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很安静,一路都很安静。
何斯复专注地开车,池宛棠捧着手机,和一个备注为「直球小狗」的人发信息。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房间,再去开一间房。」
「啊?为什么?」
看着他发来的疑问,池宛棠也不禁在心里问自己,是啊,为什么?
正儿八经交往培养的预备役,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软件叫来做违法勾当的。
她虚什么?
“大学在哪念的?你妈妈那边?”
等红绿灯的间隙,何斯复先打破沉默,余光瞄见池宛棠噼里啪啦地打字,头抬也不抬地回他。
“不在她那,在应城。”
她将手机扣在怀里,唇边有隐隐笑意,似乎聊得很开心。
何斯复移开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规律敲击着,“应城?同省份,离这么近也不回来看看?”
池宛棠看着中控仪表盘,交握的手指下意识地抠着手机壳,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回来也没处待,我爸……池建君孩子都该上小学了吧,不会有人欢迎我啊,跑回来就是自讨没趣。”
“我爸妈逢年过节还总念叨你。”
何叔叔和舒阿姨是顶好的人,以前做邻居的时候,池宛棠就时常幻想,如果他们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就好了。
她转头看了眼何斯复,又勾唇笑了,还好,幻想不会成真,不然她连偷偷喜欢的资格都没有了。
“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
何斯复缓缓起步,打了转向灯拐进狭窄的车道,“好得很,改天去家里坐坐吧,松间区这套是老房改造的,他们搬去城南了。”
“好。”
市区路上红绿灯多,车又停下来,两人停止交谈,静默里只听得池宛棠的手机嗡嗡作响。
她继续回着消息,虽没有了初见他时的紧张慌乱,但还是如坐针毡。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她认出了道路中间的地标建筑,酒店就在附近。
于是再次试探地开口,“斯复哥,前面路口你要不还是给我放下吧,我明天和中介订先前看好的公寓,就不用麻烦——”
他们是路口的第一辆车。
绿灯亮,何斯复一脚油门踩下,轿跑的轰鸣如低音炮炸开,车像一袭黑衣快速出刀的武士,远远甩开身后的仆众,冲进了宽阔的马路。
“你刚说什么?”
池宛棠被猛地甩向椅背,好在很快车速又慢了下来,她抓紧扶手,瞄了眼若无其事的司机,心知自己拗不过他,便只好又悄悄解锁手机。
“没什么……”
酒店在市中心,他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灯次第亮起。
停好车,何斯复和池宛棠一同进了酒店,乘上电梯,慢慢悠悠地晃到房间前。
她翻了约莫两分钟的包,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刷卡开门。
何斯复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不免好奇,他贴心地没有催促,只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等着。
“那个,哥啊,我房间有点乱,都女孩子的东西,你要不……旁边回避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宛棠,选择相信,点点头转身要走。
房间门却倏然大开。
一个穿着睡袍的年轻男人热情地冲了出来,拥住池宛棠,旁若无人地捧着她的脸蛋嘬了一口。
“嘶……”
“可算回来了我的臭宝!想死我——呀,这脸上怎么搞的?早上出去不还好好的?我看看,痛不痛?”
何斯复挑眉看着身前举止亲昵的二人,神色不明。
他将视线从那男人身上移开,望回满脸尴尬的池宛棠,“男朋友?”
听闻有其他人的声音,黏在宛棠身上的卢浚这才回头,“你谁啊?”
又转回去,“宝宝,他谁啊?”
无人理会。
宛棠扒拉开身边的粘人精,思来想去,要解释清楚卢浚的身份的确有些难度,总不能承认说这是她找来的第不知道多少号像他的“莞莞”吧。
于是她应声,认下了这个“男朋友”。
何斯复点点头,瞥了眼室内凌乱的大床和一地的杂七杂八。
“东西多么?”
“多是不多,但我——”
他胸前起伏深呼吸,面上笑容温和,轻声打断了池宛棠。
“好,楼下等你。”
/
池宛棠撇下卢浚,跟何斯复回了那栋漂亮的二层宅院。
进了大门才看见,房前还有一片荒芜了的花园,杂草丛生。
何斯复提着她的行李进了一楼,池宛棠跟在他身后。
“进来吧,不用换鞋。”
空间很大,是打通了的平层,一眼便看得清布局。
装修是现代简约轻奢风格,入目尽是灰黑白,还有几处原木深棕,色彩极度匮乏,只有客厅角落的一盆龟背竹带来些绿意。
池宛棠站在玄关处,还是脱了鞋,打赤脚缓缓走进客厅。
上次进他的房间,还是只有十几平的小屋。她记得,他的床上被子叠得很整齐,铺着粗布床单,还绘着好几只可爱的小熊。
她转头去望房门半掩着的卧室,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只看得到一隅发灰的木质地板。
“楼上是一样的布局,以前瑾澜住的,装修更好看些。”
池宛棠不敢乱走动,靠着大门不远处的茶吧台,睁大眼睛,好奇又认真地探索着,然后指着房间一角突兀的玻璃门,问道:“那里是储物间吗?”
何斯复拿来医药箱,挑出创可贴和碘伏棉签,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内楼梯,门是锁着的,你出入走外楼梯就好,方便。”
他走近,见池宛棠没有穿鞋,粉白色的袜子踩了一脚底板的灰,于是又取来拖鞋,放在她的脚边,“地上凉。”
池宛棠垂头看了眼自己灰扑扑的脚丫子,怕弄脏他的鞋,笑着婉拒,“谢谢哥,不用了,我不冷。”
“穿上吧,我带你上楼看看。”
见何斯复盯着,大有不穿就别想走的架势,她只好照做。
黑色拖鞋大了好几码,她踩上一脚,留下了个小小的灰印。
他们走内楼梯上到二层,家具蒙着透明的防尘罩,原木奶油公主风,的确是何瑾澜的风格。
他将二层全屋的灯打开,“饿了吗?”
池宛棠忙摆手,“不饿不饿。”
何斯复看着手机,解释道:“瑾澜临时有事改签了,要明天才到家,今晚——”
“那正好,等她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饭吧!”
他点点头,“我带你去买点日用品?”
池宛棠揭开客厅的沙发罩,拍打上面的灰尘,“不用了斯复哥,好晚了,你明天还要工作吧?早些回去休息,我自己可以的。”
何斯复抹了把桌面,“明天叫个保洁,好好打扫下。”
“没事的,很干净啊,明天我让卢小……我男朋友,来帮我收拾收拾就好啦。”
身后的人没接茬,池宛棠扇着空气里扬起的灰,看了他一眼。
何斯复话不多,她是知道的,只是他突然不讲话的时候,池宛棠总没缘由的慌。
他捻着指尖的灰尘,垂眼看着,轻声问道:“晚上有约会?”
来了,那熟悉的压迫感。
池宛棠抠着行李箱的拉杆,点了点头,“啊,打算去吃个饭,看个电影。”
何斯复抬眼,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他们互留了号码,又添加了微信。
他放下串钥匙,上面拴着门卡,“钥匙开院门,卡刷房门,密码也可以,330621,有什么事随时发信息给我。”
池宛棠接过,默记着那串密码。
“你好好休息,记得处理伤口,我先回了。”
她松了口气,过年送穷似的忙不迭点头哈腰,“哎哎,好嘞,明天见,谢谢哥,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下了楼,大门“砰”地关上。
池宛棠凑近二楼房门边上的落地窗,悄悄探头张望,车灯亮了,人还没走。
她拿起手机,卢浚发了满屏的哭泣撒娇表情包——
「什么意思?把我一个人扔在酒店?不爱了?」「为什么不回消息,在陪你的极品好哥哥吗?」「宝,还回来吃饭吗?想吃肉了。」
池宛棠不禁挠头。
她隐约记得,最初看上卢浚不单是因为那双惑人的眼睛,还有高冷难搞的气质,很像他。
为什么现在成了这副鬼样子?
楼下的车子开走了,宛棠耐着性子回他消息,「乖,快,换衣服,咱们出去喝酒吃肉。」
「有伤口,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不妨事,当消毒了。」
池宛棠顾不上收拾行李,拿上钥匙背上包,出门打车。
她一直在打电话,没有注意到那辆方才开走,现在又熄了火隐在街角暗处的轿跑。
何斯复坐在车里,长指把玩着已经满是毛刺的木棍儿,他看着在家门前等车,举着手机自在放松、肆意说笑的女孩。
眼中情绪被月下的树影遮去,见她挂断电话上了车,何斯复给她发了消息:「出去玩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点进她的资料,试图拾取些她过往的生活碎片。
然而朋友圈却是一片空白,只有头像下有一排小字。
他静静地看着——食色,性也。
/
争吵、咒骂,锅碗碎裂的声音刺耳至极。
混乱交织间,一个模糊瘦小的身影尖叫奔跑着,转眼又跪在一团黑影前,向恶魔祈祷。
黑影消失,阳光普照。
温暖的庭院里,小女孩跳着皮筋,她笑着招手,面前却突然落下一把染血的菜刀。
“不要!”
池宛棠猝然惊醒,眼里满是惊惧。
她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平复情绪,盯着天花板的正中央,是酒店的烟雾报警器,终于渐渐回神。
“怎么了?做噩梦了?”
一旁同样被惊醒的卢浚隔着被子拍拍她,哑声安慰。
池宛棠起身喝了口水,坐在床边默默出神。
昨夜两个人一直疯到凌晨两点,担心她独自打车不安全,卢浚便劝她留在酒店过夜。
都是成年人了,亲亲抱抱的事情是少不了要做的。
只是她虽视男人如衣服,换得也很勤快,但也坚守着绝不滥搞男女关系的底线。
在池宛棠的观念里,那最后一步,是要和爱人做的,所以就算不是他,也要是最像他的。
宛棠敲敲昏沉的头,昨儿个回来倒头就睡了,身上衣服都没脱,满是酒气,“几点了?”
“我靠,都十点半了?”
她瞬间清醒,原地弹起,“几点???”
“十点半啊,怎么了,你又有事?”
“完了完了完了……”
卢浚支着脑袋,看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不咸不淡地问:“昨天那男人真是你哥?你说的那个,邻居哥哥?”
池宛棠瞥他一眼,扎着头发,没答话。
“你的‘纯元’,就是他吧?”
她眼神发出了黄牌警告。
“该你知道的,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就都告诉你了,所以,不该问的不要问,你早清楚游戏的规则了,不是吗?”
卢浚失笑,并不介意她的无情,他躺平,仰望着天花板,“哎哟,真好奇,我是哪里像他啊?”
池宛棠收拾妥当,对他嘱咐道:“你今天就回应城吧,我明天要去展馆报道了,顾不上你。”
“他亲过你吗?”
一件T恤冲他丢了过来,力道十足,“少放屁!”
房门开了又关,池宛棠走了。
卢浚蒙着衣服没动,自顾自地念叨:“冷脸洗内裤嘛,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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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不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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