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诩摇摇头：“还以为魏晋哥不会出剧组。”
魏晋笑了：“又不是坐牢，还是会放假的，今天赶巧。”
陆思诩用嘴型哦了一声，安静地坐直等放映。
这次的出品方点映有个固定仪式，即开场之前会把他们待映的院线电影预告先放一遍，媒体那边还在交头接耳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催得陆思诩有些困。
“稍等。”
魏晋突然发声，陆思诩短暂地惊醒了一下，再回过神，他已经端着两份爆米花饮品双人套餐回来了。
“师母，这份给您和老师的。”
“我们这把年纪了哪还吃这些。”宋越宁摆摆手，余光却看见魏晋捧着两份。
“那算了，老唐马上来了，他爱吃。”
她摆摆手。
唐起姗姗来迟，看到魏晋也在，明显有些意外。
宋越宁给他打了手势，他才绕路过来从另一边坐到宋越宁身边。
“来吃，你的好门生特地给你买的。”宋越宁笑呵呵的。
幸亏现在黑，那揶揄的语气快闹得陆思诩把天灵盖给烧了。
她乖巧地跟唐起问好之后就只能埋头吃爆米花。
好在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题材，不然可有得尴尬了。
陆思诩暗自吐槽：尴尬什么啊，你可是演员，敬业一点谢谢。
唐起一脸严肃，宋越宁一脸认真，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荧幕上两个人的表演，时不时地点头。
周遭安静下来之后，魏晋的气息愈发令她静不下来。
“你看电影不吃的？”魏晋低声问。
陆思诩赶紧伸手，用气声答：“吃，吃。”
身边传来细碎的塑料被揉皱的声音，魏晋已经把吸管插进橙汁里递给她。
电影用的同期声，两个人对彼此的声音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觉得这里日子过得苦，那你回去啊，我求你留下来陪我了？】
【谁说过苦了？我说啥了？我从过来以后拿这事儿挤兑过你没？】陈建文胡乱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手，粗声粗气地回道。
这些台词在她脑海里太过清晰，以至于看着置景都还能把当时的台词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如果没记错接下来就是……
君诗情和陈建文相拥着痛哭时，陆思诩的气息乱了。
静止不动有些坐如针毡，她手伸到一旁想摸橙汁，却先摸到了魏晋的手臂。
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讲，魏晋看过来，荧幕的亮光映在他脸上，刚好能让陆思诩看到他询问的眼神。
“没事……啊！”她竭力压制住自己惊呼的音量，魏晋眼疾手快稳住了就要打翻的杯子，杯盖不严实，控制住局面后难免被泼湿了袖口。
“对不起对不起……”陆思诩是真慌了，伸手用托盘上的纸巾想帮忙擦袖口。
察觉到了她紊乱的气息，魏晋宽厚的手掌盖住她的，力道不大，不容拒绝。
动静不大也不小，宋越宁看过来，见两人正交头接耳着，也不方便问。
“看来你也被自己的戏感动得手忙脚乱了，好兆头。”
陆思诩的情绪收住了，魏晋才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
接过她手中的纸巾，魏晋又低声安抚了句：“小事情，继续看吧。”
偷偷看了一下处变不惊的魏晋，她低低地道了声“谢谢。”
点映范围不大，但影评人一致好评让这部电影的声量渐渐扩大，互联网上打了大半年酱油的路人粉丝又齐聚微博讨论起来。
有了讨论度垫着，等到了国庆假期，《种下未来》一骑绝尘开启院线领跑模式。
魏晋的粉丝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谦虚一些，陆思诩的剧粉偏多，发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的自豪感掩盖不住，纷纷买股四月的杜鹃奖影后桂冠。
另一边的网友见不得一个作品还没多少的小演员吹嘘至此，开启嘲讽模式。打完陆思诩还意犹未尽，连带杜鹃奖的含金量也要踩上几脚。
孙索兰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吩咐娜娜去公关那边统一一下官方口径。
杜鹃奖的确是个新奖项，满打满算才办了五届，但从首届起就以评判标准严苛见长，评委也各个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大师。
但不论含金量如何，吹太满可不算什么好事。
要么怎么说恨比爱长久呢，网上吹着吹着味儿就变了，隐隐有捧杀趋势，孙索兰揉揉太阳穴，只能安慰自己零星几个留言不必太过留意。
话剧巡演圆满收官，今年陆思诩总算能回家过个好年。
年前零碎的时间除了FS的春夏款广告拍摄，其他的新约陆思诩一如既往地全推不止，连跨年晚会都不参加。
孙索兰早知她脾性，话带到了之后就帮她推了。
“回家过个年也好，好好休息，别回头你家里以为我把你绑了。”
陆思诩一脸诚恳：“倒也没那么严重，我妈最多怀疑我签的卖身契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打卡上班。”
孙索兰：“……行了，好好歇着吧，只是过完年你得好好看剧本了，空窗太久可是会被后浪拍走的。”
陆思诩牵起她的手摆了摆：“我早就有想法了。”
-
和陆母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她们极少和亲戚走动，外人看来或许冷冷清清，但年三十两个人抱在一起看春晚是她们最安心最舒适的过年方式。
南陵的冬天湿冷，陆思诩基本只窝在家，还不爱开窗。
初一陆母也睡懒觉，两人相安无事了一天，今天不行了。
陆母絮絮叨叨着给她打开一阵，鼻子就冻得生疼。
艰难地翻身起来想把窗关上，却见窗外银装素裹着，已然是鹅毛大雪。
南陵鲜少有雪，通常情况是先雪一步凝成冰，陆思诩的平衡性不错少不了是南陵冬天踏着结了冰的路面去上学时练就的功底。
她连指尖都恨不得缩进袖子里，干脆用被角缠在手上去关窗，雪中站了一个身穿藏蓝色大衣的身影，肩上也落了不少白色，看上去像等了很久了。只是静静站在那儿，为什么如此熟悉。
人影似乎是看见她窗帘的动静，抬起头。
这也太考验视力了，她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呼吸一滞。
陆母在泡茶，听得身后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转身见陆思诩趿着小兔子绒拖鞋就跑出去了。
“干什么去？睡衣不换不冷啊？”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跑下去了，来不及等电梯，她走了楼梯间，一层一层下去，才突然害怕起是自己的幻觉。
冲进雪里，那个人还在。
陆思诩呼着热气跑到他面前。
魏晋皱了皱眉头。
“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魏晋哥，你……”你来看我？
颈肩突然一暖，是魏晋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认真地给他系上。
她一抬眼就看到男人专注的神情，似乎系围巾这件事情需要占据他全部的注意力来做。
系好后他才缓缓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声音带了些鼻音。
“嗯？”
“……你，怎么在这里。”
她声音越来越小，有些不敢问。
魏晋仔细听完，轻描淡写地回道：“我参加的南陵卫视跨年晚会，你没看？”
“啊……”她问的好像不是这个。
“今天就要走了，想着来看看你。就当回复你的新年祝福了。”
陆思诩这才反应过来她大年三十挨个在好友列表里发送的新年祝福。
她不爱群发，每个人都是细心编辑过才发出去，少了花花绿绿的表情符号，朴素许多。
还以为魏晋没看到……
“在想什么？”
“在想……”陆思诩盯着魏晋的薄唇一开一阖，“在想你今晚留下来放烟花吗？”
说完立马低头，她已经用尽毕生的勇气了，没多的力气抬头。
只能在心中默念：大哥，你不快点答应我会冻死。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内心OS，魏晋低声笑起来。
“原本时间是有些紧，不过……”
陆思诩权当已经答应了，欣喜地仰起头。
魏晋看进她眼里，眼底带笑，还是把话说完了。
“你杜鹃奖入围，确实值得庆祝一下。”
陆思诩猛一抬头，听到这等重磅消息，心脏差点跳出来。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这事，该不会起来到现在还没看手机吧？”
陆思诩迟疑着摸了摸睡衣口袋。
“哦……原来是睡到中午还没来得及看。”她发现了，魏晋逗她的时候可爱拖长音了。
哗啦一声响，陆母不需要出声也能让陆思诩知道她在催促。
“那个，要不，先去我家坐坐……”
陆思诩头快埋雪里了。
“麻烦带个路，再不回屋里你该感冒了。”
门一开，陆母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最近是刷到了什么短视频，凉凉冒出一句。
“大年初二带人上门啊，还是你们会。”
陆思诩一路上打的腹稿全破功，好在陆母没继续追究，反而招呼魏晋道：
“赶紧去沙发上坐坐，那头暖气足。”
说着，好似没认出魏晋一样，魏晋的自我介绍也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信手洗了三个茶盏开始泡茶。
“第三泡了，味道刚刚好，你们也尝尝。”
说是放烟花，其实就是陆思诩邻居家送来的一打仙女棒。
邻居家的小女儿上学听老师说要懂得分享，非要把买给她的仙女棒挨家挨户分一点，父母不依她就急。
小姑娘领着父母上门来硬塞给陆思诩一打，陆思诩哭笑不得，用一包棉花糖跟她做交换礼物。
“要放仙女棒去天台，去楼底下被人拍到了我可不同情你。”
送他们出门时，陆母故意板着脸。
陆思诩无奈地暗暗笑开，挽着陆母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
“走吧，带你去天台，离天空近一点，许愿更灵。”
陆思诩眨眨眼睛。
“那你许了什么愿？”在娱乐圈大红大紫吗？
火光中他看向陆思诩虔诚祈祷着的姿势。
“魏晋哥，你这人怎么能打探别人**呢？愿望说出来不灵的。”
陆思诩睁开眼，她此刻眼底的繁星比天空中的更胜。
“你看，我就没问你的。”
魏晋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
陆思诩初五就回公司了，天天泡练功房，孙索兰看她的行程几乎全是私教课，有些无奈地扶了扶太阳穴。
“给你发消息也不回，还以为你没看见。”
陆思诩笑得眯起眼：“我偶像包袱重啦，斟酌太久措辞结果睡着了。”
“总而言之这次颁奖典礼公司也很重视，加油。”她拍拍陆思诩的肩膀。
“兰姐还有两个月呢，你提前让我紧张上了。”
孙索兰语重心长地说：“是提醒你该谈下下一部的剧了。”
陆思诩一下子坐了起来。
“还有几个本子开机时间比较有弹性，银海传媒那边能开起来最好，算算时间，年底还能接一个。”
“我知道了。”陆思诩眨眨眼。
她够得上的剧本越来越多，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一年到头其实真正想演的剧本并没有多少。
陆思诩心里明白这已经是孙索兰为她斡旋过后的结果了。
眼见着陆思诩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热烈，孙索兰警惕道“做什么？怎么这种眼神看我。”
“就是觉得兰姐对我太好了。我真是修了三生三世的福气才遇上了你。”陆思诩难得小鸟依人的模样。
“好了，知道就好，好好对待自己的作品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知道吗？”
陆思诩重重点头，差点磕到孙索兰的下巴。
孙索兰的确对颁奖典礼上心，原本陆思诩以为经过上次的意外Verroll应该给她拉黑了，没想到孙索兰真给她又借了一条高定。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你就想象自己是重生文的女主角，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孙索兰盯着她的妆造，一根发丝落下来都要一丝不苟地别回耳后。
“别这样兰姐，还不一定得奖呢，我怪紧张的。”
孙索兰特地选了一身飒爽的黑色休闲西服，站在陆思诩身边更加衬得她那身珠光宝气的高定熠熠生辉。
“兰姐，需要盯这么紧吗？”
“要啊，这次要是再有人给你敲个生鸡蛋，我在这个圈子里脸面也没处搁了。”
陆思诩被成功逗笑，安抚地拍了拍孙索兰的手背。
她这次是真真切切走完了全程的红毯了，一直觉得有一股视线似有若无地盯着她，等到了签名板处让媒体拍照的时候，她才看到不远处嘉宾席里的魏晋。
目光似乎追随她很久了。
两人视线交错，魏晋点了点头，陆思诩回以更加灿烂的微笑。
这次《种下未来》拿到五个提名，陆思诩自然是跟主创团队坐在一起，魏晋也在。
“有信心？”
陆思诩倒是想壮壮士气，话到嘴边：“说实话，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底。”
魏晋看着场内，她的话却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正常，我也这样。总是要等到真的念了我的名字，那块石头才会放下来。”
颁奖环节漫长而枯燥，赵驰当真拿到了最佳摄影奖，兴奋地蹦了起来。
“谢谢各位哈，你们真是越踩越有。”他对几个损友竖起大拇指，在一片哄笑中举起了属于全组的奖杯。
其他的一一落选，只剩下最佳女主角迟迟未宣。
最佳男女主角总是要拖到最后一刻，大家也都习以为常，陆思诩坐得身体也有些僵了。
看得出她不安，魏晋下意识地想拍拍她的手背安抚片刻，却被摄像机的红色指示灯晃得惊醒过来，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下面即将揭晓本届杜鹃奖最佳女主角获奖人选。”
主持人开始报幕。不单是陆思诩，整个剧组的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
主持人微笑着揭开信封，那丝笑容僵在嘴角，又立刻收拾好表情扬声宣布：
“——本届最佳女主角得主，乔曦，《师出无名》！”
奖项一出，在场哗然。
乔曦何许人也？据说是导演钟昭在海京戏剧学院挖掘的应届生，电影首秀便是这部讲述武侠世界爱恨情仇的《师出无名》，故事说得不错，班底也雄厚，的确是个可以拿奖拿到手软的作品。
可身为女主角的乔曦表演出彩吗？
未必。
甚至许多影评人委婉地表示女主角的演技仍需磨练。
那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
陆思诩呆呆地看着舞台的一幕被照片记录下来，在网上疯转开。
与此同时得知此事的互联网也炸了锅。
杜鹃奖爆冷？
“杜鹃奖已死，享年六岁（祈祷）。”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陆思诩的表情在演我啊。”
“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她的影后截胡了？”
“不是，你们怎么就认定最佳女主角一定会是陆思诩的啊？当祝诗人死了吗？”
“炒作那么狠最后就拿了个最佳摄影，这部电影真是长满了乐子啊。”
“这姐就是陪跑命，大概是跟魏晋炒绯闻炒多了被反噬了吧。”
“还是你厉害，一句话骂了俩。”
“这种话要是拿奖的是祝诗人还有点说服力，就这你说没黑幕？”
“你觉得一个新人拿影后真的是实至名归哦？怎么还没被骗到缅北去啊？”
“你不喜欢陆思诩可以，嘲她演技？非科班出身里谁还有她的演技你报个名字？”
“你也说了非科班，非科班是原罪啊，别人学了多少年表演，她呢？”
“作品说话好吧？”
“怎么她作品等身了吗？”
……
网上吵得不可开交，陆思诩拒绝一切媒体采访，心无旁骛地回去继续练舞。
“不差这一两天的，你先休息好。”
孙索兰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兰姐，我本来就是半路出家的，差一天都能倒退一个月的水平。放心吧，我休息得好着呢。”
陆思诩挤出了个微笑。
“行，那你千万别逞强，还有后天还要去银海传媒试戏，别忘了。”
接下来的就好她过得有些漂浮，好像躯体还在，灵魂已经出窍了。
和银海传媒约的是上午十点，陆思诩早早起来，坐在车里连外套也没盖，初春还是有些冷的。
陆思诩抱着胳膊发呆，娜娜一路小跑坐进来。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要去试戏啦！开心吗？”娜娜雀跃着给她披上外套，还不忘将胸口捂严实些。
陆思诩的兴致看着不高，娜娜勾起唇角，等一会儿可以给姐姐一个大惊喜，想想就开心！
陆思诩也没想过制片方试戏的阵仗这么大，看来这个项目比网传的重视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在最中间的是个年约五旬的干练女性，娜娜专业地介绍起这位制片人。
吴总不苟言笑，见到陆思诩，神情略微放缓点头示意。
她身边大腹便便的男人约莫四十，络腮胡都一颤一颤地，和他的语气一样兴奋：
“你好你好，我一听你有兴趣试戏啊，就知道这次稳了。”
陆思诩微微睁大的眼睛泄露了她的惊异。
“嗨，我们一家上下现在可是陆老师的忠实影迷。《种下未来》我对象带着我妈都去二刷了。”
被这么不吝啬的夸奖着实是鲜少的体验，陆思诩意外发现自己很受用。
吴总显然觉得这么恭维下去效率太低，抬了抬手问陆思诩。
“不知道陆老师想试的是哪个角色？”
陆思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有不让选的角色吗？”
居然没问有没有已经定好的人，看来是要拿真本事来争一下了。
吴总微扬的嘴角放平，一本正经道：“很多事情都可以谈，大家先把想法摊开来讲，都好商量的。”
一步也不让，陆思诩忖了忖，粲然一笑。
“孟雅君老师的青年时期到老年时期，三个阶段我想一起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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