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雨停,那股如有实质的妖气竟蔓延至院落。
如火的夕阳从灰黑的云间缝隙透出,妖冶的光芒洒下,被浓郁妖气扭曲。
目之所及的景色都像是生了活虫般蠕动着。
“许大哥?”
江浸月敲着木门,却久久不得回应。
她和白华对视一眼,一脚踢开了门。
只见那木门像是被什么胶着着,竟脱离了门框,浮在了半空中。
“许大哥?”
许五六身边的妖气格外浓郁,一张脸像是水面里的倒影随着那妖气变长变宽,诡异非常。
江浸月试着把他拽起来,却在碰到那妖气凝成的屏障时失了力气。
要不是有白华在一旁拉着,她也会被吸附进去。
床上的两个孩子和许五六的状况一样。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五六岁的模样,男孩浓眉肤白,女孩吊眼肤黄。
两个孩子都十分纤瘦,同样无法唤醒。
紧接着,他们又去孙、吴两家看了。
所有人都如同被静止时间一般,陷入那浓浓的妖气中,沉睡不醒。
看来只有从根源解决问题了。
江浸月跟随白华,去了白日见到女怪的地方。
黄昏如血,夕阳赤红,四野无风,不闻鸟虫声。
两人的神色愈发沉重,心里疑问诸多。
一般情况下,只有鬼的怨气能劈开阴阳,将人引入与现实世界几乎无异的无序空间。
通常这样的空间被称之为“鬼域”。
鬼域虽然和现实世界很是相像,但里面会发生的事情瞬息万变,与鬼死前的怨气所在息息相关。
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像极了鬼域。
可现在于空中涌动的分明是妖气。
妖乃万物之灵,和人一样,元神要通过修行得以摆脱身躯桎梏,只凭意念是无法制造出这样的世界的。
即便制造出类似的空间,也很难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并且需要借由外物。
例如用灵石和玄铁打造的储物戒,还有极少数会以自己的肉身为料,在识海、丹田里开辟芥子空间。
即便是上述这些空间,想要进入都是要“钥匙”的。
想在不知不觉间将人囊括其中只有幻术、迷阵能做到。
无论哪种可能,对方都极难对付,甚至早有预谋。
两人沉默着来到了河边。
河边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白华学着许五六的方式,在河边唤着阿罗。
他本没有抱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唤出女怪,没想到河水真的在他的呼唤下翻滚起水花。
一如上次所发生的,水花在空中旋转,一点点凝成女怪的脸。
但这次女怪竟更早地产生了意识。
她那还没凝聚起的,如蜡的脸上,两颗眼睛在里面打转。
脸上豁开了一个一张一合的洞:
“夫——你不是夫君————”
那声音蓦地变得阴沉,厚重,戛然而止。
女怪的身形又化作了河水,嗵地一声落在和河里。
水花四溅,渗如地面,留下黑色的痕迹。
自从河水异动之时,江浸月和白华就离远了,没被水溅到,但鼻尖也闻到了那格外腥臭的气味。
在这之后,他们又试了很多次,女怪都没有再出现。
时间像是停在了黄昏,一轮落日挂在天边,没有动弹过分毫。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原路返回院子。
离院子还有一定距离时,江浸月眼尖地发现院门关上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推了推门。
院门纹丝不动。
“这!”
她转头看向赶来的白华。
白华神色莫测,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朝着他的视线看去,江浸月看到一个红色的喜轿就在他们身后五六步的距离处停着。
她浑身一抖,冷汗都沁了出来。
天色黑红交织,犹如浓墨染血,不详的光芒笼罩大地,衬得这红色的喜轿也愈发恐怖。
什么时候?
轿子是什么时候停到身后的。
四个面色灰败的人抬着轿子,站了这么久,他们表情却像是石雕成的,眼珠都一眨不眨,僵硬无比。
“你刚去开门时,我就发现他们了。”
江浸月瞪了他一眼:
“那你不早说,吓我一跳。”
白华倒是神色自如:
“你跑那么快,我要是叫喊,不反倒吓着你。”
江浸月不再理他,也就只怕那么一会,毕竟以前又不是没捉过鬼,起身上前便掀开了轿帘子。
什么妖魔鬼怪的,只管直面碰一碰。
帘子掀开,一阵阴风急急吹过,轿子倏地一落。
被一股妖气裹挟着,她扑通一声跌进了轿子。
帘子随即落下。
轿子里空无一人,江浸月揉着磕疼的胳膊,在狭窄的空间里稍稍直起了身。
一切就仿佛回到了她与白华成婚的那天,红色的喜服将她束缚着,沉甸甸的。
情况并不令她意外,反倒教她更加确信这里是某一种鬼域。
曾经她和大师兄也进过一次鬼域。
鬼的意志会将进入鬼域的人抹去身份,让来人以亲历者的视角经历他们心中所执的记忆。
若是最后被鬼成功引动贪嗔痴慢疑等执念,那来人便会魂魄离体,沉入幻梦,成为供养鬼域的养料。
江浸月不怕鬼域,她心如明镜台,即便有执念也能很快勘破,对于心魔幻境一类试炼向来是不怕的。
只是这次,她还记得自己是谁。
她没有变成“另一个人”。
这倒是很奇怪,不符合惯例。
江浸月坐在了轿子上,明显能感觉到外面的天光流动变化起来。
外面多了吵嚷声。
轿子走动起来,约莫不到半刻钟就又停了下来。
一只苍白枯败的手伸进了帘子,和那些轿夫的皮肤质感很像。
江浸月伸出手,搭在了上面。
这一次,院门果然开了。
她试着撩起盖头,没人阻拦,便进一步试探着大胆地摘下了盖头。
院子比他们来除妖时的要干净整洁许多,上面挂着红色的饰缎,囍字贴在许家的小门上。
院中分成两半,两侧都是酒桌,能听到举杯欢庆的谈话声,酒气弥漫,桌旁却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小道,直通婚房。
不出所料的是,孙、吴二家此时已经结亲了。
她看见这四个人分别站在离小道不远的门口。
后又忙活在厨房,不住地从自己家里往外端着东西。
三家的感情应是不错。
迈入许家门槛,江浸月终于见到了两个失踪的主人公。
许父国字脸,五官小而端正,不知为何,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皱缩紧绷,像是个十足古板严厉的人。
许五六应是随了许母,一双三角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许母长了一张鹅蛋脸,看起来更亲切些。
即便她脸上有时间侵蚀的痕迹,看起来却仍比许父年轻许多,简直像差了辈分似的。
乡下的成婚规矩不如庄主一脉的多,旁边孙朝凤做司仪,要新妇为二老敬茶,即可入洞房了。
江浸月走到一侧,稳稳地端起托盘上的茶杯,膝盖已经要跪下了,手腕却倏地被人扣住。
还好茶是凉的,不然得溅她一手伤。
白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神色讥讽。
“你还真要和他拜堂?”
说完,也不等她动作,把剩下的茶泼到了地上。
旁边的许五六和许父许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像是木头人一样,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僵硬苍白发绿的脸上,笑容像是刻在了上面。
江浸月本想顺其自然,看看会发生什么,被这么一打乱,心中有些不悦。
“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再不拦你,你难道要和他入洞房?”
白华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脸上一幅促狭的表情:
“没傻啊。”
江浸月凭生最讨厌被人挑衅。
好,瞧不起人是吧!?
“师叔岁数大了,脸鬼域怎么破都不知道了,你这样打断,还怎么找到信物?”
信物之于鬼域,等同阵眼之于阵法。
信物虽然被称为信物,却不一定是一件东西,还有可能是一个鬼域变幻出的人、物,甚至野兽等等。
只有在亲身以鬼魂的视角走完了解事情全貌,才能发现所有可能有信物的地方。
白华也不和她犟,拽起她的手腕就把人往外拉。
“哎?你干什么?”
“没发现异样吗?”
江浸月仔细想了想,发现酒桌上觥筹交错的声音消失了。
“这个场景,已经结束了。”
白华看着她,眼睛笑眯眯的,继续接道:
“早在孙朝凤念完词,就结束了。”
合着她那么正式地敬茶,他就躲在旁边看笑话。
江浸月神色不忿,越看越觉得白华的笑容不怀好意。
明明她还觉得这人还不错。
一想到人不错,就马上想到了她主动送花环想和他好好相处的那个晚上,又想到了那个子虚乌有的继子。
她怎么这么蠢,经历了这些后,居然还相信他,任由别人把自己刷得团团转!
本来只是个小插曲,却引动了江浸月积压已久的愤怒。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不能忍受和他继续待在一起,大步一迈就出了许家的门。
忍一忍,忍一忍!
事分轻重缓急,等事情结束后,再找他算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河边“女鬼”(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