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柰一直看着这边的两位大人，专注地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老师的眼神使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她感到那眼神里透出一道道凛冽的寒冰，直刺她的胸膛，使她迅速被冷寂的空气冰封起来。
方想挥了挥手，招呼她一起走。她不要与方想阿姨并排着走，两个人之间保持了宽阔的距离，中间的位置可以容下一辆车。方想招呼苏柰靠到身边来，苏柰像是聋了一样，自顾自地向前走。方想的情绪很稳定，既然苏柰不靠过来，那么就由她靠过去。两个人像是相斥的磁铁，依然保持了一辆车的距离。
方想阿姨的车停在学校门口，苏柰坐到副驾驶座上，向着自家的方向驶去。
今天又是方想阿姨到自己家来做饭，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气，那都是爸爸爱吃的菜。苏柰在房间里写作业，泪水早就沾染了整张脸，一滴一滴落下了，有的落在了作业本上——明天不会得到优秀的小印章了。方想过来叫她吃饭，嗔怪她脸都哭花了，苏柰哭出了声。
孔逅回来的时候，苏柰已经睡着了。
方想没有隐瞒今天在学校里说了什么话，直言不讳地讲与孔逅听，并说了自己的解释：“我觉得有时候坦白一些，对孩子的成长会更有利。家里人会对孩子给予保护，但是在外面，别人不会额外体恤孩子的情绪。将实情告诉老师，老师会对孩子更有关注度，不会随随便便指责孩子的行为。我儿子上学第一天，我就告诉他的班主任，我和他爸爸不在一起了，如果孩子在学校出现什么问题的话，请同时通知两位家长。她现在是一年级的孩子，年龄还小，如果不把她的情况告诉老师的话，老师是不会有的放矢的。”
孔逅看着她：“你自己回去，还是需要我送你？”
方想从孔逅的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变化，起身回道：“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了，你赶紧吃饭吧。”
“我吃过了。以后这样晚，你就先回去吧。小甜果已经习惯了，她的成长环境特殊，是应该学会自我生存。”
方想小心翼翼地问孔逅：“你是对我的做法有微词吗？”
“没有。每位家长都有自己的教育理念，以及自己对于小孩子所期望的未来也不尽相同。教育这个东西，没有严格的对错之分，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方想强笑了一下：“谢谢你能理解我的做法！我先走了，你不用送了，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家里，我还是不太放心。”
孔逅没有吃方想做的饭，也没有进房间看熟睡的女儿，只是无力地坐在餐桌旁。好像过了很久吧，方想给他打来电话，孔逅开口问她是不是到家了，方想急急地说自己撞车了。孔逅忙道：“不管谁撞了谁，程度如何，你都要先向保险公司报备一下情况，不要误信对方说没事，也不要听对方的任何建议，否则被他倒打一耙，事后会说你是逃逸，到时候即使是小事也会变为你的全责。”
方想懦懦地问道：“你能来一趟吗？”
孔逅脱口而出：“不能！”手机挂断了，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时间，方想才走了十五分钟。只有十五分钟啊，好像过了十五个小时，他整个人呆呆的……
人在遇到难以置信的事情时，无论这件事是悲伤还是喜悦，都会变得呆呆的。这种呆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大脑像是被腐蚀过一样，内里空无一物。说来也奇怪，“呆”过之后，人也会舒服一些，像是洗了个热水澡。
通知是纸制版的，人手一张，看过后再签上自己的名字。前后思考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各部门主管派了人守在当事人面前催促着签字，并在最后一笔签好后，将书面通知抽出来收好。
每个人在看到通知时，立即就变得呆若木鸡。当所有纸质通知收齐之后，各部门皆是响起了沸腾的声音，怨声载道的多，拍手称快的寥寥无几。大概也只有客服部的人才会有欢欣雀跃的声音吧。
通知是临近午餐时下发的，上面说这周末要进行团建，每人三百块的标准，大巴车拉着大家到某地旅游，各部门还要准备晚间的篝火联欢会节目。客服部不能完全空岗，不能去的同事每人发三百块现金，当是不能参加团建的补偿。为了这三百块钱，客服部起了乱子，有的人好容易说通旁人与其换班，但签好字的书面通知不允许。说是签字后即为生效，要不然干嘛要大张旗鼓地打印、签字、落实呢！
这一决定使得大家的午餐失去了味道。
吴冉说自己想要那三百块钱。毕丽开玩笑说一百块也行，只要不去参加团建就可以接受。顾清英笑说如果可以不用参加团建，哪怕一分钱不给，自己也乐意。三个人同时笑起来，又同时无精打采。眼前的饭一口也送不进嘴里去。
“你们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不参加团建吗？”
毕丽和顾清英盯着吴冉的脸，同时摇头。
“请假就可以。除了有医院证明的病假，其它理由的请假都需要扣钱。公司的团建标准是每人三百块，如果你请假，就扣六百块。财务部已经准备好了专人收款，只要你拿着主管的签好字的请假条，直接到财务部交钱就行了。”
毕丽耸耸肩：“真不知道团建有什么好，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一股风？一个一个都照着学！我是做人力资源的，知道团建有益于同事之间的团结，但是真正的团建不应该是牺牲员工的自我时间，而是公司出钱，大家与跟聊得来的同事吃喝玩乐，来一场全身心的放松旅程。”
吴冉愁眉苦脸：“对呀，现实却是要跟一群面和心不和的同事到不爱去的地方、玩尴尬的游戏，还得占用我们的休息时间。如果你不去，就给你安一个不听从集体指挥的名头，开大会批评你，扣我们的血汗钱。”
毕丽看着顾清英，笑道：“还好行政部有我俩作伴。顾清英，到时候咱俩一起行动就行。”
吴冉噘着嘴巴：“我就惨了，只能和自己部门的人在一起，真是无聊。”
下班时，吴冉又开心起来了，她在电梯里告诉毕丽和顾清英，周末的团建可以不必参加了，毕丽问她为什么，难道舍得六百块钱要自己请假吗？吴冉高兴地合不拢嘴：“不是哦，是学校让我们这个周末回去开会。我以这个理由请假，公司不得不批。”她省掉了自己在请假时遭受白眼儿的冷遇。
顾清英喃喃了一句：“真好啊！”
毕丽说胡主管也不参加。顾清英问为什么。毕丽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主管请假，悄没声地去找领导就行了。我听说她是有正当理由，不必追究什么这个证明那个说明的，而且啊，她要是不请假，领导还会亲自去问她情况呢。”
顾清英暗想这胡珈现在的面子这么大了吗？
因为这周末的团建，从今天开始，各部门下班后要留下来加班排练节目。胡珈对大家说好好排练，提着包打卡下班。其他人垂头丧气地站在办公位上，等待着小助理的发号施令。
小助理也没好的建议：“我们就合唱吧，好不好？赶紧排一排练一练。”
其他人也附和说赶紧排一排练一练。毕丽拍了拍手，喊道：“现在天黑得早，站抓紧时间练习，早点下班。”
这一说，大家的情绪都高涨了起来，纷纷凑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歌名。最后还是不能免俗，选了年会上常有的曲目。
行政部因为群龙无首，只练了半个小时就急急地下了班。第二天，胡珈铁青着脸走进了办公室，给大家开小会：“我因为个人原因，不能参加这次团建。对于我来说，是一种遗憾，可是对于你们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我不在，但我的要求在。其它部门都在排练节目，有的都排到了晚上十点多，赶末班车回家。你们为什么只呆了半个小时？这么有信心吗？你们的节目排不好，不只是丢我们这个部门的脸，丢的是你们的脸，是你们自己不努力，所以得不到好的回报。”
胡珈留给顾清英的是自己的背影，好像顾清英就不该是她的下属一样。这样也好，顾清英可以自顾刷手机，虽然她不敢，但是可以方便她走神。感情是折磨人的东西，一个礼拜了，她的情绪还没有调整好。心里、脑里、喉咙里，仿佛有东西在堵塞着它们，不通，完全不通。
即使再有怨言，大家依然不敢造次。其它部门的情况都是差不多，即使彼此平常有再深的过节，当要共同完成一件事时就必须要团结，哪怕做完了继续漠视对方，工作的时候就必须放下私仇，当作没事人一样。这时候，仿佛大家又是好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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