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贺衍醒来时,天还没有完全亮,窗口透进灰白的曙色,安静且落寞,他盯着那道微弱的曙光看了半晌,呆滞地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一股脑灌了下去。
他很累,冰凉的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让疲乏的身子得到了短暂的舒坦。
他也很困,可是再次躺在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可最后还是夹着被子缩在角落,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不吃早餐吗?”李文希正坐在餐桌前摆着碗筷,看到贺衍背着书包准备出门。
“不了,今天升旗。”贺衍低头换鞋,对李文希说,“以后多睡会儿,别做早餐了。”
李文希顿了一下,“好,今天就带着路上吃吧。”说着就拿袋子将早餐强行塞进贺衍手中,承诺道:“最后一次。”
贺衍嗯了一声,随即出了门。
门一开,陈煜寒双手搭在书包上,咧着嘴巴笑道:“早啊。”
他没想到陈煜寒会起得这么早,没问原因,只点头回应,后面又觉得有点干巴,就笑了一下。
陈煜寒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笑得也太勉强了......
但是没关系。
陈煜寒很快调整了表情。
他把贺衍浑身上下打量一番,第一次看见他穿校服,宽肩窄腰,领口处的锁骨明显,视线往下,腿也很长,天生的衣架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校服穿起这么好看?
今天比往常正式一些,开学典礼,虽然只有高三参加,其他年级还没开学。
在一系列常规的开学流程中,继校长慷慨激昂地演讲后,陈煜寒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内容都是千篇一律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高考加油,为校争光,让人一听就犯困,一班的同学都东倒西歪,似乎还没有从假期的状态里调整过来。
贺衍注视着台上的少年,早晨的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脸上,像被镀了层金光,让人心里暖洋洋的,眉眼间净是不服输的傲气和少年应有的朝气。
但与平日不同,台上的陈煜寒多了份正经。
他很干净。
“谢谢大家,我的演讲完毕。”陈煜寒念完了最后一句话。
“好!”邹磊和张博深在原地使劲鼓掌,没听但认同陈煜寒说的每一句话。
过程不重要,即使没听,最后该捧的场一定不能落下,这就是兄弟间的默契。
邹磊用肩膀撞了一下贺衍,“愣着干嘛?鼓掌啊!”
贺衍收回视线鼓掌。
看张博深使劲拍着手,邹磊和他较劲,也不怕手折了。
“怎么样?帅吧。”陈煜寒下来用胳膊撞了撞贺衍,得瑟地说。
“……”
贺衍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回答,陈煜寒也不介意,转头就和邹磊张博深两人说话去了。
“可以啊你们两个,够捧场!”
“必须的。”
“唉,你们今天早上看到林凯了吗?”邹磊悄悄凑近他们两个的耳朵边问。
陈煜寒下意识低头去听,邹磊继续说:“就今天早上,主任亲自请他去的办公室。”
“你怎么知道?”张博深疑惑地问。
“我今天早上去办公室搬书看到的。”邹磊说,“听说是因为他妹妹的事。”
“不会吧,他妹妹的事还没有解决啊?”张博深问道。
邹磊一本正经地说,“对啊,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千万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说完他们三个抬起头,对上贺衍的眼睛。
三人:“……”
贺衍忍不住开口:“你们的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陈煜寒捏拳抵着下巴假装咳嗽,“那什么,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邹磊和张博深纷纷点头应和,尴尬地和贺衍大眼瞪小眼,后又趁机借着解散的口令去了趟厕所。
陈煜寒跟着贺衍一起回到教室,刚坐下,他就低头到处找自己的笔,今天算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但是他现在连笔都找不到了。
真晦气。
实在找不到,他干脆就放弃了,不找的时候他自会出现,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丢笔的经验。
抬头看,邹磊不在,张博深也不在。
“借我只笔。”陈煜寒看着贺衍手中的笔,“我看看写字这么好看,是不是笔的原因。”
“其实你可以直说。”贺衍将他刚刚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陈煜寒笑了,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学着电影里□□老大的气势,眯着眼睛抬起下巴缓缓开口:“小爷我看上你那支笔了,速速给大哥呈上来。”
“理由。”
“……?”陈煜寒看着贺衍,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不以为然地说道:“还需要理由?”
贺衍张了张嘴,一个嗯字卡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正想说什么,就听到陈煜寒冷不丁地说道:“我就是理由。”
贺衍没功夫和他争执,安静低头写字。他有个习惯,就是将学校发下来的每一本书,都写上自己的名字。
陈煜寒看到后也将自己的书推过去,“也帮帮我呗。”
“没时间。”贺衍冷道。
“没关系,有时间再写。”陈煜寒重新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下意识地也给贺衍递了根。
手上的动作比脑子快,等他把那根棒棒糖递出去后,才意识到对方不喜欢吃糖,又将手缩了回来。
贺衍看着他矛盾的动作,低头继续写着自己的名字。他的速度很快,写完自己的,又顺手把陈煜寒的一起写了。
楼道里传来争执的声音,陈煜寒是个闲不住的主,拉着贺衍就冲出教室前往八卦第一线。
有很多学生堵在楼道,纷纷低头议论,他们的声音很小,贺衍没仔细听,但还是听到了刺耳的灾星二字。
陈煜寒和贺衍挤进拥挤的人流,借着身高优势才看清前面。一个眼熟的男生攥着拳头站着,向另外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生瞪过去,眼神里满是戾气。
另外一个人好像也很眼熟。
“我道歉还不行吗?”黑色衣服的男生脸上挂了彩。
那个男生很眼熟,贺衍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是他记性很差,总是忘记很多东西。
陈煜寒看到林凯,心一沉,脑子里闪过他在巷口拖着铁棍挥起的画面。
那时他弓着腰,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回头就看见林凯和周围几人打了起来。
他被其中一人推倒在地,额头猝不及防地撞在墙角,脑袋眩晕了一下,睁开眼睛就看见墙面凸起的钉子出现在眼前。
如果再偏个角度,他可能就没命了。
在后知后觉的恐惧里,他看见林凯被围在几人中间,手中的武器也被另外一人抢走,正要往林凯头上挥。
来不及想那么多,陈煜寒马上起身冲过去,把拿武器的人推开,还没来得及转身膝盖处又是一阵剧痛。
林凯看到陈煜寒一腿跪在地上,摸到地上的石头就朝刚刚动手的人砸去。
医院里,林崇州抬手就要往林凯脸上扇,被陈煜寒挡住了。
前后活了十多年,陈煜寒第一次知道巴掌扇在脸上是什么感觉。
被石头砸的那人家长骂:“小小年纪不学好,有娘生没娘教。”
林凯笑道:“我妈早死了。”
现在,陈煜寒看见林凯捏紧的拳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当初的林凯,为什么会突然不理自己,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突然恶化。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想了。
林凯脸上的怒气没有消失,听到这句话后更加冲动,上前挥了挥拳头又被周围的人拉住。
“我道歉,我不应该那样说你妹。”黑衣男生看到林凯的举动往后退了几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请你以后说话注意。”林凯抑制住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再有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就扒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围的人还在议论纷纷,林凯平常在学校里和黄信忠形影不离,不敢惹到他们两个人,所以只能低声议论。
“听说他妹昨晚又闹了一次自杀。”一个女生说道。
“真的啊?”
“对啊,我听说他们家好像是因为他爸出轨,所以离婚后他跟他爸,他妹跟他妈,但是他妈前些年出车祸死了,然后他妹妹就继续跟他姥姥住,但是没多久他姥姥也死了,最后才搬回来和他哥他爸一起住的。”
“不会吧。”
“真的,所以很多人都骂他妹妹是灾星,刚刚那人不就是说了一句灾星吗,就被林凯打了。”
“这么说来他家也挺惨的。”
“是啊,挺可怜的。”
“……”
周围不断说话的声音吵得贺衍头疼,陈煜寒有些听不下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别什么都是听说。”贺衍的声音冷冷的,带着警告的意味。
一听到他的声音,周围的人瞬间噤声,即使心底想着关你什么事,也没人敢直接说出来。
陈煜寒心情复杂,想起他和林凯之间的谣言,似乎也是源于其他人的听说,只是中考之后,就没那么多人继续听说了。
他想到自己和林凯还真有缘分,明明林凯有意疏远,但偏偏还是同他继续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学。
一整个下午,林凯都没有来上课,陈煜寒感到有些愧疚。
……对于林凯,是有些愧疚。
那个巴掌发生之后,陈煜寒去林凯家里找过他,看到的就是林凯用刀把林崇州的手扎穿。
林潇的衣服有些乱,眼里含泪,大叫一声后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往林崇州头上砸去。
女孩子力气不大,看到陈煜寒之后手有些脱力,烟灰缸掉在地上。
林凯对陈煜寒说:“我有病,离我远点。”
校园里开始谣传林凯和陈煜寒的关系,林凯自那以后就不再和陈煜寒来往,他找过林凯很多次,都毫不意外地落了个空。
他想,应该就是因为这些,他和林凯之间的关系,才会变成现在这个不正常的模样。
回到教室,陈煜寒坐不住,早上喝了太多饮料,急急忙忙地冲去厕所,看见黄信忠站在墙边抽着烟,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推门进入隔间。
门外的人正在打电话,压着声音,“知道了。”
对方听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林凯你贱不贱。”
陈煜寒听到林凯的名字心沉下去,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就听见外面的人有些生气地问:“你管他干什么,当初如果不是他,你和你妹会变成现在这样?”
“兄弟不是这么当的。”说完后挂断电话。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陈煜寒站起来,悠悠的声音透过门缝儿里传来,“是吧,陈煜寒。”
陈煜寒停下推门的手,抿嘴吸了口气,打开门往洗手池走去。
水流冲着他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把手冲洗干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黄信忠抽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张开嘴巴一字一句无声地说:“虚伪。”
他没说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慢慢移到旁边,看向对方嘴里忽明忽暗的烟。
贺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径直走到洗手池,隔在两人中间慢条斯理地洗手,洗完后伸手放在陈煜寒面前,弹了他一脸的水。
“走了。”贺衍拉着陈煜寒的手腕,无视旁人走了出去,一直到拐角处才松开。
回到教室,陈煜寒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低头看着袖口,除了印上去的水,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拿出书包里的纸巾,拆开递给贺衍。
贺衍看了一眼说已经干了,他才把手收回,继续低头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贺衍看向陈煜寒,眼神有些闪躲,犹豫着伸出手,道:“还有糖吗?”
“有。”陈煜寒从包里掏出一堆小白兔奶糖,“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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