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狂风骤起,卷来的乌云压过,黑沉一片,晴空万里遽然谢幕。
夏日天气多变难测,收到暴雨橙色预警时,池宛棠和孙叶飞正打算从石屋离开继续向上登顶八尾山。
可惜天空不作美,为安全考虑他们只好中断爬山计划原路返回。
刚行至山脚,大雨便倾盆而来。
二人打车回到农场,豆大雨点密集地砸下,溅起的水花和暴雨下的水雾交融,转瞬就将人浇得湿透。
孙叶飞先下了车,脱了外套替池宛棠遮着一起冲进雨幕。
何斯复的车就停在农场外的篱笆小路旁。
没熄火,雨刮器不停地摆动,清晰和模糊交迭间,他盯着内院二楼最外侧的房间,没有亮灯,孙叶飞也没有出来。
“……演示视频的文案我发你了,你看看还有没有要修改的,我再跟策划那边对接。”
中控扶手箱上搁着台笔记本,何斯复视线绕回屏幕上的文件,长指划动,“卖点不够突出,支线故事有点喧宾夺主了,改改,强调下主线和背景设定。”
“那支线就单独剪个pv吧。”
“嗯。”
“啥时候回来?”
“有事随时联系我,挂了。”
何斯复合上电脑摘下耳机,看了眼时间,他静坐在驾驶位,耐心地等着。
约莫过去四十分钟,雨势见小,孙叶飞撑伞出来,旁边站着躲在伞下的池宛棠。
一辆私家车停在农场门口,孙叶飞从车里拿出些东西交给了她,举止甚是亲密。
随后他坐车离开,她站在原地目送,笑着挥手道别。
何斯复抬手熄火,开门下车。
*
方才下得实在太大,池宛棠便留孙叶飞在农场等雨小些再走。
二人待在冉老板的会客室,和章晚教授他们一起嗑瓜子闲聊时才知孙叶飞今天也要离开檀衍村了。
“有些遗憾。”
“啊?是,确实,我还以为能到山顶看看风景呢。”
孙叶飞意味不明地摇头轻笑着。
他们站在来接孙叶飞的车前,池宛棠怀里捧着他塞来的零食和礼物,“要不我送你上去?东西有点多,拿得了吗?”
“没事没事,我可以,哎哟你这,太破费啦……”
他又从车里拿出个包装精致的饰品盒,还递上一本薄薄的手掌大小的书,“这是我们药香实践团过去一年的成果,里面记录了很多周边地区的中草药,也许可以帮到你们。”
“哇……谢谢谢谢,这真是帮大忙了。”
“还有……”
池宛棠抬眼看他,“还有什么事?”
孙叶飞余光瞥向小路尽头处的黑色轿跑,勾了唇角,抬手轻轻拭去她头发上的雨珠,又倾身替她将雨衣的帽子戴好。
“下雨,乡下夜里凉,门窗锁好,小心感冒,你先回去吧,别的事,我过会儿打电话给你说。”
“哦,好,那有事微信联系,你们路上小心啊,拜拜!宁江见~”
雨还在下。
池宛棠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上楼,她看不见脚下的台阶,走得很慢很小心。
拐过楼梯转角,雨衣被何斯复门前的镂空栏杆勾到,一个没站稳,堆放在最顶端的饰品盒飞了出去。
池宛棠回身,艰难地下蹲去捡,却在即将摸到丝带的瞬间,触到了温热的指尖。
她愣神一瞬,抬眼看见了指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衬衫袖口被挽起,露出了腕间再眼熟不过的表盘……
池宛棠迅速将手撤回,那原本舒展的长指微微颤动,缓缓蜷起,虚握成拳。
沾上泥水的皮鞋映入眼帘,西裤笔挺,外套被何斯复拎在手上,他站直了身子,垂眼看着蹲在地上的女人。
池宛棠又试探地伸出手去捡,何斯复却动作更快地踩上了白色丝带的一端。
她才终于抬头。
何斯复站她身前,敛眉垂眸。
头发微湿,额前有几缕垂下滴着水,在她的手边洇成一片;白衬衫领口敞着,轻薄的料子泛了潮,贴在身上,胸腹线条隐约可见。
池宛棠看着他脸上晦暗难辨的神情,脸上堆出个笑,小声打起招呼,“斯复哥,你回来啦?”
他倒正常,还出言关心她,“嗯,要不要帮你?”
“不用……”
手下动作不停,池宛棠揪着丝带另一端,解开了绑在盒子上的蝴蝶结,当机立断抓起饰品盒,起身一步步倒退着,“快回屋吧,当心感冒!”
她回了房间,何斯复静静站了片刻,弯身捡起了那条丝带,开门进屋。
窗台送她的紫檀木箱还在,抽屉里为她备下的防身工具也没有碰。
他打去的电话池宛棠不接,发去的信息她也不回,朋友圈甚至还屏蔽了他。
池宛棠躲他,但是却可以和另一个男人出去游玩,接受他的礼物,和他笑脸相迎,亲密无间。
那么,他藏在心里、痴痴守着的那个吻,算什么?
她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个上锁的旧盒子?
她为什么将重视爱惜的东西埋进土坑?
何斯复将外套搭在椅背,从柜里取出铁钳,终于将那封存心事的魔盒砸开。
他需要一个答案。
*
池宛棠返回房间,靠着门板等了会儿,听见了何斯复开门进屋,许久也没有动静,她这才安心。
将纱帘拉严实,锁好门窗,她换下湿衣,找了条干毛巾擦着头发。
走回桌旁查看孙叶飞硬塞来的东西,有很多她爱吃的零食,还有些村子里难买到的日用品。
除去丝带,饰品盒的盖子松了,她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个香囊。
孙叶飞发来信息,「小棠,回房了吧?现在方便吗?」
「嗯嗯,说吧,什么事?」
他打来了视频通话,池宛棠披了件外套接听。
孙叶飞已经回到了宾馆,两人尬聊一番,宛棠将镜头对准他送来的小香囊,“这个是什么啊,好别致。”
“按照安神助眠的方子调配的香囊,有甘松、琥珀、薄荷几味药材,还可以调和气血,放枕边床头都可以。”
“哦哦,这样啊,多谢多谢,孙大夫费心了……”
话落了地,双方陷入沉默,池宛棠想着法子挑话头,只是孙叶飞并不接茬,他的镜头对着酒店天花板,似是思量许久,终于开口,“宛棠,其实我今天约你出去,是想——”
“笃笃笃”,房门敲响。
池宛棠扬声问:“谁啊?”
外面的人没有回应,她对孙叶飞小声道:“你等一下哈,有人找我。”
池宛棠走向门边,又问:“哪位呀?”
“我,送东西,开门。”
她扒着门旁的小窗看,见何斯复正站在门口。
宛棠将手机放在窗沿,拉开插销错开了条缝,人躲在门后,探头出去,将手伸向外面。
“斯复哥你放我手上就好,我不太方便……”
他侧眼,看到了窗沿正在视频通话的手机。
何斯复抬手推门,池宛棠在门后用力顶着,“我说我不方便啊……”
孙叶飞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宛棠?怎么了?”
何斯复将右脚挡在门缝处,池宛棠垂眼看到,不自觉地心软松了劲。
他闯进了房间。
还顺手拿起她搁在窗沿的手机,瞥了一眼,直接挂断揣进了裤袋。
何斯复走至床边,将紫檀木箱里的东西取出安放在边柜上,插好电打亮。
池宛棠站在门口,手紧紧捏着把手,她望向床边那个举止正常却一言不发的男人,一时间捉摸不透,于是她也不讲话,静等他摆弄着那个夜灯。
“你怕黑,我托秦悯之牵线找手艺好的师傅订制了这个海棠烛台,烛火不安全,就改换了灯泡。”
何斯复看着她放在枕边的香囊,沉声问:“所以,我送你的礼物,你为什么不要?”
池宛棠垂下眼,大脑一片混乱,她远远看着那个精致的烛台,上面缠绕着一簇簇逼真的粉色海棠花,“我,我怕太贵重……”
他转回身,缓缓走向她,仍在不停地逼问:“为什么无视我?屏蔽我?”
“太忙了,工作忙……”
房间很小,何斯复几步就站定在她面前。
池宛棠受不了近距离带来的压迫,转身想跑,何斯复抬手撑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看着横在身前的胳膊,瑟缩着紧靠向冰凉的门板,何斯复却仍不满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走近一步,微微俯身,耳语道:“阿棠,你明明喜欢我。”
池宛棠下意识地反驳,“没有!不喜欢!你是好大哥,我怎么会——”
何斯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钥匙扣,用力塞进了池宛棠的手里,再连同她的手一起握紧。
“那这是什么?”
都摸了不晓得多少遍的东西,仅凭轮廓,池宛棠就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见她沉默不语,他便凑得更近,鼻尖蹭着她的耳后,似在嗅闻发香。
池宛棠缩着脖子躲,迫不得已别过头贴在门板上,嘴里小声咕哝:“我,我捡来的……”
“捡来的,还是偷来的?”
大手从门板缓缓滑落,插上门栓,关掉房间顶灯,最后转而抚上了她的唇。
“阿棠,你其实胆子不小,这张嘴敢偷亲,为什么就是不敢说实话?”
池宛棠被禁锢在门和他之间,逃无可逃。
一室漆黑,只有何斯复摆在床头的烛台亮着,暖黄色的光在墙壁投下了海棠花影,朵朵盛开。
他贴得极近,池宛棠感受得到他的发稍正挠着自己的耳尖,下一秒,细密濡湿的啄吻伴随着一声轻而浅的叹息,落在了她的颈间。
池宛棠伸手去推埋首在她脖间唇舌放肆的男人,只顾急着为自己辩解,却全然没有意识到她脱口而出的话不过是在激怒蛰伏经年的野兽。
“实话就是,我从前不懂事,喜欢了个自己配不上的人,现在清醒了,所以就不喜——”
何斯复掰正她的身子,单手紧握住那双不停推拒的细腕,用力压在她的胸前。
另一手垫在坚硬的门板上,托住池宛棠的后脑,隐忍等待数年的爱意释放,何斯复急迫地攫住那张惯会划清界限的嘴,情绪失控地深吻她。
迷蒙喘息间,他听到了池宛棠含混不清地叫着:“斯复哥——”
他恨恨地咬她唇角,将不想听的话悉数吞下,“谁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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