠着介绍的，花了六万给季满盈报了一个据称是本地拥有20年资历的老牌红娘机构相亲班，说是拥有终身相亲权，每周见一个，保证有生之年一定能遇到合适的男青年。
袁女士整了个先斩后奏，又是连哄带骗，又是威逼利诱的。
季满盈没了法子，又想着钱已经花了，头铁去了两回。回过头就给袁女士转钱报销相亲班的费用，表示再也不愿意见这类长辈眼中的适婚男了。
这事儿虽没成，还挨了袁女士一通骂，却是勾起了季满盈认真找个人结婚的想法。
她父母感情好，家庭氛围也差不到哪儿去，她也没什么一辈子不婚不育的想法，如果能在这个年纪遇到合适的人结婚，也很不错。
问题是，头脑一热想了一出，才发现身边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发展的对象。
刚冒出念头那会儿，夏初蕾兴致冲冲跟她出主意。
“要不你和瞿鸿林再试试？过年的时候班群里聊天，我看他不是也单身。”
瞿鸿林？
她八百年前的前男友？
季满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就算再找不着人，也不会吃前男友这棵回头草。”
“那个……我想起来，还有那个，读高中那会儿总跟在你后面那小朋友，你还记得不？”
夏初蕾不放弃，皱着眉头回忆，语气又扬起来。
“……哎哟，我忘了叫啥。就记得那小朋友小时候长的就不错，还劲儿劲儿的，小小年纪就迷了一群学妹。都十年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吧，近水楼台什么的，你也瞅瞅呗。”
“什么小朋友？”
季满盈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恍然大悟。
“你说的是我家里楼上的周岑吧！你可别瞎说，他不行！而且年纪差着呢，我对他可起不了那心思。”
夏初蕾不服：“怎么就不行了？不就差两三岁，能有多少？”
“你还说……”
两人说来说去被搁置了，最后还是季满盈一个同事结婚，婚礼上新娘自述和新郎在某交友软件平台认识，叫季满盈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特意对比了几个常见交友软件的风评，最后选了其中一个被称真实度最高的dating app。
开头几天季满盈还有心情每天在推荐页挑挑选选，没过多久就被花花绿绿的滤镜，和真真假假的照片整得视觉疲劳了。
本来也是赶在工作之余聊天，她工作有时候又忙，她看上的和看上她的再凑一块，结果就是聊天框比微信还满，刷下来一溜的未读红圈，经常一次还要聊好几个甚至十几个，有时候一天下来比工作还要累。
后面她就只针对性的聊天，渐渐知道怎么筛选，那种轻浮爱口嗨的反手举报，不符合自己要求的直接pass，有可以接触的就直接约线下见面，绝不浪费时间。
这样一来，效率高多了。
可就算这样，也避免不了货不对版的毛病。
牛肉面被服务员送上来，夏初蕾正好问上了：“你这见第几个了？一直这样多浪费时间。”
季满盈和服务员说了“谢谢”。
她塞了块牛肉喂嘴里，趁着烫口翻了遍备忘录看记录，确定自己没记错，才回夏初蕾：“第十五个了。”
“第十五个！季满盈，你可真是勇士啊！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继续下一个吗？”
下一个吗？
然后重复筛选，找话题聊天，约见面，再互删，然后再下一个这样的步骤吗？
季满盈一边吃面一边思考，也就是晃个神的功夫，她起了注销卸载dating app的心思。
就像夏初蕾说的，这段交友经历太占用她时间了，过多与陌生人的社交也让她疲惫。
虽然她是抱着真诚的心态交友的，耐不住别人不真诚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发现她还是挺颜控的，没办法接受长的不好看的。
扪心自问，她都已经放弃寻找爱情了，那婚姻起码也要给她点福利吧！
后来她复盘仔细回想过，和dating app上约线下见面的十五个人里，严格说也有长得不错的，偏偏不是有其他问题，就是没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一句话总结，还是无效社交，浪费时间。
说干就干，等吃完了面，她指尖触屏，刚做的美甲刮了屏幕。指腹点击app，屏幕一亮刷新完，主页上忽然弹出来一张蓝色小卡片。
显示——
「有人向你投递了一张匿名小纸条」
终究好奇害死猫，她点进去，结果匿名的头像只发了一句话——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在app里各种交友纸条里各种显得有些许奇怪，季满盈却一眼看出来，这是李宗盛的一首歌，《鬼迷心窍》。
她很自然地小声哼了一段，回复了一句「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十几年前，她爸爸很喜欢这首歌，每天嘴里都会哼唱，她也跟着学会了。
不过作为老歌，季满盈从来没见过身边的人有喜欢这首歌的。
高中毕业聚会，她曾在ktv唱这首歌，还被同学说太老气了。
没想到会遇到喜欢的年轻人，季满盈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一点。
她忍不住说：「很少有人喜欢这首歌啊」
匿名头像也很快回复：
「嗯，我很喜欢这首歌。」
隔了不到几秒，匿名头像又发了一句：
「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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